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音沒有立即回話,只冷靜地盯着安帝。她的目光似落在安帝震驚的面容之上,又似透過安帝,看向一個虛無而遙遠的地方,神情冷靜地讓人有些心顫。
良久,她終於沉沉開了口,「父皇終究還是因我當日之話,而對皇后有所懷疑了,難道不是麼?」
安帝啞然。
那日重華跟他說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震撼,讓他的心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動。他自然知道皇后從前與高瓊有些瓜葛,但高氏一族已滅,過去的事早已隨風而逝,他便也沒將此放在了心上。
他雖然對皇后並不大喜愛,但一則陸氏對他的統治起了很大的幫助,二則他對皇后雖沒有男女之情,但這麼多年下來,早已有了幾分親情,乍一聽得皇后竟然背叛自己,自尊心作祟下哪裏肯相信?!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不理解和不甘心,所以那日聽公儀音向自己和盤托出所有的事情時,潛意識裏是拒絕的,才會失態地對公儀音表示反駁。
只是後來靜下心,再細細一想公儀音那日所說的話,卻是越想越心寒。因為他發現公儀音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都有着蛛絲馬跡可尋。也就是說,她的話並非空穴來風。
那一刻,他的心裏寸寸涼如冰雪。
誰能想到,每夜同床共枕的枕邊人竟是懷着這樣的異心,那是不是有一天,她也會在懷中揣着一把尖刀,然後帶着溫柔的笑意將那尖刀插入自己的胸膛?!
所以他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
誠然,正如重華所說,她沒有證據,安帝自然也沒有辦法名正言順地治皇后的罪,可是他也沒有辦法再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一旁放任她在自己的身旁,所以他用了一個後宮中常用的法子,簡單卻很好用。
舒美人根本沒有懷孕,這一切,自然只是他設下的一個局。
他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皇后聽到自己宣佈將她禁足那一刻的表情,有不甘,有錯愕,可不知是不是錯覺,他似乎還見到了一絲隱隱的恨意。
她只微笑着說了一句話,「陛下,您會後悔的!」那時她的眼神,涼如吐着性子的毒蛇,讓人從心底一寒。
以後會不會後悔他不知道,至少現在這一刻,聽到皇后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安帝僅存的內疚和不安也隨之煙消雲散。
雖然重華手中並沒有確鑿的證據,但重華和皇后之間,他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了重華。
公儀音看着安帝的臉色由沉思轉為鐵青,最終卻還是平靜了下來,抬眸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重華,你說的對,我信你。」
他的聲音涼而淡,似遠還近,在公儀音的耳邊一遍一遍地迴旋盤桓。
這一刻,她突然有些想哭。
父皇說,他信自己!
自己堅持了這麼久的堅強,冒着與父皇決裂的風險,終於迎來了這一刻。有了父皇的這一句話,一切的艱難和困苦都是值得了。
看到公儀音眼眶中冒出來的晶瑩淚珠,安帝也有萬千感慨。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的不足,不管是作為君王,還是作為丈夫,亦或是作為父親,唯獨對重華,他是真的發自內心在寵的。
他看着重華從小小的胖乎乎的人兒出落成如今這般傾國傾城的模樣,過去種種,一幕一幕在眼前閃過,喉中忍不住有幾分哽咽。又想到這幾日衝着重華莫名其妙發的脾氣,安帝愈發覺得不安和歉疚。
安帝抬了目光,凝視着公儀音,緩緩開口道,「重華,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是朕的不是!」
公儀音原本還只是含着淚,有些淚眼朦朧,只是聽到安帝這句話,就像突然被打開了淚閘,眼中的酸澀之意再也忍不住,淚珠簌簌地順着精緻的臉龐留了下來。一滴一滴打在她放在膝上的手背之上,氤氳出一朵朵瑰麗的淚花,也讓她心中所有的委屈和心酸通通煙消雲散。
「父皇!」她哽咽着叫一聲,撲入安帝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心中知道父皇這幾日的反常很大程度是受那香料的影響,原本的心涼又漸漸回暖,心中對安帝的埋怨之情早已煙消雲散,如今卻冷不防聽到父皇對自己道歉,這一刻,感動鋪天蓋地而來。
安帝是君王,他有着君王慣常的通病。自負,自傲,拉不下臉面。可所有的這一切缺點在自己面前卻通通消弭於無形。
公儀音抱着安帝,一如小時候撒嬌似地抱住他的模樣,心中被滿滿的感動充滿。
上天待她何其優渥?有秦默,有父皇,還有那麼多真心待她的朋友。一時間,竟感動地不能自持,只不住地流着眼淚。
安帝輕輕地拍着公儀音的後背,柔聲地寬慰着。
哭了一會,公儀音終於止住了啜泣聲,想到自己方才那孩子氣的舉動,忍不住紅了臉。半晌才扭扭捏捏地退出了安帝的懷抱,只不敢抬頭去看安帝。
安帝輕笑一聲,拿過方才公儀音放在榻上的帕子,溫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珠,柔聲道,「好啦,多大的人了還哭成這個樣子,要是被人看到了可要笑話你了。」
公儀音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我……方才一時情難自控,讓父皇看笑話了。」
安帝感慨良多地拍了拍公儀音的手背,「朕知道,難為你了。」
公儀音搖搖頭,「沒……沒有……父皇能平安是最重要的。」
安帝微微一笑,想起方才未完成的話題,沉了目色看向公儀音道,「所以重華……懷疑是皇后將朕殿中的香爐給掉包了?」
公儀音點點頭,「我問過劉中人了,那段時間,皇后的確來過幾次甘泉殿,要下手也是很簡單的事。只是苦於沒有證據罷了。」
安帝的臉色倏地暗了下來,咬牙切齒道,「那個毒婦!」他頓了頓,帶了幾分猶疑看向公儀音道,「重華,你那日說的……皇后她和高瓊……是真的麼?」
「父皇,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再沒抓到高瓊之前,我們一定不能掉以輕心了去。」
安帝恨恨地捶了錘一側的床榻,眼中露出一股狠厲的情緒來,「朕要殺了她!」說罷,掀開床褥就要起身下榻。
「父皇!」公儀音忙按住他的手背,「請父皇暫且再忍耐些許。」
安帝被他按住,身子沒有動,眼中神色卻認識恨恨而凌厲,「重華覺得朕不該殺了這般狼子野心的人?!」
「父皇,現在不是合適的時間。」公儀音生怕安帝一衝動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舉動來,忙柔聲勸慰道,「一則,對於皇后的罪狀,我們並沒有確鑿的證據,流珠已經自裁,亦沒有了人證。如果貿然動她,陸家定然會不滿。現在北魏已經在邊境虎視眈眈,我們不能再自己挑起內鬥了。二則,如果皇后當真與高瓊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一旦我們動了皇后,高瓊就會意識到自己暴露了,極有可能鋌而走險,我們現在在明,敵人在暗,若他當真突然發難,很難招架得住。」
聽了公儀音的分析,安帝也漸漸冷靜下來。他恨恨地嘆一口氣,「你說的確是有道理,看來朕也只能姑且忍下這份氣,依舊如往常一樣麻痹着她為上策。」
公儀音贊同地點點頭,「為今之計也只能這樣了,不過阿默那邊說,高瓊的身份已經有了些眉目,相信很快便能查出。到時我們再打他個措手不及,皇后這邊也就沒什麼好忌憚的了。父皇覺得呢?」
安帝「嗯」一聲,看着公儀音欣慰道,「重華,朕多虧了有你這麼一個好女兒和秦九郎那麼一個好女婿啊,若你是男子,這公儀氏的江山,朕就不擔心了。哎……」
看着安帝略有些慨嘆的眉眼,公儀音驀地想起太子,心中不由琢磨起來:太子去明月夜的事,究竟要不要同父皇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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