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月>
眾人面面相覷,這話的信息量還真是有點大。
韓春霞的眼神就有些微妙。
不能不說,他們剛才聽的挺動容的。可再回頭一想,這到學校告親生的兒子的母親,還真是頭一回見。誰家孩子的不好不是藏着捏着,就這位母親,最是大公無私,公正公道。本着負責任的態度,來告訴老師,應該糾正孩子的哪些缺點。
但這是大學,面對的學生是個成年人。而且是已經結婚,有了孩子的成年人。這樣的言論,一個不慎,會毀了孩子前程的。
不管這個孩子好不好,但這個當媽的,恐怕真的沒幾分慈母心腸。
一個老師就低聲對其他幾位老師道:「剛才那個女同學,是印臻的愛人。數學專業一個很優秀的學生。而且,兩人確實生育了三胞胎。孩子還小。」
那這生活是挺困難的。每月還得供養一個什麼都不缺的母親。
孩子肯定是其他的親人代為撫養的。
就有老師什麼也沒說,起身就走。看也不看韓春霞。這些人前幾年也是受到衝擊的。有些家裏也鬧過不愉快。因為,對於這種拋下正在困境中的丈夫的女人,就先失去了三分好感。
於是,就陸陸續續的都起身了。這樣的事,有什麼可說的。
兩個在校大學生,一個月的收入總共才四十八。自己要吃喝,還得撫養三個年幼的孩子。但這個母親,退休工資也該在四十以上。還需要從困難的兒子手裏再拿二十。
她缺什麼嗎?
什麼都不缺!又不是有了什麼疾病,做子女的不管。這不是身體康健,中氣十足嗎?
不能幫孩子,還得從正困難中的孩子要錢。明知道孩子沒有,還這樣做。這不是逼迫着孩子從她前夫那裏伸手是什麼?
因為孩子不能滿足她的條件,就來學校告狀威脅。
這是什麼母親?
簡直太惡劣。
出去的老師就看到樓下花壇邊,小兩口依偎在一起,尤其是那位女同學,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連個聲音都不敢有。
越發覺得小兩口不容易。
四爺歉意的朝過去的老師點頭致意。十分恭敬。
要說這樣的學生,是個不孝的人。他們是不信的。
韓春霞手裏拿着五張大團結,整個人都愣住了。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個兒媳婦說的每個字她都懂,連在一起她就有點懵。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
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嗎?
誰要過他們的錢了。誰在乎那點錢了?
她不過是想告訴他們,活在這世上,孝字大如天的道理。
什麼東西都可以是封建糟粕,唯獨老祖宗傳下來這一條,到什麼時候都不能變。
可怎麼就成了錢的事了?
這不光是錢的事,這是在人前把自己這個當媽的麵皮給揭下來了。
自己不是一個慈母,甚至成了一個為了錢財,為了體面,要親手毀了兒子前程的惡毒的母親。
那麼,自己說的話,還有誰信呢?
自己想了半晚上,廢了半天的口舌,不是白費了嗎?
就這麼四兩撥千斤的將自己打發了。
她簡直都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這個樣子的姑娘。這才多大的年紀,怎麼心思這般狠呢?
她低頭看着手裏的五十塊錢,臉漲的通紅。她在廠里一直是風雲人物。為什麼?不就是嘴皮子來得,腦子利索嗎?
趙家的三個兒媳婦,都是動不動就撒潑的貨。她都覺得犯不上跟那樣的蠢貨計較。
輪到自己的兒媳婦身上了,好傢夥,自己還沒教育媳婦呢,先被媳婦收拾了好幾回。
她都覺得頭疼的厲害。
好容易站起身,下了樓,走到外面,就看見兒子媳婦站在樓下,靜靜的等着她。
她滿是怒氣的走過去,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林雨桐和四爺對視一眼,跟在她身後,一直恭敬的將她送出了校門。
韓春霞走了好遠,才發現不少人都看自己。這才發現,自己手裏捏着五十塊錢,就沒鬆開過。這麼招搖過市的拿着錢從學校了過。可不證實了自己是為了錢才去的。
想着還回去吧。又拉不下臉。
但還是委屈的眼淚流了下來。她這麼算計,還不是為了他們。不過是想叫兒子聽話,怎麼就這麼難呢?
而林雨桐和四爺也沒去上課,回了屋子。
四爺抬起林雨桐的下巴,「叫我瞧瞧你的眼睛。是不是又用了催眼淚的藥了。」
林雨桐點點頭,「沒用多少,敷一敷就沒事了。」
四爺就起身弄熱毛巾,「以後不用這麼狠。」
林雨桐『嗯』了一聲。她不過是心疼自己的男人罷了。那種情況下,不管四爺有多少委屈,不管韓春霞說了什麼,四爺都不能反駁,都不能頂嘴。否則,作為晚輩就先沒理了。
有時候就是這樣,誰的委屈都有辦法還回去,碰上這樣的爹媽除了受着還能怎樣?
&還是別離婚的好。就在趙家呆着吧。」四爺將毛巾敷在林雨桐的眼睛上,低聲道。
林雨桐點點頭,「也好。」
就在趙家吧。要不然,她還不定怎麼折騰呢。
四爺就道:「明兒咱們去一趟機械廠。」
她不是喜歡折騰嗎?那就留在機械廠,留在被得罪乾淨的廠里慢慢的折騰吧。喜歡與人斗,就就斗吧。那兒如今對她而言,就是一個大的戰場。她愛折騰誰都沒關係,只要別來折騰自家就行。現在她敢跑到學校告狀,是不是以後工作了,還會跑到單位去折騰。再往後,是不是還敢找報紙電視台來宣揚這些『不孝』的行徑呢?這都是說不準的事。叫林雨桐說,韓春霞這股子豁得出去的勁,這事,她未必就跟干不出來。
所以,這婚,她還是別離了。以前,還擔心她在趙家受委屈,如今看她這樣,只怕,輕易能給她委屈受的人也找不到了。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今兒這事,算是耗盡了那微薄的情分。
韓春霞卻完全不知道她今天都幹了一件怎樣的蠢事。
回到家,趙三海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桌上的茶杯還冒着熱氣。
&麼?從你大學生兒子那回來了?」趙三海眼睛都不抬。只覺得這女人心狠,但又幼稚的惹人發笑。
&怎麼在家?」韓春霞楞了一下。不是應該在禁閉室交代問題嗎?
趙三海眼睛盯着報紙,喝了一口茶水,然後將嘴裏的茶葉吐出來,把杯子一推,「添點水,沒點眼力見。」
韓春霞拿起杯子,直接舀了一瓢的涼水,往裏面一灌,「喝吧。」
然後就那麼好整以暇的看着趙三海,「我昨晚提出來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趙三海瞥了一眼茶杯,就淡淡的道,「昨晚?什麼事?我還真不記得。」
這個無賴!
韓春霞也不着急,就低聲道:「你的問題可都不小。這次,是給你一個教訓。別把我逼急了,把你的老底子給揭出來。你最好識相點,答應了。要不然,咱倆還有的鬧呢。」
趙三海抬頭,看着韓春霞像是看着一個傻子,「我的老底子?」他壓低聲音,「只要你在這家裏一天,你就是共犯。離婚了,咱倆沒關係了,你不是更肆無忌憚。你這個女人,我到現在才看清楚。那真是無情無義,一點情分都沒有。說實話,我這些年對你怎麼樣?家裏的錢交給你管着,外面的事也是半點都不隱瞞你。就連三個兒子,也放心的交給你照看。沒有過一點懷疑的地方。咱倆就沒好過?早些年你就不稀罕我?不過是牆頭眾人推,你也跟着落井下石罷了。」他恥笑一聲,「怎麼?前夫聽說是平反了,你又想回去做你的官太太了吧?你的兒子也大了,也出息了,想做老封君了吧。可惜!你還沒有我了解你生的那個狼崽子。那才是心裏有一股子狠勁的人。才屁大點的孩子,因為我罵了他老子一句,打那以後,他就沒回來吃過趙家的一口飯,喝過趙家的一口水。這心得多狠。真正心狠的人,不是看對別人狠不狠,而是看對自己狠不狠。這樣的兒子,你又沒管過,跟雜草一樣就長起來了。如今,想給人家當媽了,人家認你嗎?」
韓春霞愣了愣,「你說,印臻這些年,就沒吃過趙家的一口飯,喝過趙家的一口水?」
趙三海像是看傻子一樣,看向韓春霞,「你這個當媽的不知道?」
韓春霞突然就覺得胸口疼,她以前只是叫孩子去廚房吃飯。但是孩子吃沒吃?吃了多少,她不知道。但想想也能知道。印臻沒吃,就是被趙家的三個兒子把飯分着吃了。
難怪他跟廠里的雲師傅親近,只怕,最開始他就是跟着人家混飯吃的。
她腦子嗡嗡直響,頭上的汗都下來了。
而趙三海一直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說,這樣的人,必須離婚。
&不是不知道我怎麼在家嗎?」趙三海呵呵的笑,「沒有什麼貪、污受。賄,公款吃喝。上次吃飯,不過是因為身上帶的錢不夠,暫時挪用了一部分廠里的錢而已。過後我們都補上了。頂多就是賬務管理不符合規定,生活有些鋪張浪費。批評了一頓,我們就回來了。」
說着,他有恃無恐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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