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迷霧中走出的人漸漸靠近了。
鶴丸國永的手依舊搭在刀柄上,眼中卻掠過一絲驚異。
&居然是位——」
後面的話陸喬喬沒能聽清。
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視線好似蒙上一層霧氣,耳中隱約的聽見了鶴丸國的呼喚,急切的喚着「主人」。
她有心回應,卻只發出了微弱的、意義不明的嗚咽聲。
她最後聽見的,是仿若月光一般溫柔的:「誒呀」?
是熟悉的聲音呢。
她腦海中掠過這樣的念頭,便徹底的,陷入昏睡之中。
……
…………
陸喬喬感到自己的意識在沉浮着。
良久,她睜開眼眸,入目是熟悉的黑暗,如同霧氣一般的火焰,環繞在她的身邊,周圍漂浮着刀劍的殘骸,數量難以計數。
她又進入了『本丸』之中。
自從與本丸訂下締約,每當她入眠之後,靈魂便會陷入這裏。日復一日,與這些刀劍的殘魂相伴。
一柄折斷的短刀從黑暗中飄了過來,輕輕的撞在她的臉上。
陸喬喬在心中暗嘆一聲,她側讓過身軀,短刀便又晃晃悠悠,再度沒入了黑暗裏。
本丸最深處,兩柄打刀矗立在一片殘缺的刀劍之中。清澈的靈力環繞着它們,阻隔了怨氣與業火。讓它們得以安然無恙。
那是加州清光與大和守安定。他們居然已經變回了刀劍的形態。
陸喬喬連忙向下溯游。
&光,安定君」她放輕了聲音,小心翼翼的伸手,撫摸着打刀的刀柄。
環繞着刀劍的靈力出現了輕微的波動。
一個微弱的聲音,出現在了陸喬喬的意識之中。
『……主人?』
是加州清光。
&光?」陸喬喬連忙湊過去,「你還有意識嗎?」
有着紅色刀拵的美麗打刀,傳遞了純粹的、雀躍的欣喜之情。刀身輕微的震顫着。那個微弱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主人。』
付喪神其實根本沒有意識,在這黑暗而又幽深的深淵裏,他只是因為被重視的主人所觸碰、呼喚。
所以,純粹的喜悅着。
&人……』打刀顫巍巍的,向下傾斜,好似它還是人形,要擁抱住少女一般。
陸喬喬連忙接住。卻忘記了她現在是靈魂的狀態,打刀穿過了她的手臂,摔落在一地的殘骸之中。
&不起……」陸喬喬不知為何有些心酸,她在大和守安定身邊盤膝而坐,靈力覆蓋住了雙手,將加州清光放在了膝蓋上。
&光。」她緩緩的撫摸着手中的打刀,「謝謝你。」
&都是我的錯。」陸喬喬垂頭喪氣,「連累你們變成了這樣。還一點線索也沒找到。」
她又抬起手,輕輕的撫摸着大和守安定:「辛苦了,安定君。」
打刀沉默着。環繞着它的靈力,卻輕柔的觸碰着少女的指尖。
&在安慰我嗎?謝謝您。」陸喬喬道,「請放心吧,我不會就此放棄的。不管是為了一期閣下他們,還是為了你們的努力。」
&不過情況好複雜啊……」少女蜷縮了起來,將加州清光抱在懷中,一隻手撐住了臉頰。
&道部眾……」她回憶着鬼面男子,「到底是什麼呢……」
不管是虛面、附神,還是專門針對付喪神的安神香,感覺他們所使用的術式,都是為了對付付喪神準備的……
鬼面男子捏着的替身式神也讓她很在意。
還有那個空無一人的本丸。不僅審神者不見了,就連刀劍也……
懷中的加州清光輕輕的震動了一下。
陸喬喬從沉思之中回過神,她低下頭,凝視着打刀,眉目舒展開來。
&在擔心我嗎?我沒事的。」
她撫摸着刀鞘:「謝謝你,清光。」
深淵之底的業火輕微的波動了起來,陸喬喬動作一頓。這是她即將甦醒的信號。
&來我要離開了。」
她仔細的用靈力將打刀們包裹起來。
&不知道要將你們放在『本丸』里多久,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趁這個機會,請好好休息吧。」
少女的身影慢慢的淡去,與此同時,陸喬喬的意識終於從深眠中逐漸恢復,五感也在緩慢的復甦。
她首先聽見了模糊的聲音,似乎是鶴丸國永在訴說着些什麼。隨後鼻間也聞到了付喪神身上那淡淡的、夜曇一般的香氣。
終於,微明的光芒鋪在視野之中,她眼睫輕顫,睜開了眼睛。耳中隨即聽見付喪神驚喜的聲音。
&呀,總算醒來了嗎。主人。」
雪白的髮絲落在她的臉頰上,眼前是一張湊得極近的臉,金色的雙瞳中,映着她的面容。
「……鶴先生。」陸喬喬揉揉眼角,隨即感到額間一暖。付喪神將手搭在了她的額頭上,輕輕的點了一下。
&呀,又是敬語,我會被嚇壞的。那……既然您不習慣,不如就叫我鶴丸吧,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這樣喚我,悄悄的,不讓其他人知道。」
他對着少女眨眨眼睛:「叫我鶴醬也是可以的。」
「(⊙ ⊙)……」
&哈,嚇到你了嗎。」付喪神蜷起手,扶着她坐了起來。「開玩笑的吶,您叫我什麼都可以。」
陸喬喬果斷無視了他:「鶴丸先生。」
她環顧四周:「這是哪裏?」
他們正身處一間和室,一應擺設十分簡潔,堂中唯一的擺設,是一盆和式插花。
&人,」鶴丸國永雖然依舊笑着,眼底卻多了些認真,「我們在鬼蜮里。」
陸喬喬愣了一會:「鬼蜮?」
&簡單說,就是沒有人類生存,聚集了大量妖怪或者鬼的地方,已經不屬於常世的範疇。」
付喪神握住了她的手。溫暖的掌心包裹着她,陸喬喬這才感到,她的身軀竟然十分的冰冷。
&中的安神香里有特殊的咒術,將您的靈力封鎖在了體內。我對此無能為力,沒有靈力的庇護,鬼道的霧雨終究是對您造成了影響。」鶴丸國永輕聲道,「正好遇到了一個流浪的付喪神,便跟着他來到了他的住處。」
「……流浪的付喪神?」陸喬喬茫然,她猶豫了一會,小心的詢問「跟沒來到本丸……之前的大家一樣的人嗎?」
&哈,大概就是這樣啦。」鶴丸國永笑着道。
也就是說,這間和室的主人,是個危險的傢伙。
吃過太多苦頭的陸喬喬,瞬間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她不由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人,」鶴丸國永眨眨眼睛,「那傢伙的實力很弱的。」
「…>
付喪神抬起手,輕輕的揉了揉少女的髮絲,他嘴角含笑,眼底卻仿佛蒙着一層霧氣:「付喪神需要靈力才能維持形體、保持實力。」
不是誰都有幸運,越過生死彼岸、得到神明饋贈,又或者遇到陸喬喬這樣的審神者。大部分流浪付喪神,下場只有一個。
那就是無聲無息的消亡。
&里的主人,已經快要連形體都無法維持了。」鶴丸國永淡淡道,「不過那傢伙的身份有點特殊,您看到也許會驚訝。」
他剛說完,遠遠的傳來了腳步聲,一個淡淡的人影映在了障子門上。
隨後,陸喬喬聽到了極其熟悉的聲音:「打擾了,我能進來嗎?」
&進。」
門被拉開了,光線湧入室內,那人逆光而立,將萬千光柱切成熟悉的輪廓。
陸喬喬震驚的睜大了眼眸。看着他走入室內,深藍色的狩衣下擺自然的疊在榻榻米上,他微微一笑,眼底的新月,便熠熠生輝。
&呀,怎麼了嗎,這位審神者。一直看着我呢。」
陸喬喬魂不守舍:「您是……」
&日月宗近?」
付喪神抬起衣袖,遮住了小半臉頰,他輕輕的微笑着,淡金色的流蘇垂墜在發間:「哈哈,是的呢。在下三日月宗近,天下五劍里最美的一把,鍛造於平安時代,也就是說,是個老爺爺了呢,哈哈哈。」
這鬼蜮的主人。
是另一位三日月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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