那名羽林衛也是滿身狼狽,嘴裏喘着大氣,似乎一路狂奔過來。
高瓊認出他身上的服飾正是陸琛麾下羽林衛着裝,不由眉頭一挑,急急上前兩步看着他道,「可是陸琛派你過來的?」
那羽林衛雖然申請焦急,但還是顫顫地朝皇后高瓊和公儀楚行了個禮。
高瓊手一揮,不耐煩地將他扶起來,抓住他的胳膊急問,「不用多禮了,快說,現在是什麼情況?!」
羽林衛咽了咽口水,眼神中閃過一抹驚恐,「陛下,現在外面已經擋不住了,陸中郎將讓小的來告訴您,趕緊逃出宮去吧!北魏大軍的方向,正是朝皇宮而來!」
「你說什麼?!」高瓊大駭,一把將其推開,目色通紅地瞪着他,嘴裏嘶吼道,「怎麼會擋不住?!北魏軍隊不過千餘人!而京中和京郊的羽林衛和期門騎加起來就有一萬人,以十抵一還打不過麼?!」
羽林衛匍匐在地,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不知道為什麼,京郊的羽林衛和期門騎並沒並沒有有趕來支援,而城外卻有北魏援軍趕來的跡象」
高瓊先是一愣,很快明白過來,面上顯出狂怒的神情,眼裏的怒火似要將所有人的灼燒殆盡。
「秦默!」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手腕上的青筋爆出,逐漸心中有多麼憤怒。
他先前就在疑惑,北魏發兵十萬大軍,就算是作為先遣軍,一千人也太少了些,貿然攻入建鄴根本就沒有勝算。現在他才明白,原來秦默還留了一部分在城郊,就是為了將城郊的羽林衛和期門騎消滅殆盡,目的就是為了將他們困死在城中,來個裏應外合!
明白被秦默擺了一道,高瓊心中怒火中燒,若是他能抓到秦默,定要扒其皮飲其血方能泄他心頭之恨!
然而片刻的憤怒過後,他很清醒地意識到,現在他自身都處境堪憂,別說要抓到秦默了,便是能不能活着出去,也是個問題。
高瓊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公儀楚聽了那羽林衛的話,早已嚇得全身發抖,戰戰兢兢地抬頭望向高瓊,「父父皇我們我們不會有事吧?」
高瓊轉過頭,定定地盯了皇后和公儀楚片刻。
公儀楚眼淚含在眼眶之中打轉,仿佛隨時隨地就要掉下來。而皇后恍若帶了一層假面,眼底只有無窮無盡的滄桑和涼淡,也不知是不是高瓊的錯覺,他仿佛還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嘲諷。
心中的那些小心思似乎被皇后看穿了一般,高瓊略帶尷尬地撇開了眼神,清了清嗓子壓下心中的怪異感。
半晌,他沉下語氣,看回皇后和公儀楚,深吸一口氣,「現在局勢不明白,朕不能再龜縮在這裏什麼也不做了。皇后和阿楚在長秋宮好生待着,朕出去看看情況。」
說着,看一眼那報信的羽林衛,示意他前頭帶路,匆匆出了長秋宮。
皇后看着高瓊步履匆匆離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公儀楚收回目光看向皇后,剛好看到她嘴角那一閃即逝的嘲諷,不由一愣,小心翼翼開口道,「母后,您您怎麼了?」
雖然她有時候有些神經大條,但此時她明顯看出了皇后的不對勁。應該說,自從父皇將她賜婚給了謝廷笍之後,母后和父皇之間的關係和氣氛就越來越微妙起來。
她不知道為什麼,也曾問過母后,母后卻只說她想多了。然而現在看來,她愈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想。父皇和母后之間是真的有什麼,而不是她臆想出來的。
皇后低垂了頭看向公儀楚,一面掏出帕子擦去公儀楚眼角掉落的汗珠,一面幽幽道,「你可知,你父皇匆匆離去是因為什麼?」
公儀楚愣了愣,想當然道,「父皇不是說了嗎?他不想在這裏坐以待斃,我想他應該是去找大臣們商量制敵的法子了吧?」
皇后冷笑一聲,落在公儀楚面上的目光愈發怪異起來。
她輕輕撫摸着公儀楚白玉般光滑的肌膚,動作輕柔,眼中含了無限的寵溺和愛意。她就這麼一個孩子,從小到大便是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如今卻眼看着她要陷入無窮無盡的災禍和苦難之中,這讓她如何放心?
一想到公儀楚有可能遭受的苦楚,皇后就覺得心如刀絞。
或許或許帶她一同解脫,也許才是對她更好的選擇?可是阿楚還年輕啊?她本還有無限的可能
皇后心中猶豫不決,不知該拿公儀楚如何是好。
公儀楚看着皇后幽幽深瞳中莫測的眼神,心中愈發慌亂起來。她握住皇后的手,緊盯着她的眼睛,緊張道,「母后,您沒事吧?您可別嚇阿楚」
皇后眼神一晃,朝公儀楚勉強露出一抹笑意,又說回到方才的話題,「阿楚,你當真覺得你父皇此時離開,真的是去找出禦敵的法子麼?」
「不然呢?」公儀楚想當然的反問,然而目光觸及到皇后眼中的嘲諷時,腦海中卻剎那間靈光一閃,有什麼想法突然浮現在了腦海當中。
她雖然性子高傲,卻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在南錦頗有些尷尬。她本是南齊帝姬,卻在南齊覆滅之後又成了南錦的帝姬,而且根據母后的說法,她還是永帝的親生孩子。
也就是說,母后從前就背叛了南齊安帝。
安帝雖然待她馬馬虎虎,但畢竟從小給了她錦衣玉食的生活,何況在她前十幾年的慨念中,她是一直將安帝當作自己的親生父親的。驟然間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她第一反應便是憤怒。憤怒母后的不忠,也終於弄明白安帝為何不待見自己,因為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母后說安帝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但骨肉血親,就算不知道真相,也總會懷疑什麼。所以那段時間,她對皇后和永帝都極其厭惡。
這種厭惡,在永帝將她賜婚給謝廷笍,並且下旨讓她嫁入謝家時達到了頂峰。
可是後來,她和兩人的關係卻出現了轉機。而這轉機的契機,便是她和謝廷笍的和離。
她以為母后和永帝會拼命反對她和離,畢竟古往今來,養面首的帝姬有,和離的帝姬卻是從未有過,如今有損皇家顏面的事,他二人怎會同意?
可出乎意料的是,母后和永帝不僅同意了,還狠狠懲罰了謝廷笍和謝家。並且從那以後,永帝對她愈發好了起來。什麼珍貴珠寶首飾都先送到她宮中,平日裏見了是對她笑眯眯的,從來對她說過重話。
她以為,這就是骨肉血親的魔力,她終於找到了真正願意對自己好的父親。
可此時此時看着母后的眼神,她突然有些懷疑自己曾經的想法。
是不是是不是自己太過天真了?
皇后看着公儀楚的眸光一點一點地暗淡下去,心中也愈發難受起來。可是如今時局緊迫,她必須,讓公儀楚看清楚這個殘酷的世界。
想到這裏,收起眼中的不忍,盯着公儀楚一字一句沉聲道,「阿楚,你也猜到了是不是?你父皇這般匆匆離去,壓根就不會為了想制敵的策略,而是為了趕在北魏軍隊攻破皇宮之前逃跑!」
繞是心中已有了隱隱的猜想,此時聽到皇后這般殘忍地說出,心中還是像被什麼利刃猛地一刺。
原來,那些對她和母后種種的好,都不過是假象。一旦大難臨頭,他第一個顧及的,還是自己。
公儀楚的心中一陣失望襲來。
原來,有過希望過後的絕望,更殘忍。
「阿楚,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你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自己。」皇后看着眼前公儀楚還帶着稚嫩的臉龐,心中的天平漸漸向一端傾斜。
阿楚還年輕,她或許,不該這般自私,將自己自以為的好強加於阿楚身上。
也許事情還有一線生機也說不定。
心中存着這個信念,看向公儀楚的目光也柔和了幾分。
公儀楚感受到皇后不同尋常的情緒,心中愈發沒了底,眼神也變得慌亂起來,聲音中帶着哭腔看向皇后,「母后,您到底怎麼了?您別嚇阿楚!」
皇后愛憐地摸了摸公儀楚有些散亂的發,柔聲道,「母后沒事。」頓了頓,她的聲音一沉,「阿楚,這宮裏已經不安全了,母后派人將你送出宮去。」
公儀楚一聽,眼睛瞪得老大,一臉震驚地望着皇后,「那母后您呢?事情真的已經到了這麼嚴重的地步嗎?」說完這話,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有些落寞地低了頭。連父皇都準備逃走了,說明事態真的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你先走,母后還有些事情要處理,等處理好了,母后立刻就去找你。」
「母后有什麼事情要處理?」公儀楚半信半疑地望着皇后,眼中寫滿了疑惑。
「長秋宮還有一些事情要安排,阿楚,你要相信母后,母后處理好事情,很快就去找你。」皇后握住公儀楚的手,兩人的手俱是冰涼,誰也給不了誰溫暖。
「可是」公儀楚仍是猶疑,還想再說,皇后搶在她面前開了口,「阿楚乖,聽話,現在得趕緊走,否則待會想走都走不脫了。」
「那我們走去哪裏呢?」公儀楚明顯有幾分對未知的恐懼。
「母后在桃花巷中有一套私宅,沒有人知道,你先帶着眹榆和拂曉過去。鄭榆會武功,一路上他會保護你的,拂曉那裏已經收拾好了東西,你們馬上出發。」說着,示意拂曉去將鄭榆叫來。
鄭榆很快趕到,朝皇后和拂曉行了個禮。
「你們速速帶帝姬出宮,事態沒有平息之前,千萬不要出來!」皇后神情凝重地叮囑拂曉和鄭榆。在公儀楚來之前,她就做好了兩手打算,是以鄭榆和拂曉都明白她的計劃,聞言沉聲應下。
趁公儀楚不備,皇后意味深長地看了拂曉一眼,拂曉眼中閃過一抹不忍,輕輕點了點頭。然後進內殿拿了視線就準備好了的包裹錢財出來。
「阿楚,你快去換了衣服趕緊走吧!」皇后將公儀楚推搡進了內殿,示意薄暮進去伺候。
瞅着公儀楚進去了,拂曉小心翼翼開口道,「皇后,您當真您當真要這麼做?」
「如果北魏大軍真的攻破皇宮,若是公儀音和秦默找不到我,定會掘地三尺也要將我找出。現在我留在宮中,阿楚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皇后面露痛苦之色,眼神卻是無比的堅毅。
「若是我當真當真去不了桃花箱了,你記得把那封信交給阿楚。」
「是」拂曉無奈地應了下來。
皇后轉身看向窗外,背影顯得格外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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