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崇山峻岭中沿着山間小路一字而行,說是小路,其實也不過是村里打獵的人在山沿處用腳踩出來的,一場大雨過去,旺草一長,只怕便看不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們走了起碼有兩三個小時,但我感覺依舊如剛出發的樣子,連草木都長得一模一樣,天空深沉得快要塌下來,空氣中的水分多得一擰就滴水,加上滿身的汗水,異常的難受。
我看了一眼一直跟在我身後的芒果頭,臉上不斷地滴汗,整個人仿佛從水裏撈出來的那樣,他身材矮胖,不過還好自小長在農村,在山裏跑慣了體力還行,還能跟得上大家的腳步;相比之下,那個叫白天的繪測員臉色青白,眼神上翻,亦步亦趨的跟在眾人後面,看那樣子,只怕再走多兩步,就要一頭載倒。
正在這時候,賈教授剛好走到我身邊,對我說道:「年輕人,體力不錯嘛,走了那麼久也不見你掉汗。」
我的汗水都快要將兩件衣服都濕透了,也不知他眼睛長哪裏,這時候還有心思調笑別人,我反唇道:「讓您見笑了,按說您的體力才真好,走了那麼久,都不見您喘氣。」
他嘿嘿笑了兩聲,甩着他的一雙肥手,道:「喲,年輕人,還真看不出來,我要不喘氣,不成死人啦。」
我笑了兩聲忙說口誤,又趁機說大家走了那麼久,是不是應該找地休息一下,免得還沒救到人,反要人來救了。他看了看隊伍,又看了看走在隊尾的白天,搖頭道有些人不見過鬼不怕黑,是要讓他見識一下才知道害怕,當即命令大家原地休息。
眾人一聽,如獲大赦,那白天直接就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我喝了口水,發現那四個外國專家中的其中兩人,只是喝了些水,之後竟是坐也不坐,將原本背在背後的衝鋒鎗拿在手中,小心戒備巡邏。
看他們的姿勢,十分專業,我心裏覺得奇怪,就多看了兩眼,誰知這時坐在我身邊的賈教授忽道:「年輕人,你大學在哪裏讀的呀?」
我笑笑答道我那學校也就一般般,說出來怕您也不認識,既然話頭起了,我便指了指那兩個老外,道:「賈教授,怎麼外國的考古專家,在行軍打仗方面也那麼在行嗎?」
賈教授嘿嘿一笑,道:「年輕人,看來你對考古這行完全不懂。那幾個只是外國專家請來的專業保鏢而已,在野外考古可不是嘴皮子說說那麼簡單,事事小心注意,不然分分鐘有性命危險,別當我在唬你。」
我點了點頭,正在這時,剛才走開方便的越人村嚮導大聲呼喊着讓我們過去,眾人走近一看,只見他指着一個碳堆,用土語說着什麼。賈教授蹲下翻了翻,說道這不是羅隊長他們留下的,看這炭火留下的痕跡,得有五六天以上了,而羅隊長他們是四天前才離開的。
芒果頭看着奇怪,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拍了他一個後腦勺,道前幾天下過一場雨,這炭火和底下的泥都是濕的,這還不明顯?假如是羅大疤他們留下的,不可能濕得那麼透徹。
賈教授又給了我一個銷魂的眼神表示讚賞,讓我心中一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急忙走開兩步,以免他有什麼動作。他站了起來,說道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人留下的,不過看地上的痕跡,羅隊長他們是走過這裏的,如今他們遇見危險,我們休息夠了,就趕緊出發吧。不過後邊連路都沒有,想退出的人趕緊退出還來得及。
白天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低着頭卻一句話也不說。賈教授看眾人沒有說話,一聲令下,我們便背起背包,又沿着小路往山中深處走去。
這一走下竟是又走了一天,其間除了停下休息吃乾糧,所走之處,真連路也沒有了,往往需要披荊斬棘,將擋路的矮樹高草砍斷,才認得前面的方向,反而是越走越慢。我心中覺得奇怪,按說羅大疤他們走過的地方,我們只要細細尋找,自然能找到些許痕跡,怎會來到這種地方。
剛想將心中想法說給賈教授聽,誰知道賈教授正和那獵人嚮導爭論着什麼,一個外國保鏢站在賈教授身後,對着那嚮導怒目而視,加上手中的傢伙事,光是那陣勢,已經將那嚮導嚇得唯唯諾諾,不敢說話。
我走過去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賈教授看了我一眼,道這人貪錢,其實對這地方的地形並不太了解,把我們帶迷路了。
我一聽還有這事,還未說話,那嚮導便哭喪着臉,用不大標準的普通話斷斷續續說道:「不是,這地方我來過幾次,羅隊長他們就是進了前面那山……」說着往前一直,前方煙霧繚繞,也看不清是否真有座山,又道:「這裏往下明明有個山谷,只要穿過,馬上就到了,可是,這,或許前幾年山崩,把山谷填了。」
賈教授對我道:「小黃,依你看該怎麼辦?」
我知道此時情形不樂觀,羅大疤他們還等着我們救命,早一秒到達便多一絲希望,也再顧不得謙虛,當下道:「既然走錯地方,我覺得我們應該往上走,從高點尋回正確的路線才行。」
賈教授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便把大家叫過來,說明了情況,讓那嚮導重新認了路,往上走去。看山跑死馬,這一下一上看似不遠,但又費了我們半天時間。不過慶幸的是,一路走來除了幾隻野狗,倒沒有遇見什麼兇猛的野獸,這點倒出乎我意料之外。
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剛剛沿着密林走到山腰處,竟然下起了雨來,而且那雷聲轟鳴,越下卻是越大。這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連個躲雨的地方也沒有,眾人只能將背包舉在頭上,儘量蜷縮了身子跟着前面的人一步步走去。可是人一旦淋雨久了,身體溫度驟降,這冷就像入了骨髓,連牙齒也上下抖了起來、
「轟隆!」又是一聲悶雷閃過,原本在前邊領路的越人村嚮導忽然大喊一聲,也不知道他喊的什麼,竟然大叫着向前面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大叫,如瘋了一樣。
我就走在他身後不遠處,這雨下得那麼大,幾米外就黑乎乎看不見了,他這一跑出去,就算不迷路餓死,也要讓雨淋死。我兩三步追了過去,一把往他的肩膀抓去,只是一滑手,竟沒抓住。他身材矮小,在雨中跑起來飛快,只是那麼一晃,便只剩得一個黑影。
我大叫着他的名字,又追出了少許,忽然天地間好像就剩下了嘩啦啦的雨聲和我孤單的身影,那嚮導一下子跑得無影無蹤。我心中一驚,這麼大的雨,視線極差,他跑得那麼快,該不會掉進什麼坑坑洞洞中了吧。
忽然我聽見後面有人喊我的名字,又見到一串黑影往這邊走來,我知道是賈教授他們跟了過來,於是大喊了一聲「我在這」又繼續向前尋那嚮導,一邊跑一邊繼續喊,以便芒果頭他們能循聲找來。
我往前追了一段,這時雨好像小了一些,雷聲也沒那麼頻密,視線自然也好了一些,隱約中,我看見不遠處一個黑色的人影跪在地上,可不是那個嚮導。我跑了過去,大聲說道:「你是怎麼了,找死嗎?這麼大雨,說跑就跑。」誰知道無論我怎麼說話,他只是跪着,雙手合十,口中不斷的低聲喃念,任憑雨水淋在他頭上也渾然不覺。
我心中奇怪,順着他跪的方向看去,只見密林到了此處就到了盡頭,前面卻是一片崖壁,也不知道多寬,卻有一個斜洞,裂在崖壁底下。正在這時候,後面的賈教授他們趕了過來,大聲問發生了什麼事?我搖頭表示不清楚,又指了指前面的山崖裂縫,道那邊似乎可以避雨。
那裂縫雖不算特別巨大,但要讓我們十一人避雨還是綽綽有餘,當即便有兩個老外小心探了一遍,發現沒問題又搖手讓我們進去。我走得兩步,發現那個嚮導還跪在地上,不斷的膜拜,這樣淋雨,只怕非生病不可,於是與芒果頭一人一邊,將他從地上架起,拉進了山縫之中。
眾人一進得那山縫,馬上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擰乾,反正這裏都是大老爺們,索性將外褲也脫了來擰,否則濕噠噠掛在身上,別提有多難受。這麼大的雨,要想生個火什麼的只怕是妄想了,只能不斷搓手原地踏步讓身子暖和點。
過得一陣,身子慢慢暖和了過來,我轉頭一看,卻見到賈教授與他們考古隊的人正和幾個老外在商量着什麼,我一走近,他們便不再說話,轉頭看着我。我有點尷尬,畢竟我也不是他們一夥的,當即笑了笑說道,賈教授,那嚮導如同鬼上身一樣,只是低頭念什麼,無論怎麼問他也不說話,你看接下來該怎麼辦?
賈教授朝我光着的膀子看了一眼,讓我瞬間全身毛孔一縮,急忙將衣服穿上,他笑了笑,道:「照地圖上顯示,按我們的行程,只怕羅隊長他們應該也在這附近,只是外面雨太大,只能等雨停了,再做打算。」
我「哦」了一聲,轉頭看着山縫外面,只見雨水仍如斷了線的簾一樣,一條條掉落,隱隱還能聽見雷聲,看來這雨還得下好一會,正想招呼芒果頭從背包里拿點吃的出來,卻聽見身後一個老外用英文大喊了一聲。
我嚇了一跳,急忙轉身走了進去,不知什麼時候,老外手上竟點起了一個火把,他正拿着火把指着山壁後面的一條半人來寬的裂縫大呼小叫。賈教授的肥臉湊到那裂縫前面,將火把伸了進去,只見裂縫後面黑乎乎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火把的光線照不了多遠,隱約能看見帶有人工痕跡的階梯,沿着山壁往下。
「是這裏了!這裏一定是我們要找的地方。」賈教授的圓眼高興得擠成了一條縫,轉身對考古隊的幾個老外用英語說了幾句。
卻在這個時候,忽然那個一直跪在地上的越人村嚮導忽然跳了起來,奔到眾人前面用身子擋住那裂縫,伸開雙手阻止道:「你們不能進去,這裏,這裏是鯢神的安寢之地,靠近已經惹得鯢神生氣。你們進去,會,會遭天譴的,整個越人村都要受到鯢神的懲罰。」
不用賈教授出聲,當即兩個老外將嚮導架了出去,嚮導身材矮小,被兩個高大的老外一丟,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起不來。這嚮導雖然神神癲癲,但被這般對待,我也有點於心不忍,剛想走過去將嚮導扶起,卻聽見賈教授對我道:「黃兄弟,羅隊長他們手上的勘探地圖,和我手上是一樣的,他們失去聯繫,只怕進入了地下遇見危險,再拖下去,會死人的。」
我一怔,又看了看那嚮導,道那他怎麼辦,他現在瘋了一樣,總不能丟下他不管。
賈教授一臉冷冰,道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況且他瘋言瘋語也不適合跟我們一起去救人,留他在這裏,等我們回來再帶他回去就是了。
我心中一寒,雖然不同意賈教授的做法,可是確如他所說,羅大疤他們正等着我們去救,好不容易找到路,再拖下去,他們可能會遇見什麼危險。
無奈下,我讓芒果頭留下一些吃的東西和水給他,轉身跟着賈教授他們從裂縫中鑽了進去,只是鑽進去之後,我忽的轉頭看見那越人嚮導仍舊跪在地上,口中不斷念着:「觸犯神威,天崩地裂啊!天崩地裂!鯢神大人,無意冒犯鯢神山,請莫要降罪,請莫要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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