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勒住馬,在圍住林子的高高柵欄前立定,身旁立着宇文澈,宇文淵則在離二人有一定距離的地方。樂文
他神情從容地盯着面前茂密的樹林,眼中目色清冷。
宇文澈瞟一眼遠處的宇文淵,看回他,眉毛微皺,「皇兄,宇文淵不是能吃虧的人。方才你讓他在眾人面前出了個洋相,他定然不會善罷甘休。我擔心……他在這一輪定有後招,皇兄務必要小心。」
秦默微一勾唇,眼中帶着平靜無波的涼薄,「無妨。他若真有後招,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聲音中沒有半分的不安。
宇文澈瞥他一眼,無奈地撇了撇唇,「皇兄可真是山崩於頂而不色變啊。罷了,皇兄都這般冷靜,我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秦默側頭看向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也是擔心我,放心吧,我會小心些的。」
宇文澈眼眸一亮,唇角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這就好!不過我想,以皇兄的本事,宇文淵在你面前也占不到什麼便宜。不過……」他忽然身子朝秦默這邊一傾,露出些許佻達的笑意道,「皇兄,我待會可不可以跟着你啊?」
秦默似笑非笑睨他一眼,「跟着我作甚?」
宇文澈手一攤,「這騎射大會我年年參加,都有些膩了,偏生母后還不讓我退出。好不容易今年你來了,你就讓我跟着你嘛。」
秦默唇角笑意加深了些,「難道跟着我就有意思了?」
宇文澈頭點得跟搗蒜似的,「當然了。方才皇兄的騎術和箭術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所以這一輪,我想跟着皇兄身後近距離看看皇兄的神威。」
宇文澈並不是功利心重的人,每年參加騎射大會也不過是遂了皇后的心愿,早已覺得這每年一度的騎射大會有些無聊了。方才見到秦默射出滿環的箭術,不由大開眼界,所以才向秦默提出這個要求。
秦默收回目光,淡淡道,「那麼,你就跟着吧。」又看宇文澈一眼,「萬一宇文淵真想出什麼後招,有你在,我也能輕鬆不少不是?」
宇文澈明朗地笑笑,一臉「那當然」的神色。
這時,籬笆已經被內侍打開一道缺口,正是參賽者進入林子的入口。
只聽得內侍一聲哨響,很快,三十匹駿馬爭先恐後地奔入了密林當中,四下分散開來。隨着馬蹄聲消失在林中的各個角落,所有參賽者的身影也隱入林中消失不見。
這片密林有專人打理,林中樹木長勢參天,又有不少長青之木,所以雖是冬日,一眼望去仍是枝葉繁茂,遮天蔽日。陽光透過枝葉縫隙傾灑下來,林中視野敞亮不少,灰塵在陽光下起舞,若不是耳邊時不時響起的達達馬蹄聲,倒是處冬日賞景的好去處。
秦默如其他人那般那麼着急,慢悠悠地騎着馬在林中晃着。
宇文澈跟在他身邊不禁奇道,「皇兄,你怎麼都不着急啊?你就不想拿第一名?」
秦默看他一眼,「我一開始都沒想過要參加這次比賽,你覺得我對第一名會有興趣?」說話間,正好有一隻野兔從林間急速穿梭而過。秦默從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只聽得「嗖」的一聲,箭離弦而出,正中那隻奔跑的野兔。
「皇兄不是說對第一名不感興趣麼?」宇文澈同秦默並轡而行,策馬上前,看着秦默伸手一撈,便將那野兔的屍體裝入了馬背後方掛着的褡褳中。
秦默將弓重新背到背後,「是不敢興趣,但也不能做最後一名不是?」
「這倒是。不然宇文淵可就高興了。」他手一攤,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這麼說,我也得加把勁了,不然最後的結果太難看,母后那裏可沒法交差了。」說着,臉上那吊兒郎當的神情一收,目光變得迥然有神起來,銳利地盯着林子深處。
日頭漸漸西斜,落入林中的餘暉也變得暗淡起來。第二輪比賽共兩個時辰,最後十五分鐘的時候,內侍會在林子外擊起擂鼓,林中的參賽者聽到鼓聲,便知道比賽時辰快到,是時候出林子了。
此時離進入林子已過了一個時辰,秦默和宇文澈的褡褳中都已裝了不少獵物。
宇文澈看一眼身後收穫的獵物,抬手抹一把額上的汗珠,燦然一笑道,「這次收穫不錯,應該能交差了。」
和煦的夕陽下,他笑得燦然若琉璃,齒如瓠犀,帶着絢然的瓷白,有種少年特有的清朗和明澈感。不知為何,看着宇文澈的笑容,秦默心中某根心弦仿佛被什麼輕輕撥動了一下。
他看向遠處逐漸下沉的夕陽,輕嘆一口氣,眼中覆滿了交錯的光和影。
「好好的,皇兄嘆什麼氣?」宇文澈不解地望向他。
「沒什麼。」秦默輕輕搖了搖頭,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我只是……有些羨慕你罷了。」
「羨慕我?」宇文澈吃驚道,「我有什麼好羨慕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秦默幾眼,見他不似在開玩笑,不由撓了撓頭,訕笑一聲道,「皇兄是在說笑吧,皇兄這般風度翩翩,又如此驚才絕艷,還有皇嫂那麼好的妻子,還有什麼好羨慕我的?」
「你說的的確是事實。」秦默點點頭,一本正經道。
宇文澈沒想到他會如此「坦坦蕩蕩」的承認,不由嗆了口氣,連咳了幾聲才緩過神來,「皇兄,你可真是……」憋了半天也沒憋出合適的詞來,只得作罷。清了清嗓子道,「那這樣的話,皇兄羨慕我什麼?」
秦默笑笑,「羨慕你這般開朗的性子,在皇宮這樣的大染缸中,還能保持這麼一顆赤子之心。想來跟母后和父皇的教育方式得當也有關係。」
宇文澈一愣,呆呆地盯着秦默片刻,遲疑地點點頭開口道,「父皇和母后的確是一對合格的父母親。宮中的黑暗和互相傾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正因為如此,更覺得應常懷一顆通透之心才是。」
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秦默的身世,不由恍然,明白秦默為何會突生感觸了。
秦默雖然在南齊的身份和地位並不低,但聽說秦氏主母並不待見他,當初還將他偷偷送往了秦家培養暗衛的幽冥山中,讓他經歷了一段非人的磨難。再加上南齊士族大家規矩森嚴,秦默又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定然是秦氏一族的重點關注對象,想來並未享受過多少親情。
想到這裏,他的眼神也不由暗了暗,沉默半晌方道,「若是皇兄當年……」話還未完,似乎覺得自己這麼說也無事於補,忙改口道,「不過現在好了,我們一家終於團聚了。」說着,有意讓秦默打起精神來,又笑着打趣道,「我看啊,自從皇兄回來之後,我在母后面前可就失寵了。現在母后張口閉口可全是皇兄你啊。」
知道宇文澈是想逗自己開心,秦默也收起了方才一瞬間浮上心頭的傷感情緒,勾唇笑道,「那也沒辦法了。你都已經把我找我,就算真有不滿,也只能憋在心裏了。」
陽光下,兄弟倆相視一笑。
秦默心中那些從前的沉重過往,仿佛也隨之煙消雲散。
兩人正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忽然,宇文澈聽到不遠處有熟悉的聲音傳來,豎起耳朵一聽,臉色不由垮了下來,看向秦默道,「皇兄,這裏似乎沒什麼獵物了,我們去別處看看吧。」
秦默心中跟明鏡兒似的,笑一聲道,「我們也獵得差不多了,不用再趕來趕去了。」
「那……我們往回走吧。這裏已經到林子深處了,離入口太遠了……」
秦默還未回話,便聽得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阿澈,一個半時辰還沒到呢,你就想回去?不會是知道比不過別人自動認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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