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只當他在說瘋話,完全不在意,黎荷還扭頭糾結的看了他一會兒道:「相公,縣城裏的大夫不會願意來我們罪村的,不然我想辦法去一村給你請大夫吧,你,你看看病吧,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
「是一村的秦家嗎?」一旁的人眼睛一亮道:「哎呦,他家的小媳婦可厲害了,當年我婆娘難產就是那位小黎大夫救回來的。」
「我從山上摔下來也是她接的腿,現在完好無缺了,聽說她祖上出過御醫,可厲害了。」
「咦?」大家紛紛看向黎荷和黎鈞,他們也姓黎,家裏也曾出過御醫呢。
黎荷笑道:「那是我堂妹,不過很小的時候就被送走做童養媳來了。」
魯同心中恐懼,大叫道:「就是她,就是她打斷我的手腳的,你們要相信我!」
眾人鄙夷的看他,這話誰信?
小黎大夫年紀比黎荷還要小,都不夠魯同一巴掌拍的。
魯同看見大家的眼神,憤怒的情緒漸漸平息,反而安靜下來。
黎荷將眾人送走,回身看向躺在地上的魯同。
魯同滿目陰寒的問,「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當然是想與你和離!
黎荷瞪了弟弟一眼,止住他要脫口而出的話,半蹲在魯同面前道:「我想要活着,好好的活着。不用挨打,也不會挨餓。」
魯同眼神溫柔了些,柔聲道:「我不會再打你了,真的!我知道原來被打是那麼的痛苦,我不會再把這種痛苦施加在你身上了。以後我要是再動一一根手指頭,你再叫你堂妹把我手腳打斷好不好?」
「不好,」黎荷搖頭道:「你都打死過一任妻子了,被流放至此卻還無半分悔意,我怎麼敢信你?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不好嗎?」
黎荷輕柔的摸着他的臉笑道:「讓你也嘗嘗我這一年半和你死去妻子的所受過的苦。」
魯同面色大變,嘶吼道:「賤人,你以為你能瞞天過海?等事情爆發出來,我一定叫你不得好死。」
黎鈞上前一步一腳踹向他的胸口,臉色陰沉的道:「在這之前我會先殺了你。」
黎荷拉住黎鈞,搖了搖頭道:「別跟他置氣,不會有人相信他的話的,你叫人給寶璐傳個口信,讓她來看看,總要讓外面的人知道他斷胳膊斷腿了才好。」
黎鈞微微點頭,幫着黎荷收拾起屋子來。
魯同的一顆心卻如墜冰窟,難道他真的要一直過這樣的生活,直到刑期結束?
但以他們計劃來看,他刑期結束之時就是他死亡之時。
如果是之前,魯同還會懷疑,覺得黎荷沒那個膽子,但這一個月來,黎荷隔三差五的敲敲他的手腳,阻止他斷骨再生……
不論他怎麼威脅哀求都沒用。
魯同第一次發現他這個懦弱的小妻子竟如此的心狠手辣,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會讓他活着回家鄉?
而他手腳皆斷,外面的人又不信他,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魯同不願意過這樣的日子。
他急劇的動起腦筋,想要擺脫這個困境。
魯同從魯家私帶了不少財物來,據說他父母只有他一個兒子,所以他一被流放,幾乎是傾盡家產為他活動。
後見其妻族虎視眈眈,寸步不讓,這才退而求其次的把家裏的錢財都給他帶上,好讓他到了瓊州也能過得好。
魯同不會水,所以不能下海捕魚,只能種地,他從來就不笨,知道自己要是大手大腳,這些錢根本撐不到他刑滿。
所以他平日很是節儉,除了娶黎荷時花了二兩銀子的聘禮外,他幾乎沒有大的花銷。
就是黎荷被打斷了手,他也只是請殺豬的給黎荷正骨,黎荷要抓的藥要是貴,他就不願意出錢,要是便宜他才會給些銅板。
所以剩下了不少的錢。
這倒是便宜了黎荷。
這一個月來她換着花樣吃,肉是隔一天就一頓,看得魯同心一揪一揪的。
他知道,要是再不想辦法重掌魯家,他最後便是不被折磨死,也會餓死的。
他不覺得黎荷會那麼好心的在花完錢後還願意勞作養着他。
但現在主動權掌握在對方手裏,他能解脫只有一個辦法——休了黎荷。
可他娶妻不易,這個媳婦才娶了一年多,竟然就要沒了?
魯同看看自己的手腳,再看看外面正飄着肉香的廚房,微微咬牙。
晚上,黎荷給魯同送來一碗飯便坐在一邊等。
魯同沒有急着把腦袋埋進碗裏,而是看向黎荷道:「你就打算這麼跟我過一輩子?」
黎荷冷哼了一聲。
「沒有夫妻生活,沒有孩子的過一輩子?」魯同看着她道:「等你老後,誰照顧你?」
黎荷皺眉,魯同直覺有希望,立刻又道:「你是女人,肯定想要一個孩子吧,可你看我現在這樣能跟你生孩子嗎?」
黎荷煩躁的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分開吧,我放你自由,你回黎家去,找個男人重新嫁了,怎麼樣?」
黎荷冷笑,「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我說的是真的,」魯同急切的道:「我不想一輩子癱瘓,我也知道之前是我不好,我並不怪你這段時間對我的所作所為,你要不信可以把里正和村裏的年長之人請來,我當面叫他們寫下放妻書。」
魯同溫柔的看着她道:「這對你好,對我也好,你能重新嫁人,我也可以治療手腳好起來。」
黎荷沒想到自己想要的這麼快就到手,她心中激動,面上冷笑道:「恐怕是對你好吧,剛才還叫囂着要報復我,現在就這麼快的為我着想了?」
魯同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陰狠,臉上慘笑道:「知道你不信,但我這個提議卻是真的對你好。」
黎荷起身道:「放妻書?既然你想分開,那便寫和離書。」
魯同一怔,臉有片刻的扭曲,「那不是昭告天下是我的錯嗎?」
「本來就是你的錯,要是你不打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黎荷道:「放妻書雖也有律法效應,但你要反悔我依然很麻煩,就寫和離書,並且你要把家中的一半財產給我做贍養費。」
這是之前黎寶璐一再叮囑她的事,黎荷一直記得,能要和離書時絕不要休書,要是拿和離書就一定要分財產,要休書就一定要帶走嫁妝,這樣外人才不會覺得這樁婚姻的失敗是她的錯。
魯同氣得心肝疼,見黎荷面若寒霜,他立時不敢刺激對方,好容易找到一個突破口,他不想再與她談崩。
要是寫了休書,等他好了以後還能鬧鬧黎家,可要是和離……
這個世道,除非是男子犯了大錯,不然夫妻分開哪會用和離書?
一張休書便能解決一切。
所以世間也多把錯誤歸在女子身上,不然男子怎會給她休書?
魯同想要佔據道德制高點,以後好報復回去,甚至反悔,可黎荷被黎寶璐提醒過,她又不蠢,在有利於自己的情況下怎麼會接休書?
魯同又過上了吃喝拉撒在床上的日子,他見黎荷一點也不急,反而買了兩隻老母雞燉湯養身體,算算剩下的錢,魯同立即牙酸的叫住來送飯的黎荷,咬牙道:「和離便和離,你把里正叫來吧。」
他想,里正和一般村民不一樣,或許他可以向他求救,不成再和離。
黎寶璐跟着里正一起來。
看到和里正親親熱熱走進來的黎寶璐,魯同心一沉,知道自己求救無望了。
除此外,還有村裏的幾戶戶主也來了,和離是需要見證人的。
黎家也來了兩個人,梅氏與黎鈞。
大家團團而坐,看到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魯同都微微詫異。
「讓我看看吧,」黎寶璐笑道:「我堂姐前兩天就叫我過來替姐夫看看,但我家中事忙,一直抽不出空來,今日聽說堂姐和姐夫要和離,我一急才跟着里正跑來的。」
黎寶璐捏了捏魯同的手臂和腿,微微挑眉道:「骨頭斷了,不過並不嚴重,接上就好。」
當時她出手便拿捏好了分寸,直接錯骨,本來想讓他也嘗一嘗斷骨重生的滋味,誰知道黎荷怕他骨頭長好,一直拍打他的斷肢,以至於錯的骨頭一直沒長,他自然也不許再斷骨,只要板正好接上就行。
魯同卻身子緊繃,渾身戒備的看着黎寶璐。
在他看來,黎寶璐才是他最大的敵人,在這人沒出現前,黎荷和黎家他都能把握,至少對於他打黎荷的事,除了那個小舅子會跳出來外,其他人都是忍氣吞聲。
而黎鈞又不是他的對手,他的反抗在他眼裏就是一個笑話。
但黎寶璐不一樣,明明還是個小女孩,手上的勁兒卻很大,只是輕輕的一扭他的手就斷了。
何況她現在還是大夫的身份,魯同怕得不得了。
或許是因為恐懼,也可能是他太過渴望自由,對黎荷提出的條件他全都答應了。
里正便做主寫下了和離書,並註明魯同同意將魯家一半家產多少多少給黎氏做贍養費。
黎荷與魯同在紙上按下手印,一式三份,里正收起一份,黎荷收起一份,還有一份魯同收着。
里正搖頭嘆息道:「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你們可要考慮好了,這張紙一旦送到縣衙入檔便更改不了了。」
黎荷鄭重的沖大家行禮道:「黎氏不悔。」說罷扭頭看向魯同。
魯同臉色微青,但也點頭道:「我也不悔,勞煩里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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