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光陰(39
來找四爺, 看樣子還是有話要單獨說了。
可是去哪裏說呢?
這夏天的晚上, 八點左右的時候,其實屋裏是比較熱的。
那就在外面吧。
四爺帶路,直接去了後院。張寶柱順手從邊上拿了一把大蒲扇,怕是想着後院的蚊子能把人給吃了吧。
也是!巷子的一邊是一片灘地,所以,住在這一片, 屬於蚊子特別多的。林雨桐給院子的牆上,都種着小小的驅蚊蟲的藥草, 鑑於端陽有翻牆的毛病, 林雨桐正說着, 要給牆上種一圈仙人掌呢。
如今就說蚊子,一圈的藥草都擋不住進攻的蚊子, 晚上,院子裏是會點個小火盆的,裏面是點着蒲棒, 這玩意驅蚊的效果還不錯。林雨桐再給裏面撒點別的藥粉,院子裏倒是沒有蚊子的。不過旁邊的錢思遠家,估計是蚊子不會少。一到晚上,他家的院子裏就煙霧繚繞, 一盆驅蚊的火是遠遠不能解決問題的。
張寶柱跟着四爺繞到後面,沒想到連後院這幾乎沒有人來的背着人的地方, 也收拾的齊齊整整。菜地一畦一畦的, 各色菜哪怕是看不分明, 可從菜地里溢出來的那種潮濕的水汽也感知的出來,這菜啊,一定是長的分外水靈。
菜地邊上放着石桌石凳,他就順勢先往下一坐,伸手一撈,就把一根菜瓜給抓手裏了,摘下來咔嚓咔嚓就吃。
這玩意比較高產,粗長形狀的。只要澆水澆的勤,就長的特別瘋狂。晚上在菜地邊上,好像都能聽見的菜瓜生長發出的清脆的聲音。這種形容真不算誇張,這玩意只要水給的充足,只隔了一晚上,它就能長老長的一截。也因此,產量很高。但它又不及黃瓜好吃,生吃的時候微微有點酸味。在黃瓜能供上一家人吃菜的情況下,菜瓜好似就不怎麼受歡迎了,兩天不摘,就長的垂到地上。要是誰家的菜跟不上,過來摘一兩個也是常有的事。
因此張寶柱直接摘了就吃,也沒啥可稀罕的,巷子裏的孩子常過來自己摘。瓜菜一類的東西,又是自己種的,沒誰看的特別緊。
吃了好長的一截子,張寶柱才停下來:「走的急,出了一身汗,渴死了。這玩意是真解渴。」
四爺就問:「要不我去泡點茶過來?」
「不費那事了。」他揚了揚手裏的菜瓜,「有這個就行。」
解了渴了,張寶柱這才道:「金工,有個事啊,我得跟你說一聲。你得有個防備……」
四爺愣了一下:「什麼防備?」
張寶柱的聲音就小了起來:「常在我們車間做指導的那個老尤……」
老尤,是這些工友的叫法。這人是蘇國人,在蘇國本就是一線的工人,因為技術好,被放在專家團里了。他叫尤里,平時跟大家在一塊,也沒什麼架子。因此,更多的人叫他老尤。
事關蘇國專家的事,那就絕對沒有小事。
四爺就問他:「尤里怎麼了?」
張寶柱警惕的四下看看,才把聲音壓的更低些說:「老尤跟李翠翠那娘們打的火熱,這個你知道嗎?」
四爺還真不知道。他啥時候低級趣味的去關注這些事情了。
張寶柱好似能感受到四爺的不屑一顧,就忙道:「這事可不能大意……你不注意當然也是難免的……也就是老尤愛跟咱們這些工人在一塊閒扯蛋,跟咱們最沒距離。在一塊常說話吧,咱沒把人家國家那一套嗚嗚哇哇的話學會,反倒叫這小子把咱們的話學會了。李翠翠那個女人你知道的……」
怎麼說話呢?
她是什么女人我怎麼會知道?
四爺輕咳一聲打斷了張寶柱:「小心點說話。」說着,還朝前院看了一眼。
張寶柱跟着四爺的視線往前面瞟了一眼,前院隱隱約約的還能傳來林主任和孩子說話的聲音。於是,他瞬間就明白過來了,然後又不由的『嘿』了一聲,「我就那麼一說,不是單指您。就是說她那人廠里的人都知道那是個什麼貨色。」這麼解釋了兩句,又停下來打量四爺,「我說金工,你不至於的吧。以前也沒見你怎麼怕林主任呀。」
「那得分什麼事。」四爺一句話把人給堵回去了。
張寶柱秒懂:你就是說的再文明,解釋的再委婉,還不是怕打翻了醋罈子嗎?還不是怕老婆嗎?
堅決不認自己爬老婆的四爺又將剛才那個話題給拉回來,「事關蘇國專家……這事可不敢信口開河。」
「是啊!」張寶柱就說,「這事我能不知道厲害關係嗎?洪副廠長這麼不明不白的回來了,他會咋做?別說是他了,就是我這樣的,要是我老婆敢……那我也得先把那奸|夫淫|婦給逮着了,把這個案子往鐵案上辦。辦鐵了,才能把自己給洗乾淨了。是不是這個道理。」
說的沒錯啊,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那天晚上的事哪怕不是李翠翠乾的,可要是非要證明是她乾的,總能證明的。這個女人吶,渾身就是小辮子還不知道收斂。
如果如今跟她相好的只是廠里的男人,不管是誰,這事就算是鬧大,又能怎麼的?
不外乎本身就不乾淨的人被冤枉跟那天晚上的事有關而已!
但那又能怎樣,他活該!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總歸是自己不檢點了。
可是這要真是蘇國人。
現在不好辦!蘇國的老大哥啊,這種外交政策是誰輕易能撼動的嗎?真鬧起來了,第一個追責的得先是這些翻譯。廠里就會說了:你們是跟這些專家最親近的人,出了這樣的事你們連知道都不知道,你們是幹啥吃的。
可是,如今這些蘇國專家,誰說不了幾句日常用語?平時的生活誰還帶着翻譯一起的?
這事說起來,那是真冤枉。
可要是現在不辦,將來辦起來就更麻煩。
兩國的友好的,親如兄弟的關係還能維持多久。
很快的,就會有個詞叫做『蘇|修』!
所以,難處就難在,現在不能把這事大範圍的挑破了,這得顧及蘇國那邊的感受。要真是說之前的那一場把洪剛冤枉的被調查的案子是因為尤里而引起的,人家會怎麼想?事實上尤里確實沒參與。這個叫天屈肯定是要嚷的。要嚷,通過什麼途徑嚷?肯定是一層層的報上去,好叫別的調查組來調查,看看事情的真相是什麼樣的,你們為什麼要冤枉這麼一個蘇國專家。這一查,那就是泥沙俱下,會查出什麼來,難說的很。牽扯到這事上的,八|九成這輩子就算是完蛋了。所以得慎重。
可慎重,也不能一味的瞞着這件事。尤里要是真跟有夫之婦有了不正當關係,那他就是通|奸。哪怕把那晚的事撇開不談,只這一件,現在隱瞞了,就意味着包庇。如今包庇算是顧全大局,可以後兩國的關係惡化了,追查起來,算起了舊賬,又該怎麼說?
說你是蘇國的間|諜就是輕的。
自己和桐桐這樣的翻譯身份,想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把身上的這層親蘇的皮給揭下來都尚且來不及。又怎麼好隱瞞這樣的事。
但不管怎麼處理這事,首先得查清楚,尤里跟李翠翠,到底是到了哪一步了。
這事真叫洪剛逮住了砸下了實錘……這事情會發展到哪一步,還真不好說了。
四爺就說張寶柱:「這事可都別傳了,真驚動了上面來查,你們這一個個只圖嘴上痛快的,只怕都得請過去……」
「不就是覺得這事不怎麼好,才來找您的嗎?」張寶柱拿着菜瓜都沒心情吃了,撓了撓頭,「您有主意啊,這事該怎麼辦我們真是……說實話,如今這政治氣氛啊,我們都有點怕了。」
怕被牽連嘛,人之常情。
四爺就說:「行了,你先回吧。這事,我找其他的幾個專家側面打問打問,要真是真的,那……」
「當然是真的……」張寶柱蹭一下坐起來,一說起這事來就來勁,「我們親眼看見兩人親嘴了,這還能有假。老尤自己都說了,這都幾年沒聞過女兒的味了,你說這孤男寡女的,李翠翠能放過老尤這塊肥肉?」
行行行!行了啊!
對這些細節他沒興趣:「你先回,跟誰都別提。只當不知道吧。」
等張寶柱走了,幾個孩子睡下了,四爺才跟林雨桐說的。
可把林雨桐驚的不輕:「尤里……挺好的一人啊!」
是啊!
尤里真是挺好的一個人。
跟誰相處都沒架子,平時沒事了跟車間的工人一起吹牛打屁,打撲克貼紙條玩的那叫一個溜。然後還愛上了什麼特曲二鍋頭,喝白酒就着花生米和豆腐乾,人緣特別好。
誰家孩子要是要個奶粉啥的,這傢伙還能把他自己的供養拿出來跟大家兌換,用他的話說就是:我不喝奶粉死不了,但是孩子不行。
蘇國國內的環境也不是很好,真要是犯了這樣的錯誤,當時蘇國必然是會庇護他的,但等到回到國內,他又會面臨什麼呢?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
林雨桐倒是真希望是張寶柱這些人誤會了,不是尤里怎樣怎麼樣了,而是尤里被李翠翠給拉下水了。
在尤里和李翠翠之間,林雨桐潛意識裏都覺得,一定是李翠翠主動的。
為什麼?
要是尤里想找對象,想在他國找對象,別說他們組織允許不允許,就只廠里很多的漂亮姑娘,他都可以追求。
為什麼會選擇李翠翠呢?
只要有點理智,都不可能選這個女人。她還是疑似有問題的洪剛的妻子呢。
而李翠翠呢,估計是怕洪剛回來找她的麻煩,她自認是找到了一個可以給她庇護而洪剛又會有幾分忌憚的男人。
可是她不清楚,蘇國的環境並不比國內好多少。
洪剛那件事裏,說是李翠翠故弄玄虛,可動過的院子也可能是另一種可能。畢竟有人取走了什麼東西。
是什麼東西呢?為什麼要取走。
一摻和上外國人的事,這裏面就敏感了。
難道老大哥就不派間|諜或者所謂的觀察員嗎?
有人會懷疑尤里的動機有問題。而尤里有沒有問題蘇國人自己很清楚。如果尤里不是蘇國的特殊工作人員,那麼他有沒有可能是為別國服務的呢。
他在華國會被當成是蘇國的間諜,在蘇國又會被當成是西方某國收買的為其從事間諜工作的人員。
真要如此,尤里才算是掉到深坑裏去了。
林雨桐就問:「是不是得查查這尤里的底子。」別真叫間|諜從眼皮子底下給溜了。
四爺『嗯』了一聲,然後第二天他直接找了尤里。
道理就是林雨桐之前說的那個道理,因此,都不用他將這些道理再講一遍,只要把這裏面牽扯到的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一遍,告訴他這裏面牽扯到了什麼人什麼事,當然了,說的都是些大家都知道的,然後看着尤里,提醒他:「你該想想你的處境……」
尤里身上還帶着宿醉的酒氣,這會子眉頭皺了皺:「親愛的金,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的。我跟翠翠,是真心相愛的。她說了,會跟我結婚的……」
「但是她跟洪剛並沒有離婚。」四爺提醒他:「她還是別人的妻子。在華國,你已經觸犯了法律,罪名叫通|奸……」
尤里雙手捂住頭:「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不是怎樣的,他卻不肯再說了。
四爺多看了尤里兩眼,轉身要走了,尤里才道:「謝謝你……金!我會看着處理的……」
中午回來吃飯,林雨桐就問:「尤里會怎麼處理?」
四爺就說:「正是要看他怎麼處理呢。」
也是!
不看他怎麼處理,怎麼能確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不是懷疑誰,是如今這個環境啊,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結果當天晚上,廠里召開緊急會議。林雨桐和四爺都被叫去了。
驕陽還小,家裏幸好有端陽,走的時候倒是也能放心。
進了會議室,連各個車間的小組長都被叫來了。這次可以算是幹部擴大會議。
為了什麼事呢?
出了大事了!
尤里自殺了!不過因為自殺未遂被人發現及時給救下來了。
這件事還小嗎?這不是死沒死的事,這個動作傳遞出來的信息就是足以捅破天的大事。一個蘇國的專家,在你們廠里工作卻產生了自殺的念頭,怎麼解釋?
趙平拍着桌子喊道:「你們誰來告訴我,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就想不開了。」
有人就說:「他為啥鬧自殺,那得問他去啊。如今來問咱們……咱們上哪知道的。」這大半夜的,累了一天了剛睡下就把大家個拉起來,哪裏有這樣的?
這話一出,范雲清就呵斥:「你這是什麼態度?這能是小事嗎?你的政治覺悟呢?這一個鬧不好,就是外交事故。你現在告訴我跟你們沒關係。我之前一直說,我們是國家的主人,是工廠的主人。我們要以廠為家……現在,家裏出事了,客人在咱們家裏要抹脖子上吊了,你們卻說跟你們這些主人沒關係?像話嗎?」
這話上升到這個高度,還叫人怎麼說話。
見眾人不說話了,范雲清才道:「……知道誰今兒接觸了尤里嗎?」
今兒只有四爺接觸過的吧。
林雨桐就似笑非笑的看了范雲清一眼,她可不信她之前就不知情,只道:「不管誰接觸了尤里,他自殺的原因,只怕在這麼多人面前說都是不合適的……」
范雲清的表情微微驚訝的一瞬,好似在奇怪為什麼林雨桐會站出來說話。她愣了一瞬,表情就和緩起來:「林主任,你有什麼要說的?」她為難的看了看坐在大會議室的這麼些人,「都叫起來了,一起聽聽也無妨。林主任要是知道什麼,只管說。坐在這裏的沒有外人……」
「我其實沒什麼要說的。」林雨桐的表情很嚴肅,「我覺得應該把李翠翠請來,她或許對這件事有什麼要說的也不一定。」
李翠翠!
幾個領導的面色都變了!
趙平先道:「去把李翠翠找來。」
范雲清就起身:「這個人有點像是滾刀肉,還是我……和林主任去吧。」
林雨桐就看趙平,趙平沉默了半晌才點頭:「……小林跟去也好……大半夜的,給范廠長作伴。」
等林雨桐跟范雲清出去了,趙平就拿着煙就往出走,臨走的時候,還給四爺使了個眼色。
四爺也跟着出去了,到了樓道的盡頭,趙平才急切的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李翠翠拉了尤里下水。」四爺就道,「我今兒就是告訴尤里,李翠翠是有夫之婦……」
然後呢?
趙平等着他繼續說,他可不信他這麼做會毫無緣由。
四爺就說:「我也不知道是李翠翠拉了尤里下水,還是尤里拉了李翠翠下水……」
什麼意思?
趙平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想點煙手都有些抖了,良久之後才道:「要是尤里拉了李翠翠下水,那這事就複雜的很了。咱們先拋開這個可能不談,只就是論事,我就問一句,他們兩人發展到哪一步?」
問完了,趙平反應過來了,最後這一句問話其實是問了一句蠢話。
這位半夜三更的都把自己吊在房樑上了,一副一心求死的樣子了,還有啥要問的。肯定是發展到了最實質的一步了。
四爺就問:「尤里是真的一心去死?」
趙平明白這話的意思,就點頭:「是!至少沒發現什麼破綻。裏面的清潔人員和廚師都是咱們的人。今晚上的事,也是咱們自己人發現的。可多維奇突發腸胃炎,肚子疼找人幫忙。可其他人都喝醉了。就只能找尤里幫忙了。結果敲門敲不開,把門踹來,就見人就已經掛在房樑上了。醫院也說,再晚上哪怕三五分鐘,人也救不回來了。」
所以,如果沒有證據證明尤里做戲,那就只能先把這種猜測扔到一邊。
趙平也明白這一點,一根煙抽完,就道:「走吧!回吧。那麼多人等着呢。」
「那麼多人等着呢。」范雲清也這麼說李翠翠,「衣服穿好就走吧。」
洪剛也起身了:「怎麼回事?她……又幹什麼了?」
李翠翠對洪剛的視線,明顯瑟縮了一下,然後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很顯然,她寧願面對未知的事情,也不願意面對洪剛。
洪剛的問話,范雲清露出幾分怒容來,「她到底哪好了,你要跟她結婚!這個女人根本就是狗改不了吃屎!頭一次離婚,就攀上了副廠長。這不,跟你還沒離呢,又攀上高枝了!禍害了咱們自己的同志就不說,還禍害人家蘇……」
話說到這裏,她就頓住了。好像才發現失言一般的頓住了,輕輕的哼了一聲。
林雨桐就發現李翠翠扣衣服的手不停的在顫抖,而洪剛的眼裏則閃過一絲什麼。
洪剛他……此刻該感謝范雲清才是,當着別人的面,通風報信一般的透漏消息給他。
出了門,李翠翠沒有看范雲清,反而急切的拉住林雨桐:「林主任……是不是……是不是他出事了?」
「他?」范雲清問道:「他是誰?」
李翠翠一下子放開了林雨桐的手,「沒……沒……沒誰……」
「真的沒誰?」范雲清問道,「這話你可得想好再說。」
「真的沒誰!」李翠翠挺直了腰背,「真的真的,誰都沒有。」
范雲清不再說話了,三個人一路朝辦公樓的方向走。
正走着呢,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林雨桐還以為是洪剛追來了,可再細聽,是兩個人的腳步聲。那個方向是廁所,應該是中途出來上廁所的人。
遠遠的就聽到一個聲音說:「……老尤那傢伙,看着怪老實的,沒想到也是一肚子花花腸子……」
另一個聲音就說:「不過膽子也太小了,這就自殺了?這才多大點事……」
李翠翠的腳步一頓,瘋了一般的朝後跑去,拽着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的兩人:「你們說什麼?什麼自殺了?誰自殺了?」
「你……你趕緊放手!」被抓住的高個子就說,「撒手啊!叫人看見了還以為我跟你怎麼着了呢。」
另一個也掙扎,然後看向追過來的范雲清:「范廠長,您作證,我們倆可沒跟她拉拉扯扯的,是她主動跑過來的……」
范雲清就擺手:「不關你們的事。」然後就呵斥李翠翠,「還不撒手,想幹什麼?」
一邊說着,一邊拉着李翠翠就走。
李翠翠沒反抗,到了林雨桐跟前才說:「林主任,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是清清白白乾乾淨淨持身正派的好人,求你告訴我,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老尤他……」
「自殺未遂!」林雨桐很乾脆的給了她答案。
「真自殺了!」李翠翠的喃喃出聲,「怎麼就自殺了?為的什麼?」
「為的什麼你自己不知道嗎?」范雲清又道,「你不知廉恥,就以為人人都跟你一般的不知廉恥。」
李翠翠的頭又低下了,一路走來,都不怎麼說話。
進了大禮堂的時候,蘇國專家組的組長已經在坐了,看得出來,他的情緒可不怎麼好。
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不給個滿意的答覆,是打發不走此人的。
這位組長的普通話說的勉強,但日常的交流帶着手勢,還是能溝通的。不過是沒達到可以像是尤里那般跟大家閒聊的水平而已。
一見李翠翠,他就啊哈一聲:「你們……你們的……意思……是說尤里跟她……」他伸出兩根手指對了對才接着道,「是這樣的……很密切……親密的……男女關係……」
趙平搖頭:「我們正在做調查,是不是的,只有問過當事人才知道。您如今趕過來,想來是尤里已經醒來了。您就沒問過尤里,他跟這個女人是什麼關係。」
這組長『哈』了一聲:「趙……廠長……你不會是希望……我去問一個剛……從上帝哪裏回來的人吧……」
「我親愛的同志。」趙平就笑,「我們布爾什維克的眼裏,哪裏還有什麼上帝。」
自知失言的組長聳聳肩膀,然後表示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太急切了……」
趙平就扭臉看向李翠翠:「你來說說吧,你跟尤里到底是什麼關係?」
「趙廠長……」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審問我的妻子,是不是也不該瞞着我這個做丈夫的。」
洪剛來了,以這樣的姿態重新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趙平指了指門口的凳子:「老洪坐吧。想着你要休息,也就沒請你來。但既然現在來了,就聽聽也無妨。」他又指向李翠翠:「現在廠里懷疑,尤里的失控自裁,跟你的妻子李翠翠有關。你有什麼話說?!」
洪剛咳嗽了一聲,問道:「問我的妻子跟別的男人的自殺是否有關,那倒不如問問另外一個當事人,他是為什麼要因為別人的妻子而自殺?我現在倒是想問問伊萬組長,尤里對我妻子做了什麼?」
這話一出,滿場寂靜。
誰都沒想到,洪剛在替李翠翠說話。
林雨桐心道:洪剛這是把那天晚上的案子,往尤里身上推吧。
還別說,只要尤里解釋不清楚,事情就好辦了。
組織哪怕沒法處理尤里甚至得隱瞞那次事情的真相,但對洪剛,都得是虧欠的。
洪剛的聲音繼續傳來:「……我不在家,家裏就只她一個女人。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她一個單身的女人,自然是說什麼難聽話的都有。現在我要問問,你們誰看見我的妻子跟哪個男人如何如何了?只要你站出來當着我的面說出來,我就信你!」
信你才有鬼!
當着你的面說出來,那等證明那天晚上那個男人不是尤里之後呢,大家都有大嫌疑了。
誰上趕着說這樣的話。
洪剛輕笑一聲:「看!沒有人說什麼。也沒人拿出什麼所謂的證據。不過都是以訛傳訛,髒我妻子的名聲罷了。」他伸出手,拽李翠翠的胳膊,「我的妻子,白璧無瑕,我信她。所以,以我的妻子所謂的水性楊花的傳言就說是她害了尤里,我就不能答應。就算是她害了尤里,我倒是想問一句,她為什麼沒害別人,只害了尤里。這是不是也說明,尤里他自身是有些問題的。」
這話當然也不算是錯了。畢竟男女之間的事,只要是兩廂情願的,那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
伊萬的面色變了,他站起來激動的說了一大堆,然而大家都沒聽懂。
一群人都看四爺和林雨桐,林雨桐就說:「伊萬組長說,尤里是個單純的人,這個大家有目共睹。尤里也說過,他為一個華國的女人動心了,喝醉的時候,他還說過,如果組織批准,他會跟那個女人結婚……一輩子留在華國他也願意……這麼一個人,你們卻羅列這樣的罪名來對待他……你們的底線呢?」
洪剛抬頭又問了一句:「他可曾說過,為之動心的女人是誰?總不能看上了有夫之婦,然後還要我們為之感動……這恐怕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伊萬低頭,良久之後才道:「這個他倒是沒說。得等他徹底的脫離危險和清醒之後……」
「那是不是說,他的事其實不一定關我妻子的事。」洪剛看向趙平,「趙廠長,他們是專家沒錯。但是不能因為他們是專家,就對我們自己人如此……我在這裏請求廠領導考慮……考慮考慮將這次的事件和兩年前的詭異偷盜案併案……畢竟尤里跟我妻子扯上關係了,要是那件事跟他無關,那也正好可以還他一個清白……」
可都兩年了,那件事還沒有調查清楚。
那根本就是一個無頭公案!
李翠翠心裏知道,從自己身上,從跟自己有關的男人身上,找這個答案,方向本身就是錯的。自己乾沒幹過,自己很清楚。
可是這麼一查,老尤才算被拉進泥坑了,只要沾上了,就會有印子。
老尤為什麼會自殺?
她想起來了,他說過,蘇國的審查其實更為嚴苛。
她曾經慌亂的問他:「那你不能帶我走嗎?」
他說:「親愛的……我是想留下來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會選擇留下……」
這樣的甜言蜜語,她聽過很多。聽過就算了,從來不會去相信這些鬼話的。
可是,誰知道,他說的竟然是真的!他甚至還把這個想法告訴了他的組長。
李翠翠的心裏湧起不知道是什麼的滋味:老尤他,至少是一個真正尊重過她的男人。他看自己,就是男人看女人,不帶絲毫的鄙夷與不屑。跟他在一起,自己活的好像才像個人。
這一刻,她抬起頭來,看向所有人:「……那天晚上的事……我說……我現在就說……」
這話一出,眾人訝異之餘,都將視線對準了她。
李翠翠咬牙:「那件事跟尤里沒關係,我找尤里……其實是因為想從他那裏換點奶粉牛奶麵包……他怎麼會跟那天晚上的事有關呢?那天晚上……確實是有人……但不是尤里,是……是……他是……鍋爐房的方青田……那個人是他!」
林雨桐的眼睛眯了起來,這一池子水攪和的越發渾濁起來了。
四爺拍了拍林雨桐的手,示意她別着急。
十幾分鐘時間,方青田被從值班室帶來了,同來的還有程美妮。
兩口子戰戰兢兢的,很有些畏畏縮縮。
真的很難想像,像是方青田這樣的男人,真的成了李翠翠的入幕之賓。
方青田一聽明白是什麼事,就變了臉色:「她胡說!我根本就沒有!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家的……」
「對!」程美妮瞪着李翠翠,恨不能撕了她:「我男人一直在家……」
「在家?」李翠翠冷笑了一聲,從貼身的兜里摸索了好大一會子才拿出個東西,「他要是那晚在家,這是什麼!」
李翠翠手裏拿着的是一張疊起來的紙,趙平示意林雨桐:「看看是什麼?」
那是一張黃曆上撕下來的紙,紙上顯示的時間,正是出事那一天的時間。而背面則是如狗爬一般的用碳頭下來的,已經有些模糊的字,林雨桐念道:「……明晚留門……二點我來……」
黃曆就是放在桌上的,一般廠里放在辦公桌上的這種黃曆,很少有不撕或是撕錯的情況,因為好些人有把黃曆當記事本用的習慣。提前標註出來,省的到了日子了,把重要的工作給忘了。這一頁紙的正面,還標註領福利的標識,所以,這一天,他肯定是翻到了這一頁的日曆的。
李翠翠就道:「這是第二天,我在我家門口的牆縫裏發現的。那天晚上,我沒偷男人,但是他確實是去過我家的……」
方青田渾身都跟打擺子似的抖了起來,被這麼多人盯着,他怕了,張嘴就道:「……那事不是我乾的,我要是幹了那事那幹啥還留下憑據……我說實話……那天晚上我確實是塞了這個,但是塞完我就上了廁所,就在那條巷子口的那個廁所。我上廁所出來,我看見有個人進了文化宮的側門……這個人肯定是沒上廁所,我在廁所,男女廁所的動靜我都聽的見……他不在廁所,那他在外面晃悠什麼呢?那個人才可疑!查查那天晚上文化宮都有什麼人,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趙平就看向苗家富:「查……」
「不用查,我記得。」苗家富就道:「那天晚上,有幾個蘇國專家在文化宮……其中,就有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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