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漢強看着被自己一句帶你們去搶的號召,弄得和呆頭鵝一樣的將士,就有點小小的悲哀,當和一群將士說去搶的時候,有落針可聞的狀況,其實就是一種悲哀,一種真正的悲哀。
趙建國坐了很久之後,豁然站起,對着呂漢強大聲道:「欽差大人,當我們快要餓斃的時候,我們互相約定,為了我們的子孫下一代走入天堂,我們不去搶掠,當我們的父母老人走向荒野的時候,他們告訴我們,窮死不偷盜,餓死不搶劫,這是本份,這是良心。」說這話的時候,一個響噹噹的漢子,眼淚再次瀑布般流下,因為,在得到糧餉之後,他在曠野的寒風裏,找到的是他的父母偎依在一起餓死的軀體。
收起眼淚,「天大地大祖宗父母最大,我父母說的話,便是天道,我絕不能為生存而忘記父母的告白,窮死不做賊,餓死不搶掠,這是我父母的忠告,這也是我們這些眼看餓死,依舊不出營寨一步兄弟們的良心。」然後堅定的拱手:「謝謝欽差大人成全,末將告退。」
說着也不顧呂漢強的神色眼神,穿着他露着腳趾頭的戰靴,鏗鏘有力大步往外就走。
「告辭。」堂上所有的將士一起站起,義無反顧的追隨着趙建國大步往堂外就走。
是的,做人要有良心有底線,當一個人沒了做人的底線的時候,他就不再是人了。
呂漢強捏着下巴眯着眼睛就那麼看着,希望有個人能被自己說的打動,然後回來和自己說一聲,「大人,我願意去搶。」
但是,呂漢強失望了,他的確小看了這些寧可一家老小餓死軍營,而不出軍營半步的兄弟,他們就那麼大步追隨趙建國昂揚而起。
「我沒看錯你們,富不可奪其志,貧而不墮其心,一群好漢子,偉丈夫。」呂漢強大聲的說到。
趙建國腳步一頓,回頭衝着呂漢強再次拱手:「謝謝大人評價。」然後帶着他們的兄弟依舊義無反顧的往外走。
呂漢強就笑了,然後他說:『如果我同意大家去搶掠蒙古韃子,大家依舊要拋開我而去嗎?』
這又是一個石破天驚的話,院子裏再次落針可聞。
對於這樣的狀況,呂漢強有點不適宜了,於是走出大堂,站在大堂台階上,對着呆站着的這些兄弟遺憾的道:「按照我以為,大家聽到這個消息,應該是歡聲雷動的,因為你們是軍人,聽到搶掠敵人應該是群情激奮的,但我卻看到一群呆頭鵝,這很不好,真的不好。」
什麼?搶掠敵人?
此話一出,大家立刻站定了腳步,不過這好像不對,於是趙建國回頭問道「輕起邊亂,朝堂說是死罪。」
這敵人大家都知道是誰,因此才有這一問。
「笑話。」呂漢強就無所謂的笑了「輕起邊亂是吧,我就納了悶子了,遠了不說,就在前年,崇禎元年吧,人家蒙古都打到了延綏,我就沒看到誰說什麼輕起邊亂,還有,每年蒙古韃子打穀草,這是慣例,結果我們不過是一紙公文,不痛不癢的就不了了之,那到底是誰輕起邊亂?」
剛剛要出門的將士一起站住腳步,然後轉身。
「我就納悶了,為什麼他們可以殺到我們的腹地而我們卻不能反抗,反抗就是輕起邊亂?為什麼我們的兄弟就要忍飢挨餓,卻看着擄掠去我們的族人在給他們在那放牧牛羊?這是什麼道理?你給我說說,這是什麼道理。」拉住一個走在最後的新任兄弟,呂漢強和藹可親的問道。
「我,我,我不知道。」這個兄弟厚道的回答。
「那我告訴你,是因為我們的體制,因為我們在上面的是一群文人,當然,我也是文人。」呂漢強就指着自己的鼻子。「文人已經沒了骨氣,但我想問問現在在場的兄弟,你們是武將,你們的骨氣還在不在?」
說這話的時候,一點都沒有鼓舞士氣的時候的那種慷慨激昂,只是笑嘻嘻的。
趙建國慢慢轉身,然後回頭,然後盯着呂漢強的眼睛,這很無理,相當的無理。
「敵寇可以毀我家園,但我卻只能按照上面的意思忍讓,作為軍人,這是一種悲哀。」
「這就對了嗎。」呂漢強雙手一拍,大聲讚揚:「憑什麼他們可以到我的家裏打穀草,卻不能讓我們還以顏色?憑什麼他們可以殺我父老子女,卻只能讓我們老實忍耐?憑什麼他可以擄掠我姐妹卻讓我們無能為力?」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是疾言厲色:「這憑什麼?」這是痛心疾首的大吼。
是啊,這是憑什麼?
但大家又一起暗淡。
呂漢強獰笑着接着道:「別人都可以,我,呂漢強不可以,我,呂漢強,人家打了我一條狗,我都不能忍耐的殺了他七個人。」
趙建國上步,但又遲疑,最終還是躬身道:「國朝三百年,文人——」
「放屁」呂漢強甩袖大吼,這聲怒吼,完全出乎了這些將士的意料,在他們的眼裏,文官就不應該是這樣爆出口,這是相當有辱斯文的事情。
「放屁放屁,放屁。」呂漢強跺腳大吼,「還不是你們武人沒了骨氣?為什麼洪武爺的時候就沒有輕起邊訊說法?為什麼太宗的時候就沒有輕起邊訊的說法,為什么正德皇帝就沒有這種說法,為什麼嘉靖皇帝就沒有這種說法?」
「這說法,一個是因為文人已經沒了骨氣,但更主要的是,你們武將沒有給文人說話硬氣的支撐,讓文人不敢有骨氣,所謂骨氣,還是要刀劍支撐,這才是根本。」
趙建國轉身,走回到呂漢強的面前。
「你們文人給我們武將應有的權利嗎?」
大膽,絕對的大膽,但呂漢強喜歡。
「我管不了別人,在這時候,我是善後雁門欽差,那我是不是能管你?是不是應該能管到這雁門之地的所有邊軍?」
趙建國眼睛開始放亮。
「為什麼他們可以搶掠我們,我們就不能搶掠他們?為什麼他們可以打到我的帝京,但我們就不能殺到他的老家,我就問大家一句,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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