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狗 第三十七章 籙筋符骨

    日上三竿,白馬寨里一片喧沸忙碌。

    幾個年輕力壯的鐵匠學徒赤裸着上身,各自忙着手中的活計,黝黑的皮膚上被爐火炙烤出一層油汗。

    其中一個拉風箱的小子忽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手上不免慢了慢,立刻被師傅揪着耳朵好一頓臭罵。

    師傅一走,另外幾人立刻幸災樂禍地鬨笑起來,朝他擠眉弄眼道:「你小子晚上不睡,又去偷看誰家小媳婦兒洗澡了?」

    拉風箱的小子年紀不大,身子遠未長開,渾身瘦得沒有二兩肉,筋骨卻壯,尤其兩排粗大肋骨竟是極為緊密地擠在一處,幾無縫隙,瞧着頗為怪異,再加上皮膚焦黃,很有些銅皮鐵骨的意思。

    他偷偷瞥了師傅一眼,見沒往這邊兒看,才撇撇嘴小聲道:「昨夜裏一陣兒雞飛狗跳,我就不信你們沒被吵醒。」

    這下子另外幾個都來了精神,一個道:「昨兒睡得太香甜,就沒出去看,當時我迷迷糊糊,還納悶你不過是出去撒尿,竟撒得那樣長久,怎麼着,寨里的爺們兒又跟黑鴉幹起來了?」

    拉風箱的小子搖搖頭:「就見着黑鴉了,烏泱泱的一大片,我估摸着是全衛一千人都進了後山了,哦,寨主倒是跟着去了。」

    「後山?後山除了山就是山,黑鴉那幫爺進去幹啥,總不能是閒不住要去挖礦吧?」

    拉風箱的小子也有些不敢確定:「我聽得不太真切,好像是黑鴉校尉的馬走丟了,這才要進山去找。」

    另外幾個對視一眼,都有些不信,最早進寨的那些黑鴉大都一人雙馬,甚至一人三馬的也有,不過是走丟一匹馬,犯得着這樣興師動眾?

    「甭管是去幹啥,劉校尉是何等樣的人物,就算真的大半夜不睡,偏要去搜山找馬,那幫黑鴉大爺敢不去?」

    說這話時,拉風箱的小子眼睛亮晶晶的。

    說起來,自打那位姓劉的黑鴉校尉進了白馬寨,全寨上下一日三驚,總少不了熱鬧可看。

    蕭寨主手底下的白馬健兒本就桀驁不馴,那可向來都是在北定府地面兒上橫着走的主兒,如今可算是遇到了對手。

    黑鴉衛里淨是些凶神惡煞的虎狼之徒,吃着寨里的喝着寨里的,可愣是誰都不慣着,放下碗就罵娘的事兒沒少干,但凡見哪個白馬健兒不順眼,兩方互瞪幾眼,往往就演變成一場極精彩的群架毆鬥。

    幸而毆鬥的雙方都自認是輸人不輸陣的好漢,每次下場的人數必定相同,絕不以多欺少,亦絕不使陰險絕戶的招式手段,幾場架下來互有勝負,卻竟沒鬧出什麼傷殘人命來。

    蕭寨主與黑鴉校尉似有默契,明面兒上自始至終都是不聞不問,當然私下裏也有些小道消息流傳,據說不論是白馬健兒還是黑鴉衛,內里都是打贏了有賞、打輸了有罰。

    這些對於幾個鐵匠學徒來說,雖是近在眼前的難得談資,卻就像爐中的烈火,遠遠看着自是熱烈,卻永遠無法真正觸及。

    幾個學徒不敢偷懶太久,很快散去,皮膚焦黃的少年賣力扯動風箱,細長的胳膊上爬滿粗大的青筋,襯得一雙手臂猶如鐵色。

    他的耳朵忽地動了動,接着臉上就露出痛苦之色,肚子裏咕嚕咕嚕響如蛙鳴,連忙捂着肚子大喊一聲:「師傅,肚子疼,怕是要拉稀!」

    正悶頭打鐵的鐵匠顧不得教訓他,罵了一聲懶驢上磨,就吩咐一個學徒過來暫替。

    少年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顯見得身量不高,就如一隻大個兒猴子一般,三躥兩蹦地出了門,很快不見了蹤影。

    他在匠戶扎堆居住的街巷裏七拐八拐,中間鑽了幾條狹窄巷子,極靈巧地翻過幾堵院牆,終於在一處僻靜院落停下腳步。

    院子裏站着一位老人,身穿綠袍,腰間懸了一柄不起眼的鐵尺。

    「師父!」

    周鐵尺沒有應,反而拎起腰間鐵尺,隔空朝着瘦弱少年狠狠一甩。

    砰!

    明明沒有打在身上,少年卻如遭重擊,整個人打着橫兒摔了出去,狠狠撞在了院牆上。


    牆粉簌簌而落,少年卻如沒事兒人一樣,極利索地爬起來,訕訕一笑,只是這回卻是不敢張口了。

    「誰是你師父?若不是可惜你天賦異稟,早就該打殺了你,也免得日後招災惹禍。」

    說話間,周鐵尺衣袖輕擺動,在院落中布下一層稀薄而奇特的靈氣,排布錯落有致,隔絕了內外。

    他恨鐵不成鋼道:「蕭玄旗和那劉屠狗哪個是省油的燈,若不是昨夜着急去尋坐騎,真當他們沒發現你在一旁窺伺?蕭玄旗大約早就猜出你是詔獄的探子,有所顧忌也還罷了,劉屠狗是膽大妄為慣了的,但凡心腸歹毒些,反手就料理了你。」

    瘦弱少年委屈道:「我有些馬馬虎虎的橫練功夫在身,那又有什麼稀奇了,懂修行的哪個看不出來,他們那樣的宗師人物怎會殺我,平白跌了身份不是?還有,您總說寧可暴露了詔獄探子的身份,也輕易不許漏了師承。可除了聽您說過我還有一位師叔,其餘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又怎麼泄露?」

    周鐵尺搖搖頭:「別的不說,劉屠狗就見過你師叔,這還罷了,最緊要的是他的屠滅刀似乎是符鐵鑄造,或者乾脆就是上古法劍回爐鍛成,想必對符籙練氣一道並不陌生,只需稍加留意,不難感應出你一身天生的籙筋符骨。」

    他頓了一頓,繼續道:「咱們這一門銷聲匿跡已久,怕是連昔日的仇敵都已把咱們忘了,畢竟上古練氣士遺澤甚多,沒人會太過在意,可純正的練氣士就太過稀罕了,要是被人發現竟還有這樣一個世代傳承的宗門,縱然有君侯庇護,仍是福禍難料。你走的路子雖然荒僻罕見,很難讓人聯想到練氣士上頭去,但有時候,殺人不需要什麼確鑿的證據,只是懷疑和忌憚就足夠。」

    「早知道這麼危險,就不學這勞什子了,走築基練氣靈感那條路多好。」

    瘦弱少年唉聲嘆氣,忽地抬頭語出驚人道:「師父,打鐵太無趣,我想進黑鴉衛。」

    周鐵尺一怔,繼而冷笑道:「果是養不熟的狼崽子,譚恕,真當我不會殺你?」

    名為譚恕的少年嘿嘿一笑,眸中透着智慧的輝光,不復在鐵匠鋪中的樸拙模樣:「您大白天的特意叫我過來,不會就是為了嚇唬我吧?」

    他偷眼打量了一下周鐵尺的臉色,見老人不吭聲,才接着道:「您老挑撥黑鴉校尉和姓哥舒的馬匪頭子火併一場,無非是為了討好竇少主和君侯,偏偏還故意做的這般直白拙劣,愚忠之心溢於言表,即便君侯心裏一百個不信,明面上也要好生安撫獎掖您這個忠心部屬。只可惜啊……」

    周鐵尺聽了竟是微微一笑,慢悠悠開口問道:「哦?只可惜什麼?」

    「只可惜那劉校尉修為太霸道,幾乎是抬手就壓平了所有服氣不服氣的對手,怕是要一家獨大。您枉做了惡人卻收效甚微,平白惡了一位少年豪傑不說,竇少主也未必會領情,近乎虧本的買賣,您這心裏後悔不?」

    周鐵尺不置可否,悠悠地道:「你是我安插在白馬寨的探子,想調離可以,說說理由。」

    譚恕眼睛一亮:「這一呢,詔獄的規矩,背後有眼、隔牆有耳,您跟黑鴉校尉不對付,安插個釘子進去,君侯也會贊同的。」

    周鐵尺搖搖頭,嗤笑道:「自作聰明,你沒見過君侯,不知道那是何等人物,非是那些玩弄權術的尋常將相大臣可比,連同你先前的愚忠之論,統統謬以千里,還有麼?」

    譚恕也不氣餒,點頭繼續道:「萬里乘風去復來,隻身東海挾春雷。」

    僻靜院落之內原本錯落有致的靈氣忽地有些紊亂,周鐵尺盯着譚恕問道:「你是說?」

    譚恕肯定地點點頭:「若是我感應沒錯,屠滅刀鑄造時一定用了咱們門中上古天人劍仙的佩劍春雷為料,那種感應,與一年前遠遠瞧見鄭殊道時如出一轍,應該就是不知流落何處的那截劍尖。」

    周鐵尺聽罷仍是搖頭道:「那又如何,西湖劍士視劍如命,鄭殊道背靠西湖劍宮百里情和執政敖莽,那半柄咱們得不到,劉屠狗的屠滅刀同樣是性命交修的隨身配兵,你雖有些天賦,此刻比起他還差得遠,更別提他背後似乎也有神通大能的影子。」

    譚恕笑笑,不見半分氣餒之色:「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要入黑鴉衛,近水樓台揣摩春雷的殘韻,日後渡雷劫才能有那麼一分半分的念想,再說各得春雷之半,劉校尉可能不在意,鄭殊道那樣的大劍士卻肯定要尋釁,他日刀劍交鋒、氣機糾纏,沒準兒就能窺見昔日春雷的些許靈機,我更是絕不能錯過。」

    周鐵尺沉默片刻,目光柔和了幾分:「籙筋符骨,自遭天妒。既是見到了一線生機,那便去吧。對了,你那位沒見過面的師叔不日也要入京,你見了他也不必相認,他若是死了,便替他收屍吧。」

    譚恕來不及欣喜,聞言愕然道:「收屍?」

    「你那師叔不像我這般胸無大志,他此次入京要以劍會天下,一來看看能否引出師門的仇敵,若是有,無非捨命一搏,若是沒有,日後咱們這一門就能到江湖上拋頭露面;二來倒是與你有幾分干係。」

    「我?」

    「既是劍會天下,自然繞不過西湖劍宮的幾位大劍士,你師叔說了,若是鄭殊道徒有虛名,便為你討回那半柄春雷。」

    譚恕轉過身,低聲道:「就沖他老人家這句話,我一定給他置辦一副上等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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