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心情很愉悅,似乎沒有注意到林語的不對勁。
他說:「你知道麼?在那個大霧天裏,有個女生對我說我是好人,她想跟我做好朋友呢。可惜霧太大,我沒有看見她的臉。」
說着他轉過頭,看着林語微笑。
後者聽到聲音一臉驚慌地抬起頭,兩人的視線突然對上了,雙方都沒有說話。
林語覺得自己仿佛是掉入了冰水之中一般,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梁川,心裏想着:這不可能!不可能逃到那麼遠得地方還是會有認識小學時代的自己的人!
林語感覺到自己的手腳開始冰冷麻木,甚至失去知覺。
大腦一片混沌,像是得了暫時性語言缺失症一般,張了幾次嘴卻吐不出半個字。
梁川還是溫柔地笑着望着她,似乎對她此時此刻的反應毫不詫異。
或許適應他早就知道了這一切吧!知道關於自己的一切!
林語突然想到了這個可怕的可能性。
那麼他是誰……他是誰?!即使再怎麼在腦海中瘋狂的尋找,也依舊得不出答案。
林語艱難地組織語言問道:「……不……你……是……是……是……」
梁川嘆了一口氣,輕輕將人攬入懷中。
林語因為過度震驚渾身僵硬使不出氣力,任由梁川抱住。
她揪着梁川的衣服,眼淚不停的往下|流淌着。
梁川只是撫摸着她的頭髮,靜靜地等待着。
林語雖然眼淚流個不停,但是卻沒有想像中那麼痛苦。
她不禁在內心疑惑,自己以前也曾經想到過,如果這些記憶再次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可能會因為打擊而瘋掉吧,這是頭腦中出現過的唯一的答案。
但是現在卻很冷靜,至少比自己想像中要更加冷靜。
沒有歇斯底里地吼叫發泄,沒有按住人一陣亂打狂毆,沒有頭暈胸悶甚至出現窒息的感覺……
只是在最初的驚異之後,內心就沒有格外的情感存在了。仿佛平靜的湖面,沒有一絲漣漪。
這究竟是為什麼呢?是不是跟年齡有關係呢?還是說自己已經沒有童年陰影了呢?
也許是因為自己比現象中更加堅強吧。不,應該是必須會比想像中更加堅強。
說到底,想像才是人類恐懼的來源。因為現實是很無聊又很無趣的,毫無變化,墨守成規,事情還沒有開始就可以知道結局,所以沒有可怕的。
但是想像卻沒有限制,恐懼也沒有底線。
想得越多就會越膽小,想得越多得出的結論就會越淒涼。
但是實際上真的從想像中走出來之後,看到那麼骨瘦如柴的現實,只會失望地想說:「這也沒什麼嘛。」
林語覺得在這種冷靜地思考下,就連淚水都不知道什麼悄悄地消失了。
她開始疑惑:這真的就是自己的記憶嗎?會不會是別人蓄意植入的虛假過去?為什麼自己的內心現在一點波瀾起伏都沒有?
梁川看到林語已經停止哭泣,反而一臉疑惑地發呆,便挨近她的耳邊說:「如果我說我不是那個人,你會相信我嗎?」
林語聽到這裏,終於為自己詭異的情感反應找到了藉口:是的,她潛意識裏知道梁川並不是自己的小學同學,所以她沒有一點反應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為什麼這個結論,很明顯地透露出一股濃濃的欺詐的氣息?
總覺得自己的記憶,似乎跟事實有着嚴重不相符合的地方。
究竟是什麼地方出現了偏差呢?
林語一臉平靜地抬頭看着梁川說:「我知道,你不是。」
說完衝着對方笑了笑,又說道:「對不起,好像快到晚飯的時間了,我想我該回家了。」
梁川也面帶微笑地看着她說道:「好像是這樣得呢,那我送你回去吧。」
林語擺了擺手拒絕了:「啊,抱歉,我自己可以回家。」
梁川說:「雖然有點遺憾,不過,至少在你坐上回家的車之前,請讓我繼續留在你的身邊。」
因為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疑惑,所以想要找出真實的事件。
林語不知道究竟那個時候的自己對自己的大腦下達了怎麼樣的催眠指令,才會造成現在這種情況。
如果是這十多年來,真正欺騙自己的人,真正對着自己說謊的人,其實正是自己的話……
林語覺得即使這樣,大概她也能毫無顧慮地接受事實吧。
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隨便怎麼樣,都已經無所謂了吧。」
剩下來的時間裏,林語關閉了一切聯繫方式。
每天除了兼職的工作外,就是各種視頻以及書籍。
半夜常常睜着雙眼盯着天花板出神,在腦海中尋找着。
不過想要解開自己下的詛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不知道為何,她目前不想見到任何人,就連家人也不想見到。
可惜家人還是必須要見面的,那至少在開學前,不要見到除家人以外的人吧。
就這樣一直拖拉到開學的頭兩天才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學校。
在去火車站的路上,林語第一次產生了不想離開D市的想法。
帶着強烈的排斥感,林語踏上了回到B省的旅途。
學校還是那所學校,沒有任何的改變。
林語提着旅行袋站在學校正門前,想到第一次來到這裏時,自己心懷的那種悸動,仿佛已經被時間吞噬了。
現在,同樣的一所學校,在自己眼中不再是那麼朝氣的光彩四射,而是充滿了墮落慵懶的氣息。
任由頹廢的思想佔據自己一個假期後,林語不管什麼都覺得無力沒有興趣。
走在去寢室的路上,想要早點躺下來休息。
想要就這樣一直睡一直睡,睡到天荒地老,睡到滄海桑田。
在沒有理清楚思緒之前,林語沒有最不想看到的人。
因為每一個人,不管是誰,她都不想看到,包括她自己。
其實仔細想想,背叛也好,欺騙也好,傷害也好,在自己眼中都是那麼的正常,而且微不足道。
如果是放在現在的林語面前,或許不出現才會讓她覺得奇怪、不正常、難以接受吧?
想要原諒一個人其實也很簡單不是麼?
只要說句「我原諒你了。」不就可以了嗎?
而這句話就是那種即使內心恨不得啃對方的骨肉,噬對方的靈血也依舊可以輕易說出來的不是麼?
對自己的謊言,也是可以正常解決問題的。只要問題不存在了,那麼還有什麼不滿嗎?
所以在很多時候,林語不能理解敵人的存在意義。
既然是討厭的人,既然是不想看到的人,既然是想要毀滅的人,那就順着自己的本意去做不就好了嗎?
不想見的人就不要見,不想喜歡的人就不要喜歡,不想跟討厭的人一起生活那就不要再在一起,這樣不就好了嗎?
為什麼會出現限制訪問的名單?
為什麼會出現禁止登陸的名單?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各式各樣的偽|善的名單?
這不是正好與內心的想法完全相反的做法嗎?
這不是完完全全將那個人牢牢地記住了嗎?
這不是繼續延續着痛苦嗎?
每次一看到那些名單上的名字,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是全都會分毫不差的出現在自己眼前嗎?
所以林語對此的解決方式就是捨棄,完全的捨棄。
從紙張上的捨棄,從電子設備上的捨棄,從各種通訊手段上的捨棄,最後是格式化大腦。
不留下一絲痕跡,完全清理乾淨。
這樣不是很好嗎?
這樣不是再次前進的最好方法嗎?
只是捨棄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了,即使翻遍大腦的每一個角落,都再也找不回來了。
人類都是衝動的,在一時氣憤之下捨棄一切,從頭開始固然是不錯的。
但是,如果被捨棄的只是被誤解所掩埋的真實呢?
林語翻了個身,在趴在床上,將頭深深地埋進柔軟的棉被裏。
她想到一個可能性:或許自己才是真正在自欺欺人的人。
太過久遠的記憶再加上人為地大肆破壞,真相已經不復存在了。
想到這裏,林語覺得自己內心似乎有哪裏被觸動了,有一絲難過。
是因為想不起來才難過的?
還是因為覺得虛假而難過?
連這個也想不起來了……
謝嘉妤此時此刻還在遙遠的老家,她打電話拜託林語替自己請假。
於是在正式開學之後,林語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行政樓替人請假,有梁川陪着她一起去。
開學後兩人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那般,還是跟上學期一樣。
誰都沒有再提起那個話題,似乎都想讓那件事就這樣結束,就跟它從未曾發生過一樣。
如今,林語站在有些古老,有些發霉的木門前。
她伸出雙手推開眼前巨大的木門,有一片光隨着木門被打開而傾瀉出來。
門後面是非常廣闊的空間,充滿了清新的空氣。
梁川靠着一側的門框看着外面說道:「如果?這裏確實不錯吧?」
林語跨過那扇大門,走到門的另一側。
站在空曠的空間裏,閉上眼睛感受着冬日難得一見的太陽的溫度。
她心情愉悅地說道:「真沒想到這所學校居然會允許學生隨意進出行政樓的天台,真不錯。」
梁川笑着說:「這當然也是一所傳統的普通的學校,怎麼可能會對學生開放天台。」
林語一臉悠閒地點點頭:「嗯,就是嘛,怎麼可能呢?……誒?這裏是不能上來的嗎?」林語反應過來後吃驚地反問道。
梁川笑眯眯地從旁邊的地上撿起一個生鏽的大鎖說:「當然不可能的吧。」
林語嘴角抽搐着:「你……你不會告訴我你把那個鎖給破壞了吧?」
梁川搖頭表示不是,林語鬆了口氣。
梁川說:「我只是輕輕地撫摸了下它,它就掉在地上了,真是脆弱。這也從另外一個側面說明學校經費不夠,不得不教人為其未來而擔心啊。」
林語忍住突發的胃疼,趕緊衝過去將人推出天台。
把大門關上後,再把那個鏽跡斑斑的大鎖掛在門把上做樣子,然後拉着人趕緊離開。
離開前林語回頭看了一眼木門:以後又多了一個休閒的地方,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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