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發一言,完全沒有在認真聽別人講話的梁川,這時才轉過頭深深地看了季樊一眼問道:「為什麼那個人也要去北極?」
季樊聳聳肩隨意答道:「我怎麼知道為什麼?也許想要去見見他的朋友吧。」
梁川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着什麼,一邊隨口問道:「哦,那他為什麼想要見面?」
季樊說:「所以說啊,我怎麼會知道?大概就是因為想要見面才想見面吧」
梁川說:「你的說法還真是奇怪。不過如果我是那條魚,我想我這輩子都絕對不會再想見到那個人。」
季樊怔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語氣有些急促地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說?你都知道些什麼?」
梁川停下手中的筆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只除了一點。而這致命的一點就是:那個人確確實實地傷害了那條魚。」
「口口聲聲地說他們是朋友,結果不是差點害死對方嗎?如果你是那條魚,你會想見到差點害死自己的仇人嗎?」
「即使在童話故事裏,也不會有人想要見到差點害死自己的人,哪怕對方冠名『朋友』。」
「啊,說起來,這種情況下變成的仇敵關係才真的是不想再見到對方吧?因為完全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表情以及心理去看待對方吧。」
季樊低聲喃喃道:「可是……可是那個人也是為了那條魚好啊……」
梁川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書說道:「溫柔有時候還真是殘酷呢。那個人說他是想要溫柔地幫助那條魚,讓它不再寂寞。」
「但是他肯定沒有想過,他那種自以為是的溫柔有多麼的殘忍。就像是想要替魚溫暖身軀而將其捧在手心中,最終只會令魚死亡一樣。」
「因為對魚來說,人類的體溫是致命的。像他那樣的人,就是典型的只為自己好罷了。」
「擺出一副『我是為了你好』的嘴臉,卻將好處拿盡,還指望着被害人對自己感恩戴德。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傻子啊?」
季樊只是盯着眼前的書發呆,沒有回答。
梁川則一改少言的風格,繼續說道:「我曾經聽到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如果現實是殘酷的,那麼謊言就是溫柔的。所以善良就是謊言。』至少從我個人的三觀出發,我認為這句話是正確的。」
「善意的謊言,惡意的謊言,不都是謊言嗎?被騙的人不可能永遠都不知道自己被騙,除非是死人。」
「二者就其事發的經過及其所造成的結果來說,都是一樣的,沒有本質上的分別。說什麼出於善意的總比出於惡意的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所以那個人其實根本就沒有把那條魚當做自己朋友,他只是在可憐它,所以他編造出一個謊言來說服自己。他跟自己說他是出於善意,他是想要幫助它。」
「其實他也不過是想要能自我滿足的因素罷了,所以才會偽裝成聖人,偽裝成正義的夥伴。因此當他按照他的想法行動了,最終只能換來了那樣的結局。」
「我不知道這個故事的作者是誰,所以我只能從我個人主觀意識來看,我認為這個作者一定是一個偏執而且偽|善的人。」
「他想要去找那條魚不過是為了圖一個安心。他想見面估計也是為了告訴那條魚他是出於好心想要幫助它,但是他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會這麼做,也只是為了完成未能完美結局的自我滿足。讓自己作為一個善良的人,繼續快樂的生活下去。」
「也許,那個人還會跟那條魚說抱歉。但是請相信我,我絕對有理由相信,那條魚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會毫不客氣地扇那個人一個耳光。」
最後,梁川總結式地說道:「事實是什麼根本無所謂,重點是結果。啊,對了,關於這個故事的作者,如果你有機會見到他,就請這樣跟他說:放那條魚離開,別去找它,更別去跟它說抱歉。」
「順便再幫我轉告那個作者,我對於這個故事的閱讀心得:這真是一個超級爛的故事,不適合給小孩子看,建議上架類別是社會科。」
那天晚上季樊的那個故事,讓梁川抓到了一點線索。像這樣無聊又平凡的狗血故事,只有一個作家最擅長——人們有時候稱呼他為命運,有時候又稱呼他為人生。
不過不管是哪一個都好,他都在乎。因為現實很無趣,只要有足夠的因素,即使不去努力思考,也能輕易知道結果。
很快地梁川便把這件事放置腦後了,對他來說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憑藉自己的實力回到B省,成為一個不給任何人添加額外負擔的人。如果能替父母分擔一些負擔,那就更好了。
那晚的故事就這樣落下來帷幕,日子還是照常在繼續進行。不管是梁川也好季樊也好,依舊圍着年級第一名的寶座持續不斷地開展着鬥爭。
在某天梁川發現耳根清淨了許多,是因為季樊不知何故沒有來上課。隔天季樊依舊沒有出現,梁川繼續享受着清淨的世界。第三天在季樊的寢室門外,站着一個手裏拿着牛津詞典的面無表情的人。
季樊有些意外地看着來人說:「喲,沒想到你居然會來這裏。」
梁川掂了掂手裏的詞典說:「為了賜予你神聖無上的當頭棒喝而來的,感謝我吧。這麼麻煩的事情居然要我來做,真是浪費時間。」
季樊苦着臉瞅着那堪比磚塊的詞典說:「喂喂,你在說什麼呢?我現在可是病人啊!我會告你故意傷害罪的!」
梁川說:「你因為生病連續幾天沒有去上課,所以才拜託我來幫你補習。但是因為過於自責,在補習英語的時候,恨自己的無能而妄圖一頭撞死在牆上。還好我眼疾手快,用詞典阻止了你的自殘行為。你覺得這段證言如何?」
季樊額頭滴下一滴冷汗,默默地環顧了四周,發現目前沒有第三人證在場:「喂喂喂,你不是認真的吧?」
梁川難得地笑了:「說起來我一直都被人誤認為是一個很喜歡開玩笑的人,其實我挺討厭這種誤解的。不如就趁着這次機會,一次性將誤會解開吧。」
季樊立馬貫徹執行「好漢不吃眼前虧」的信條,非常誠懇地說道:「對不起梁大人!小的錯了!請大人饒了小的吧!」
梁川將詞典扔到床腳,發出「彭」的一聲悶響。季樊心有餘悸地瞅瞅它,趕緊往床里側挪了挪。梁川看了眼空出來的床邊,毫不客氣地直接坐下。
「喂,你還打算在這裏愉快地玩耍多久?」梁川看着季樊的眼睛問道。
季樊無奈地回答道:「我也不想的啊~我絕對不是出於自願在這裏呆着的好麼!是校醫不肯讓我去啊,她說我這是流感,容易傳染。但是我明明覺得已經好很多了,她還是不打算讓我去。」
梁川冷嗤一聲說道:「庸醫。」
季樊不懷好意地笑着說:「哎呀~你怎麼這麼說人家呢?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連續幾天都看不見我,你覺得很寂寞呀?」
梁川一記眼刀橫掃過來,面無表情地說:「我剛剛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季樊打着哈哈說:「啊咧~我不記得我剛剛有說過什麼哦~啊咧~我剛剛有說話嗎?」
梁川懶得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本便攜版的參考書開始看。
季樊一臉無語地看着他的舉動說道:「我擦咧,你至於麼?專門跑來我床邊看書?你這算是在陪護嗎?」
梁川說:「老師讓我來告訴你,這幾天你不去上課,又沒有請假,算作曠課處理。」
季樊非常驚訝地說:「什麼!?校醫不是說了她會幫我請假的嗎?」
梁川說:「哦,是麼?」
季樊很肯定地點點頭:「是的!校醫姐姐說她已經跟年級校長報備過了,讓我安心在寢室養病。」
梁川一臉嫌惡地看着他說:「你管那個接近四十歲的老女人喊姐姐?」
季樊笑嘻嘻地看着梁川難得出現的略顯滑稽的表情不說話,兩人一陣沉默之後梁川說:「上次,你說的那個想要變成天才的人,是指的你自己吧?」
季樊停了很久都沒有說話,梁川說:「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理由非要這麼做,只是有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如果在達到終點之前就燃燒殆盡了,之前的努力都是白費。」
季樊嗓音有些低沉地說:「你轉過去背對我。」
梁川學着他以前聳肩的樣子說:「想哭的話,就哭吧。僅此一次,我不會嘲笑你的。」
季樊靠在梁川的背上,用沙啞的聲音說:「你在說什麼呢?我才不會在你面前哭呢!多沒面子啊!我只是有些累了,單純地想借用下你那沒多少肉的乾瘦背後而已。」
梁川不跟人計較,後背傳來一陣陣不屬於自己的體溫的觸感。其實是他去辦公室問問題的時候,無意中聽到老師們說起這件事的。
那個時候他還在想:真是軟弱無能的傢伙啊!在這種笨蛋都不會生病的日子裏,居然會的流感。
本來想來好好地譏諷人一番,但是現在跟他背靠背的那個人讓他此刻只想靜靜地坐在這裏。
他能感受到身後人細微的顫抖,頭一次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而不是不想說什麼,只能選擇繼續保持沉默。
第四天季樊終於說服校醫讓他「重返校園」了。
看着那個坐在座位上傻笑的人,梁川突然覺得自己昨天真是有些多此一舉。故此,他不怎麼愉快地坐在自己座位上,整理着錯題集。
「喲~昨天真是謝謝你啦~」耳邊傳來了令人討厭的聲音,所以直接無視他。梁川這麼想着。
季樊看到梁川有意迴避自己,有些茫然地問道:「怎麼了你?肚子疼嗎?怎麼一臉便秘的表情啊?」
「……啊!該不會你體質這麼差,就昨天那一小會會兒就被我傳染流感了吧?額……要是這樣的話,可就真的慘了,又要被校醫說教了。」季樊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說道,「你還真是弱啊~」
梁川一記眼刀橫掃過去,冷哼一聲說:「我可不想被你這個因病缺課了整整三天的人說體弱,真讓人不舒服。」
季樊說:「什麼嘛~那你在鬧什麼彆扭啊?真不可愛。」
梁川怒:「如果你再敢將可愛一詞跟我有所聯繫,我會讓你對『可愛』這個詞語從字面上開始重新進行定義。」
季樊擺擺手:「啊,別激動別激動,容易長皺紋。」
梁川說:「我只是覺得最近的行事風格有點不像是自己的了,這讓我覺得有些煩躁。如果說到導致可能產生變化的因素,毫無疑問就是你這個傢伙!看在同桌一場的緣分上,我可以讓你選擇是非人道毀滅你,還是較為人道毀滅你啊?」
季樊嘴角抽搐着說:「為什麼沒有人道毀滅這個選項?……啊,不對!為什麼我非得要選擇被毀滅不可啊!」
梁川沒有回答,只是淡定地拿出美工刀。一臉平靜地把前端對着季樊,開始「嗑嗑嗑」地往外滑出刀刃。
後者一臉驚恐地看着他想着:這貨不是來真的吧?!然後發現梁川拿着刀子,懸在兩張桌子中間的垃圾袋上空,在削鉛筆。
瞬間鬆了口氣的季樊,默默地拿起書來擋住自己的臉。同時在心裏決定:打死他都不會去惹怒梁川的!這傢伙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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