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氣氛寧靜祥和。
喬冕之不知該如何將心裏的想法說出口,他有些緊張,怕自己語無倫次。
這種感覺,是他從未有過的。
暖暖的,像是春風拂面。
蕭子魚笑了笑,「不用同我說謝謝!」
她不會白拿喬冕之三百兩銀子。
這是個買賣,她不虧。
喬冕之下意識開口,「七小姐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不會忘記!」
他在『一定不會忘記』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喬冕之是喬家的少東家,以後喬家的家產,都會屬於他一個人。
他此時的這句話,更是重於千金。
「這樣啊!」蕭子魚這次沒有繼續推辭,她柔聲回答,「那我記下了!」
她沒必要為這件事情,和喬冕之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
她來喬家,也並不是特意為這件事情而來。
喬冕之唇角微翹,心裏卻像是吃了蜜餞似甜膩。
蕭子魚沒有注意到喬冕之的神色,而是被一股淡淡的藥味吸引。
她順着藥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只見身邊小杌子上擱置的湯藥,沒有再繼續冒着熱氣了。於是,蕭子魚提醒,「四少爺,你該用藥了!」
再涼,怕是會失了藥效。
喬冕之聽了這話,唇邊的笑頓時僵住。他垂下眼眸,支支吾吾地說,「不急不急,等會再熱也可以的!」
他放在錦被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緊。
蕭子魚留意到他這點微小的動作,便站起了身子。
喬冕之有些驚訝的看着蕭子魚轉身走到旁邊的桌上,打開方才丫鬟提進來的食盒,從裏面拿出一碟酸梅子。
蕭子魚說,「這是我醃的酸梅子,加了一點蜂蜜,味道應該很適合你!」
喬冕之看着眼前遞過來的白瓷碟,有些怔住。
「不過,酸梅子也只能緩緩嘴裏的苦!」蕭子魚又說,「其他的,還得四少爺自己想辦法!」
她只是個藥師,並不能幫病人治癒心病。
唯一能做的,便是緩解病人吃藥的時候的痛苦。
顯然,喬冕之並不喜歡苦澀的湯藥。
喬冕之聞言,啞然失笑。
他接過蕭子魚遞過來的白瓷碟,「七小姐怎麼突然想起醃製梅子?」
酸梅子的色澤不錯,還能聞見一股淡淡的果香,讓他有很食慾。
不過,喬冕之更注意的,是方才蕭子魚的話裏有話。
她是不是能看明自己的心裏想什麼。
「二堂哥喜歡酸梅子,所以我猜你應該也會喜歡。當然,還有因為這個的原因……」蕭子魚從袖口裏拿出一張藥方,「這是上次四少爺遺落在我那裏的藥方!」
喬冕之挑眉,並沒有接過藥方。
蕭子魚很聰明。
他自幼在蕭家三房長大,和蕭玉軒一直形影不離。在吃食上,的確受了蕭玉軒的影響。
蕭玉軒喜歡的東西,他也不會厭惡。
至於藥方,若不是蕭子魚提起,他自己都快忘了這件事情了。
那一****走的匆忙,遞給蕭子魚的第一張藥方沒有帶走。
難道,蕭子魚從藥方里看出什麼了?
果然,蕭子魚又說,「這張藥方是用來治眼疾的,我若沒猜錯,應該是四少爺你自己的吧?」
喬冕之心裏咯噔了一下,連手裏的碟子都差點握不穩了。
他抬起頭,緊緊的盯着蕭子魚,像是要看穿她的內心一般。
心裏最深最痛苦的地方,就這樣被人輕而易舉的講出來了。
這個病,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隨着年齡越來越大,也就被他埋的更深。
喬家的的少東家,居然有眼疾。若祖父和姑母知道這件事情,又該為他擔憂了。
至於其他人,怕是會暗地裏偷笑,然後繼續找他的麻煩。
他必須忍住,不能告訴任何人。
他這一忍,便是十多年。
「這並不是什麼不治之症!」蕭子魚坐下後解釋,「瞀視而已!」
她的語氣平和,卻又很自信。
瞀視而已嗎?
喬冕之露出苦澀的笑。
他怕被人知道這件事,所以私下找大夫都得十分謹慎。然而,並不是每個大夫都能明白他的痛苦。
所有的顏色在他眼裏,都是暗沉沒有光澤的。
唯有水綠,才是一片純白。
他厭惡周圍黑沉的景色,一直鬱鬱寡歡。
然而在眾人面前,他又要裝作若無其事。
很辛苦很疲憊,卻又要繼續好好的活着。
喬冕之淡淡地說,「七小姐你說的沒錯,這張藥方的確是我的,不過……除了我見過的大夫們,你是第一個猜出來我有眼疾的人!」
心裏最陰暗的地方,像是投入了一絲陽光,冰冷已久的心開始慢慢融化。
溫暖如春。
「我不是猜出來的!」蕭子魚說,「是藥方上的藥草告訴我的!不過,其中幾味修治的時候,比較複雜。」
一般的藥師,是根本清除不乾淨裏面的毒素的。
如果藥材里的餘毒沒有清除乾淨,那麼這些藥材對於喬冕之的眼疾而言,是沒有任何幫助的。
喬冕之當然也知道這一點。
若這些藥材這麼好找齊,他也不會多年來,都毫無頭緒。
那一日,他會拿着這張藥方去給蕭子魚看,其實也帶着幾分試探的意味。
結果,蕭子魚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他的想法。
喬冕之默然許久。
「只是!」蕭子魚又道,「這些藥很苦,難以入口!若是藥後吃幾粒酸梅子,會好受些。」
喬冕之胸口劇烈的起伏。
他想問蕭子魚。
為什麼如此細心。
是因為,這個人是他嗎?
又或者,是因為其他?
他知道這樣問,會顯得十分唐突。
但是,他卻依舊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在這一刻知道答案。
喬冕之張了張嘴,到了唇邊的話,卻又莫名的咽了回去。
「這些藥材,是你親自炮製過的嗎?」他問。
蕭子魚點頭,「是,四少爺可以放心。」
蕭子魚說完,便看着桌上的食盒,「我今兒將藥都帶過來了,四少爺可以安心服用。若不出意外,等你身上的傷口痊癒時,你的眼疾也會得到改善!」
藥草,只能治好人能看到的傷口和疾病,而不能治療內心裏的陰暗。
蕭子魚明白這點,所以沒有保證,藥到病除。
只有喬冕之自己從那塊昏暗的地方走出來,他的眼疾才會徹底的痊癒。
這些,是誰都幫不到他的。
「我又欠你了!」喬冕之唇角帶笑,「這次,七小姐想要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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