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29)
原本林雨桐以為,香菱跟薛蟠和離, 跟自家是沒有多大關係的。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自己也就是提供了一點情報給張道士, 剛好也救了香菱的命。如今當媽的接了閨女回去, 母女兩個託庇在清虛觀門下,房舍跟清虛觀幾乎是靠着的, 住的安全不說,也不怕被誰欺負了去。至於薛家給的宅子,只叫人去幫着看着了, 如常打掃打掃。而用的人,也多是那些把孩子寄養在清虛觀的清苦人家。找了幾家老實本分的,老漢婆子小么就能幹的差事,雇了人照看。還有那京城裏的鋪子, 之前那營生都是薛家的,給了香菱之後,甄家不想跟薛家有多深的來往, 這買賣自然是不做了。只把鋪子租出來, 一個月收個百十來兩銀子的房租罷了。至於南邊的田產, 封氏暫時託付給了娘家的侄兒。她的娘家也不是小戶人家, 在姑蘇也算是小有名聲,沒出過當官的人, 但家裏也出過幾個舉人秀才。家業雖不算太大,但在當地也算得上是上等的人家。自己沒了男人閨女丟了之後的日子, 若不是娘家接了她回去, 也便沒有以後了。如今人不湊手, 先叫娘家管着,等以後慢慢的培養出自家的下人了,那時候再說。
沒幾日,張道長找四爺來拿符籙,跟林雨桐說閒話的時候倒是提了,說是甄家母女兩人向道心誠,打算閉關三年,誰也不見。
林雨桐就呵呵的笑,然後意味深長的道:「也好……」
張道長心裏就一跳,低聲道:「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奶奶。」
肯定是甄家知道香菱有孕了,偏偏不想叫跟薛家有一絲的關係。因此,只說是要閉關了,不見人。這不見人好啊,不見人等隔上三四年出來,孩子都能滿地跑了。對外只說是從族裏抱養的,誰管這些閒事去。
再者了,薛家一日日的雞飛狗跳的,誰還能記得香菱?
這事就是能看破不能說破的事,林雨桐以為事情到這裏就算是完了。
卻不料,沒隔幾日,薛蟠卻上門了。林雨桐避到屏風後沒見,這薛傻子進門就給四爺跪下,只道是:「該死該死!衝撞了,實在不是有心的。」
衝撞什麼了?
跟四爺道的什麼歉?
莫名其妙。
四爺也不扶他起來,只問:「你這一進門就這樣,到底是個什麼事由我也不知道。」
薛蟠滿臉的歉意:「……原不過是去珩兄弟那連襟處吃酒,誰料想吃醉了酒又失了德行,唐突了小姨子……」
四爺的連襟?
是說孫紹祖?
這小姨子?
該是那位余柳?!
連起來的意思是薛蟠唐突了余柳?!
說實話,孫紹祖那邊,林雨桐是一點也沒關注了。余梅應該是老實了才對。這怎麼就又搭上薛蟠了?
薛蟠兀自道:「已經寫信給商隊管事了,叫他們代我向余參將提親。之前去原本是要見見余家表弟的,可余家大門緊閉,主子一概不在。想了想,我還是過來請罪……」
呵呵!
四爺笑了笑:「沒有姐夫管小姨子事情的道理,跟我請的什麼罪。」
「那我給大妹妹請罪去?」說着,就起身要朝內院去,給林雨桐請罪。
四爺一把給攔了:「余家的事,你又不是外人,比旁人知道的都清楚些。內子跟那邊的姐妹不合,這事原也跟她不相干。更談不上得罪不得罪。你既然已經叫人提親了,那等着結果便是。成與不成的,都不與咱們之間的交情相干。」
聽起來,好像跟薛蟠很親密。
可實際上去是說,不會因為成了所謂的連襟,咱們的關係就更近了一步。
也不知道薛蟠有沒有聽懂這一番的潛台詞,但這位還是沒心沒肺的笑起來:「我就說嘛,珩兄弟斷斷不會因為這個事惱了我。」
送走了薛蟠,林雨桐才出來,嗤笑不已:「這孫紹祖當真是能耐,這就攀上了薛家了。」
薛家旁的沒有,銀子很有兩個。另外:薛蟠的舅舅,便是炙手可熱的王子騰。
余鑒找了多少機會,想要巴結上王子騰呢,都被余梁和四爺給阻了。如今,卻沒想到兜兜轉轉,橫生枝節,從這裏插了一槓子出來。這麼大好的事情,要是余鑒不答應才見鬼了呢。
但就像是四爺說的,就算是聯姻了,與自家來說,有什麼差別嗎?
更何況,余鑒撲騰來撲騰去,都註定不會有什麼結果。哪怕是巴結上了王子騰。
因為在宮裏,四爺和林雨桐就沒少給余鑒下蛆。誰不知道他余鑒是個連親生骨肉說不要都不要的人。這樣的人對子女尚且都是如此,你指望他能對君王如何呢?這當官的注重私德,不是沒有道理的。
升官這種事,是要報給吏部的。
可吏部歸皇上直管的,文官四品以下,或許還能活動活動。但這武將,尤其是跟王子騰有牽扯的武將,將來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每提拔一次,皇上的小本本就記一次。
按四爺的話說:跟這種小人物計較那就是浪費時間。
直接把大樹砍了,靠着這大樹生存的枝枝蔓蔓,自然也就枯萎了。
知道這個道理,連余梁和邵華對這事也沒有過多的熱情,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了。
薛姨媽知道薛蟠已經打發人說親去了,幾乎氣的背過身去:「……那就是個破落戶。跟余家那兄妹不是一回事的,這要是余家哥兒還有個妹妹,這求娶了也沒什麼。只看那兄妹倆,就知道是一等一的正派人,一等一的精明人。可其他的雖然也姓余,那都是小娘養的。嫁給孫家那個怎麼樣?你去打聽打聽,端是個放浪形骸的,連我這個在內宅的婦人都知道,你會不知道?那做妹妹的,不好好的在家裏繡花養性,沒有兄嫂的答應,跑到姐姐家住成個什麼樣子?誰家做妹妹的住在姐姐家,還有沒有個體統規矩了?」
薛蟠灌了酒回來,腦子不大靈光,直接就懟了薛姨媽一句:「媽還不是住在姐姐家裏,這又成個什麼體統了?怎麼只許媽住姐姐家,就不能讓別人住姐姐家了?」
這話可把薛姨媽氣了一個倒仰,當天晚上就嚷着胸口疼,請了兩趟大夫喝了藥才好些。
薛蟠跪到母親床前,不個勁的賠罪,薛姨媽只不說話。
寶釵瞧着不像個樣子,便道:「媽只怕真錯怪哥哥了。想是哥哥被人算計了也未可知。就跟媽說的一樣,那孫家便沒一個正經的人。余家那邊跟孫家一個巷子頭一個巷子尾住着的,原是最實在不過的親戚,不也沒來往麼?也就是哥哥,被人哄的只當是吃酒做耍,殊不知……人家的算計。媽想想,後宅女眷,尤其是做客的後宅女眷,又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跑到男客呆着的地方。哥哥就是再不濟,可也從來沒有這麼魯莽過……」
「是是是!」薛蟠連連點頭:「去別人家做客,再是不敢隨便出入人家內宅的。這點道理我還不知道?」
這一點倒也是事實。一般人家,二門的門禁尤其森嚴,不是等閒會都能進去的。就是賈家這般,二門如同虛設,但薛蟠卻從不說跑到女眷呆着的地方這個那個的。就是在東府那邊的放浪形骸,也從不去內宅里唐突。
寶釵就說:「那便是了!她一個做客的小娘子,如何碰見哥哥的?」
薛姨媽蹭的一下坐起來:「那這般品行不端的女子,就更不能娶進家門。」
「可哥哥到底是唐突了人家。」寶釵就道:「但也左不過是個庶女。哥哥叫人快馬加鞭去……哪怕是多饒幾千兩銀子做聘禮,或是答應一兩件難辦的事也無妨……只要他們應了,不做正頭奶奶,娶回來做二房也便是了。想來,再是沒有不應的。」
薛姨媽就有些猶豫:「這就怕將來再給你哥哥說親,會有些煩難。家裏多了個正經出身的二房,誰家的女兒往家裏來?」
寶釵搖頭:「媽還當跟甄家把婚事了結了之後,哥哥還會有什麼好親事不成?當日要娶的是咱們家,為了給哥哥脫罪,愣是說跟甄家是自小就定下了娃娃親的,這般的親事,都娶進門了,甄家倒了,咱們說和離便和離了。當日,我便勸媽說,這事不能如此,偏媽不信,定是要叫和離。可外人會如何看呢?是不是也怕將來他們家有個意外,咱們也這般的薄情?天下的好人家多的是,家財豐厚者不知凡幾,又何苦冒這個風險呢。因此上,這往後,高門大戶的閨女是不要想了。只找個門當戶對,性情好且知禮的,行事爽利能管的了家的姑娘,縱使門第低上一些,也是無妨的。若是這麼想,娶個二房,倒也不是要緊的事。兩害相權取其輕,除了這樣,卻還能如何?若是不認賬,余家那邊倒是好說,那兄妹未必樂意妹妹做二房。可那孫家最是沒皮沒臉,倘或是不合心意的鬧將開來,沒臉的倒是咱們自家。」
薛姨媽連連點頭,只說寶釵這話很有道理,又罵薛蟠:「還不按你妹妹說的辦。」
薛蟠卻不動:「妹妹只想着其一,便沒想着其二。那余家再不濟,余家的老爺也還是個參將。正經的五品官身。還有餘家的表弟,也是七品!不說珩兄弟,就只孫紹祖,沒有實職,那也是身上有爵位的。那姑娘縱使是小娘養的,是庶女,可也是官家小姐。可咱們家呢?」
商戶人家!
寶釵的臉蹭一下就紅了,只扭臉不言語。
薛蟠就道:「我若娶了那姑娘,可能好處不見得多。可這要是弄進門做了二房,便是把余家的臉往地上踩,只怕跟余家和珩兄弟那邊,也便是有了嫌隙了。這本來勉強算是親戚,是咱高攀着人家交往的,如今弄的人家妹妹成了小妾,他們倒是成了小妾的娘家人。哪裏還算是正經的親戚……如此得罪了人,又當如何呢?是!我舅舅,我姨丈家都能給咱家一些依仗,可那珩兄弟……媽和妹妹怎麼就知道,舅舅和姨丈姨媽肯為了咱們得罪人家。咱們家有什麼?可人家有什麼?這些事,妹妹又可曾想過?」
這?
薛姨媽越發的左右為難起來。
女兒說的有道理,也確實是為了這個家着想。內宅之中,這麼安排是合適的。
可兒子說的,又未嘗不是道理?男人家在外面行走應酬,想的又跟婦人們想的不同。
最後,還是以外面的大局為重,這婚事就這麼着了。
余家這親事答應的利索,一來一回一個月的時間,余鑒還專門派了管事來跟余梁說話。意思是嫁女的事,權權委託給他。
余梁能答應麼?
嫁余梅的時候,寫給余鑒的信還都沒回呢。
余梁躲到皇莊去了,邵華以供着痘娘娘為由,也來了一個避而不見。
結果余家沒見到人,又跑過來見林雨桐和四爺。四爺在皇莊上跟太上皇種水稻去了,育苗正到了要緊的時候了,他哪裏有在家的工夫?
林雨桐呢?不是進宮了,就是這個王府那個王府去了,就是在家,她也以這樣的理由推脫了。
來了不下十數次,就是沒見到人。
這余梅也是個恨的:「他們不管,我們還都不嫁了?」她冷哼一聲:「認我們是二五,不認我們是一十,有甚差別?嫁!只管嫁!」
於是,又是一個月,人家余梅就把妹妹從那『租住』的院子裏嫁出去了。
琉璃叫人打聽了消息回來跟林雨桐說:「……那姑娘是個糊塗的,愣是被善姐的媽跟姨媽給糊弄住了。出嫁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就把善姐兒當成陪嫁的丫頭帶走了。」
善姐兒伺候去了,進了薛家的門。這王熙鳳抬抬手,她就成了薛家的人。
只怕這去了薛家,目的不單純呢。何況,善姐兒不是善茬子。
這親事結的,薛家也很尷尬。你說這喜帖是給余家還是不給余家,又給不給林雨桐這邊送。
反正娶了是尷尬,不娶納回來也是尷尬。
最後,是薛姨媽親自來瞧林雨桐,說了許多的話,意思就一個:咱兩家是咱們兩家的事,跟娶誰不相干。
又有薛蟠親自去找了余梁和四爺,得!這事就這麼着吧。
余梁把話說到頭裏,咱們還是這麼處着,以後成了親,夫妻之間有什麼事,不用來說,他是不管的。
薛蟠連連點頭,就說咱們還是兄弟,嫡親的表兄弟。別的都不論!
如此,薛家結親的時候,林雨桐和邵華那邊準備了一份禮送過去,至少面上都不那麼難看了。
而對林雨桐唯一的好處就是,佔着的宅子能收回來了。這玩意今年特別好租,今年秋闈明年春闈,好些個考生提前來京城,這種小院子尤其好往外租的。
這事打發下人去就行了,這時候天正好,她帶着孩子在家啟蒙呢。
自己做了許多的卡片,跟幼兒啟蒙似的,告訴他一二三四五,天地分上下,日月照今古。
這小子是個好動的性子,早上起來倒騰着跑跑跳跳他不嫌棄煩,但這麼坐在這裏,叫他念書,死活都坐不住。林雨桐沒法子,叫人把卡片掛一串,綁在柱子之間。林雨桐寫一個字,教他認一個字,然後再叫他跑去,從掛着的卡片上把字找出來。順帶的,還把加法練了。比如一加二該是多少,你去把答案取來。就跟瞧着小狗答題似的。
這麼大的孩子也就是個聰明的小狗的水平。
幼娘在一邊幫着他作弊,她也不管。然而是發現同一道問題,哪怕他不會算,算不明白,但是問上三遍之後,他便記住了,再不會犯錯。哪怕這個問題是隔上兩天再去問他,他也記得住的。
那林雨桐便也越發不拘者他的性子了,只滿院子的瞎跑。只是孩子只一個,連個玩伴也沒有,未免有些孤單。幼娘說過兩年該去請個先生到家裏授課呢,林雨桐卻覺得,到了該啟蒙的年紀,就送出去叫他上學去。
張家的族學就是極好的。
她這麼一說,幼娘就羞紅了臉。
但其實,四爺和林雨桐未必送孩子到別人家附學。
四爺回來的時候,林雨桐就跟她說孩子的事,蘊哥兒大概也知道是說他呢,坐在炕上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扒拉飯,還不時的看爹媽一眼。
說到上學,林雨桐就叫問問,看哪裏的先生好。尤其是如今的塾師,就怕把孩子的靈氣給磨沒了。
四爺還看她:「為什麼要送孩子出去,還想着附學?咱們請個先生在家裏開蒙便是了,想找好先生的,自然會來咱們家附學,還怕孩子沒玩伴?」
也對!
加上怡哥兒,這都兩個孩子了。
將來賈瑕家少不了也要添孩子的,光是自家的孩子,就值得請個好先生。
這事跟四爺一說,四爺就往心裏去了。林雨桐也就不多管了。
恰巧,那邊邵華又有了,不能在城外住着,再者,余梁如今也沒那麼忙了。於是,林雨桐便把怡哥兒給接過來,一個孩子是看,兩個孩子也是帶,剛好,叫孩子們一塊玩,她順便也就給啟蒙了。邵華只來看過一回,瞧着孩子姑姑帶孩子帶的挺好的,只把奶媽並丫頭往這邊一送,也不管了。要是晚上來得及回便回,要是來不及回,想在他姑姑家住,便叫他住去。
小孩子就愛跟小孩子玩,倆小子都能把後院給翻一遍。
王熙鳳來的時候,就見林雨桐躺在樹下的躺椅上,邊上的小几上放着果盤,她自己只看着兩個滾成泥猴子的孩子直樂呵。
「你倒是會享受。」她眼裏帶着幾分羨慕,要是有個兒子,她也就萬事足了。
林雨桐叫人搬躺椅:「你也來享受享受。」
王熙鳳擺手:「我出來是有事,順道跟你討點果醬。我家那姐兒出痘了,在家供着痘娘娘呢。」
林雨桐忙叫人去取:「打發個小丫頭來,我難道不給你?還值當你這麼巴巴的跑來。」
王熙鳳躺下只嘆氣:「如今你是金貴人,等閒都見不到你的人。老太太請了你三五回了,只不過去。可是我們哪裏得罪了你?」
林雨桐當然不樂意過去了。皇后有喜了,肚子大了自然就瞞不住了。到了賈家,少不得要聽賈母和王夫人念叨。也不想想,跟自己念叨能有什麼用呢?難道不叫人家皇后生孩子了?
這事一出,賈母和王夫人心裏定是懸着的。要是有了嫡皇子,這元春哪裏還有什麼出頭的機會。要是不指望着元春,又少不得要念叨寶玉和黛玉的婚事。
林家一直是避而不談,這態度就已經非常明確了。這一年裏,她也能見黛玉兩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警幻的事,黛玉並不見對寶玉有多深的情愫。往常她也是不聽這些事的。倒是非常有興致的把林家的藏書閣收拾了出來,各種的書籍分類整理。孤本得另外收藏,放在外面的都是手抄本的。別的事一概的不沾手,林家人也縱着她。楊哥兒找書還找到四爺這裏,借了家裏的孤本回去給黛玉謄抄,完了再把書還回來。
賈家說寶玉身子不好了,叫黛玉回去瞧。黛玉就央求了楊哥兒去賈家探望。
為這個事把林彤玉氣的跳腳,在林雨桐面前也不掩飾,只說是賈家無禮,哪裏有叫人家的閨閣小|姐去看他們家的爺們的。
之前林雨桐倒是也見過寶玉幾回,說實話,再叫賈母把寶玉當病人的耽擱下去,他真就成了個病人了。
在王熙鳳面前,林雨桐也不瞞着這個事,就直說了:「……十幾歲的孩子,學學便是了。我覺得娘娘想的就挺好。發奮上三兩年,縱使科舉出不了頭,可這讀了書,人必然就清明了。若是有個秀才或是舉人的功名在,這也便是一道護身符。只一味地等着娘娘……娘娘能如何?那宮裏是什麼地方?是想要如何便如何的?!人家承恩侯府的孩子,還都出門去求學呢,難道皇后不及你們家娘娘尊貴?」
王熙鳳斜眼看她:「你如今越發的敢說話了?」
林雨桐嘲諷的笑了笑:「好話不好聽,好聽的話卻未必是為了你們好的。看見了不說心裏過不去,說了偏偏又不討喜,你說我幹嘛非要往你們家去呢?」
「罷罷罷!不去便不去。我來原也不是來做說客的。」王熙鳳低聲道:「娘娘怕是也不想叫寶玉被太太拘在屋裏,凡是出去,稍微晚一些回來,必是要興師動眾的找的。如今,娘娘叫寶玉並姐妹住到園子裏去。」
林雨桐搖頭,輕笑:「娘娘也是糊塗,這嫂子小叔子自家的姑娘親戚家的姑娘住到一個園子是怎麼回事?」
王熙鳳愣了一下:「這麼說,二丫頭她倒也不是那般的木。前兒才說叫搬,結果她過來跟我說,她還有許多的活沒做完了,日子太緊了,便先不搬了。來來回回的折騰,怪麻煩的。我當時應下了,倒是沒多想,你如今一說,我倒是明白了。她是以繡嫁妝的名義拒了避嫌了。怪倒是大嫂子也說住園子裏,蘭兒上學不方便,她不搬了。原來根子是在這裏呢。那這倒是不怕了!三姑娘原跟寶玉是一房的兄妹,不防事。四姑娘還小,更是礙不着。想來薛家的姑娘和史家的姑娘瞧這樣子,也便不搬了。如此,倒也好!」
那你大概是想多了。薛家估計是要搬的,史家的湘雲更是要搬的。
林雨桐想起什麼似的問:「史家如今還在京里?」
王熙鳳看她:「這話可真是問的巧了,還真沒有你不知道的。上個月叔父來信了,不知道是不是史家的兩位侯爺求到了叔父的跟前,叔父信中還叫我們家那位爺帶着人去給老關係送了禮,怕不是史家兩位侯爺就要出京了。只是到底是安排在哪裏,倒是不盡知。」
那就對了!
四爺回來的時候見林雨桐說史家的事,就道:「史家要是這麼拮据的過下去,也未必就不好。非是作死的往上靠。真要心裏清明,早收拾東西回金陵去了。守在家裏閉門謝客,躲上幾年,說不得還就叫他們躲過去了。偏不!許真是窮日子過怕了,撲騰着只想要實權,還奔着王子騰去,這就是不自量力的找死。」
「還沒打算對王子騰如何?」林雨桐就問:「是不是邊境不穩?」
可不就是嗎?
「東南海疆摩擦不斷。」四爺皺眉:「尤其是靖海侯撤回京城之後,那邊民心有些渙散。」
林雨桐一時倒是也不知道如何說了。
上輩子聞家基本是死絕了,只剩下單單一個獨苗。那時候回京城,只覺得聞家慘烈。但如今情況又不同,聞家的撤出來,是朝廷的決定。但難免叫人覺得是不是朝廷對西南有放棄的心思。
其實,怎麼可能就放棄西南,就怕有人興風作浪誤導百姓。
正想着呢,就聽四爺道:「說句公道話,這事原本也不與靖海侯府相干。可這西南一鬧起來,王子騰就上本,保舉安南王返西南……」
安南王安南王,這安南的名號怎麼來的,必是祖上平定了南邊而得來的。這種人心散,叫安南王去西南的提議……可真真是不知道怎麼說好。
要說這個提議有理沒有?有!總得有個舉足輕重的人去西南穩定人心吧。
可這裏面有沒有王子騰的私心?要說沒有也沒人信啊!四王八公捆在一起,利益交錯,根本就是一個整體。偏偏的,太上皇對這些事如今不管,皇上有多有忌憚,而當年的太子遺孤到底也沒有找到。
把這一連串的連起來,正隆帝心裏焦灼不焦灼?
林雨桐就有些明白了,她就低聲道:「只怕皇上會答應,叫安南王去西南,卻不會給兵權的吧。只要他不輕舉妄動,只坐鎮的話,拖上兩年也便是了……」
說到底,朝廷沒有軍餉打這場仗。
四爺點點頭,正隆帝就是這麼想的。
所以,才說元春省親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呢,猛的一看,這些老勛貴還真有些老樹發新芽的兆頭。
兩口子說着話,那邊蘊哥兒吃完飯了。今兒余梁回來了,把怡哥兒帶回去了,這小子沒有玩伴了,比較蔫吧。
四爺點了點這小子的鼻子:「明兒帶你逛街去,可好?」
孩子沒在外面見過世面,終是長不大的。
於是一家子三口,吃過早飯就出發了。林雨桐得帶着圍帽,也不要轎子,那玩意顛着更不舒服,還不如馬車呢。一家人上了馬車,能去哪裏?
不外乎戲園子古玩鋪子首飾鋪子這樣的地方。孩子瞧見什麼都稀罕,四爺只管叫買,這小子被他爹抱着,歡喜的什麼似的。到了首飾鋪子,還拿人家放在外面的金光燦燦的首飾往林雨桐頭上插:「給……給娘……好看……」
知道什麼就好看!
兩人逗孩子,正樂呵呢,就聽到一聲打招呼的聲音:「賈大人。」
扭頭看過去,竟是個長的極為清秀俊美的少年,見他對着四爺行禮,四爺只是淡淡的點頭,林雨桐就知道,這不是什麼要緊身份的人。
卻聽四爺說:「今兒你怎麼出來了?王爺今兒不在家?」
這少年靦腆的一笑:「王爺進宮了,小的出來走走。」說着,又對着林雨桐行禮,「夫人安好。」
林雨桐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從首飾鋪子裏出來,林雨桐就低聲問:「誰啊?王府的親戚?」
「蔣玉菡。」四爺低聲說了一個名字。
林雨桐不由的朝後瞧了一眼:「忠順王真是……」
四爺點了點她,不用問都知道她想到什麼地方去了,他忙道:「不是!」
林雨桐鬆了一口氣,心道:直郡王當年可沒那種毛病的。
可話又說回來了,書上可不是那麼寫的!
四爺輕笑:「這樣的戲子,能跟那些人家的子弟相交,往往能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事。」
所以,比探子都好用。
林雨桐恍然:果然還是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
四爺回頭又看了一眼,低聲道:「那鋪子是薛家的。」
林雨桐也回頭看過去,要麼說腦子不機靈的就得本本分分呢,你看,皇家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他們的手段,總是讓人防不勝防。
出來逛了大半天,蘊哥兒的興致依舊不減。回家還直嚷着明兒還去。
去哪啊?
你爹能有多少工夫陪你逛。
哼哼唧唧的,只到四爺答應十天後還帶他去,這才洗澡,然後光溜着自己鑽被窩睡覺去了。
四爺上班去了,林雨桐又得開始她的應酬。先是打發人去瞧瞧王熙鳳家的大姐兒,回來只說是孩子沒大礙,這才罷了。
又有黛玉叫人送來一箱子花箋,說她今年自己做的,如今得了,分了一半給林雨桐,剩下的誰都沒捨得給。林雨桐哭笑不得,又拾掇了自家種的果菜,叫給她送去了。
瑣碎的事情沒完沒了的,又叫人把遞進來的帖子拿過來,看有沒有特別要緊的,這總要過一過的。沒想到倒是翻出來一張署名為錢通的帖子。
錢通這個名字,林雨桐沒聽過,但這錢姓就不能大意。
錢氏的娘家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林雨桐也不知道。她就叫了幼娘來,問她這錢通可是舅家的親戚。
幼娘搖頭:「錢家早些年都已經回西北了,跟家裏也少有往來。還真不曉得是不是?」
可這莫名其妙的,也不能說不認識的人就來下帖子。
叫了門上的人問了,這才說:「瞧着不是本地人,只說是親戚。投了帖子就走了。」
這上哪問去?
帖子上只有一個地址:東三胡同。
得!萬一是呢。這可是正經的親戚,不能馬虎的。
錢氏如何先不論,這親戚上門了,鬧不好還是娘舅那邊的,這就不是說裝傻能混過去的事。有時候是麻煩,但這再麻煩橫不過一個『禮』字。
不能叫人指摘的。
結果一打聽,還真是!
錢通是錢氏的侄兒,家裏遭了難,來京城裏投奔的。又因着好些年不聯繫了,也不好直接上門。先遞了帖子探探路。
說起來,這錢通的年紀也不小了,三十往上的年紀了。帶着老婆孩子,租住的院子,也沒就指靠着這邊如何,據說滿世界裏找活干呢。他能寫能算,出門給人當賬房先生,維持生計。瞧着人也還行,林雨桐少不得親自登門,這個態度是要做到的。
本以為就是一家子意外來的親戚,豈不知竟也不是毫無瓜葛的人家。
這錢通的老婆姓張,再想不到是哪一家的人!她說起自家的娘家一副慚愧的樣子,「說起來跟賈家也還沾着親的。我那兄弟跟尤家的姑娘定了親,那寧國府的當家奶奶便是我這訂了親的弟妹的姐姐……」
腦子裏繞了一圈之後,林雨桐想起一個人——張華?!
這還真是沒想到,林雨桐心裏也是無語,不過隨即又想,若不是跟賈家有這樣那樣的瓜葛,錢氏當初也不會嫁給賈數。
她這時候才更加清晰的意識到,這大家族枝枝蔓蔓的,到底有多龐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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