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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兒,你醒了?
聶青娘剛一睜開雙眼,守候在床側的王嬤嬤立即傾身上前關切的問着,隨即又伸了一隻手上前,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冰涼的手貼上了額頭,聶青娘有些發怔,只是呆呆的將面前的王嬤嬤望着。
王嬤嬤的手也並沒有在她的額頭上停留的太久,不過須臾的功夫便立即收了回來,轉而貼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還好,還好,」她兩相比較了下聶青娘和自己額頭上的溫度,放下手,吁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說着:「總算是退了熱了。
一面起身就將藕荷色的棉細紗帳子掛了起來,轉頭就對着屋外喊道:「紅袖,姑娘醒了,快告訴夫人去。翠柳,快進來伺候着。」
只聽得外面脆生生的一句答應聲,隨即門口的碧色織暗花竹葉紋的門帘就被從外挑了起來,走進一個容長面的丫鬟來。
草綠色夏衫,白色挑線裙子,腰間系了一條淺碧色的如意絲絛,越發的顯出她的細高挑身材來,正是聶青娘身側的大丫鬟之一,翠柳。
&喲,我的好姑娘,你這可算是醒了。這幾日險不成的就將我們幾個給活活的急死了。」
翠柳一面走上前來,麻利的將另外半邊還垂着的細紗帳子給劃到了鎏金的帳鈎上,一面就轉身問着王嬤嬤:「嬤嬤,姑娘身上的熱可是退了?」
王嬤嬤剛剛已經是離了床側旁,轉而是到了桌旁倒了一杯茶來,此時笑着回頭答了一句:「可不是。姑娘身上的熱總算是退了。
翠柳聞言,口中先就念了一聲佛。
王嬤嬤就笑道:小蹄子,這會兒巴巴的念的什麼佛?平日裏只聽得你滿口的念叨着什麼,廟裏的菩薩也不過就是泥土捏的,自己都管不了自己的,哪裏還管得了我們這些凡人。怎麼這當會的你口中卻是會念佛了?莫不成今日的日頭倒是打西邊出來了不成?」
翠柳先是呸了一聲,隨即就嗔道:「管他用什麼捏的,但凡是保佑得我們姑娘的病好了,我心中就認他這個菩薩。」
一面又急急的轉身過來接了王嬤嬤手中的粉青描金小茶盅,陪着笑說道:「好嬤嬤,哪裏能勞煩您親自來倒茶水呢。這幾日裏最勞累的就是您了。現下姑娘醒了,您老就趕忙的下去歇着吧。其他的事兒,自然是有我和紅袖在這操持着,您就儘管的放寬心就是。」
王嬤嬤一根指頭就朝着她的額頭戳了過去,面上卻是笑的慈祥:「要說你這張嘴啊,滿府里都沒有誰能越得過你去。一天到晚的,就跟抹了蜜似的。縱然知道你這小嘴中說的是假話吧,可讓人心裏聽着着實還是舒爽的緊。」
翠柳聞言,連忙舉起了一隻手來,拇指和尾指彎曲着,卻將中間的三指朝上伸直了,做了個發誓的架勢出來,面上還大驚小怪的道:天地良心!我對王嬤嬤的關切之心那可絕對是真的,比那上好的合浦珍珠都真。嬤嬤要是不信,我今兒個就站這不動了,等着天老爺用雷劈我呢。」
王嬤嬤聽得她這般說,一時只笑得腰都快要直不起來了。
&蹄子,屋外這白晃晃的日頭曬着,哪裏來的天雷劈你?還不趕緊的將茶盅里的茶水餵給姑娘喝去。
翠柳聞言,抬手就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子,大呼小叫的道:「只顧着跟您老人家說話了,倒將姑娘一個人撂在了那。」
急急忙忙的端着手中的粉青描金小茶盅趕到了床側旁,放在了床側的小方几上,先是扶着聶青娘起身躺坐在了床頭,再是在她身後塞了一個青玉抱香枕,這才捧了茶水遞到了她的嘴邊,一小口一小口的餵着她喝着杯中的茶水。
一茶盅的茶水喝完了,翠柳又扶着她躺了下去,重又將那秋香色的綢緞被子給她蓋好。
只是在這過程中,聶青娘始終都是維持着剛醒時的那副呆呆發怔的表情,只是盯着王嬤嬤和翠柳瞧着。
翠柳見狀,心中畢竟是有些擔憂的,忙忙的就扯了王嬤嬤到一旁,面上滿是擔心之色,悄聲的問着:「王嬤嬤,您看姑娘這從醒過來到現在,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這也就罷了,怎麼她面上還只是這幅呆呆的模樣呢?莫不成,莫不成
說到這裏,她又壓低了些聲音:「莫不成姑娘竟是被燒壞了腦子,變傻了不成?」
王嬤嬤只被她這番話給唬的心中猛地的一跳,不自禁的就轉頭去望着聶青娘。
巧了,正好與聶青娘的目光對上了。
依然還是剛醒時的那種呆呆傻傻的目光,面上也還是怔怔的表情。
王嬤嬤心中就有些發突。
畢竟就算是姑娘現下退了熱,醒了過來,可若是真的有什麼其他的閃失,那她和紅袖翠柳這些伺候姑娘的人定然也是討不了好去。
最起碼,一個照顧不周的罪名肯定是要背着的。
思及此,王嬤嬤就只覺得心中一時就似揣了只小兔子似的,只管七上八下的跳個不停。但還是忙忙的壓低了聲音,有些自言自語,似是在回答翠柳剛剛的問話,又似是在安慰着自己:「胡說些什麼?姑娘這不是好好的?再亂嚼舌根子,教太太聽到了,仔細你身上的皮。」
翠柳一雙纖眉微蹙,轉頭看了一眼聶青娘,也輕聲的安慰着自己:「可不是。姑娘平日裏本就是個寡言少語的人,想來現下不過是大病了一場,所以一時不想說話罷了。」
可心中畢竟還是放心不下的,到底還是轉了身,走了過去,傾身試探性的輕聲問了一句:「姑,姑娘,你心下可有什麼想吃的?只管告訴了翠柳,翠柳這就去廚房中吩咐去。」
問完這句話,她就提心弔膽的站在了那,一雙眼只是緊緊的把聶青娘望着。
姑娘可別真的燒壞了腦子才是。不然待會太太過來了,不定就得怎麼懲罰她們呢。
好在,聶青娘終於是開口了。略有些嘶啞的聲音,但還是可以聽出往日柔柔的音色來。
也罷。我現下覺得心中燥的很,便讓廚房給我做了碗綠豆粥送來吧。」
此語一出,翠柳和王嬤嬤心中大定。
看來姑娘終究還是沒燒壞腦子,剛剛那會只不過是大病初醒,不想說話罷了。
心中一松,翠柳嬌俏的面上立時就浮上了笑容。
&這就去廚房說去。」
說罷,轉身就小跑着出了門。
王嬤嬤這會又恢復了平日裏老成持重的模樣,面上帶了和藹的笑走到了床側,傾身對着聶青娘笑道:「我已吩咐紅袖將姑娘醒來的消息去告知了太太,想來太太待會就會到了。現下姑娘就再閉眼歇會吧。等太太到了,我自然就會叫醒姑娘的。」
聶青娘望着她,微微的點了點頭,隨即就真的閉上了雙眼。
王嬤嬤長舒了一口氣,也就就近坐在了一張梅花圓凳上,不時的就望上兩眼聶青娘,生怕再有什麼波瀾。
而聶青娘即時現下是閉着雙眼,也能感覺到王嬤嬤不時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若是在以往,她定然是會婉轉的說着,嬤嬤,我要歇息了。您若是沒事,也下去歇息着吧。
實則是她好靜,不喜歡睡着的時候還有人這樣把她望着。這只會讓她渾身都覺得不自在。
但是今日,她實在是沒有這個心情來顧及這些了。
也就是剛剛,她醒來的那一刻,腦中混沌一片。恍惚中,竟是覺得自己已經是過完了一輩子,死過了一次似的。不然,怎麼就是腦中不時的就閃現着自己長大後的片段了?
她甚至都能清晰的記得,自己確然是在十二歲的那年生了一場大病的,整整的燒了四五日,以至於人事不省。而至於往後她的日子,腦中卻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
似是病好後的日子依舊是以往那般平淡安穩的。可似乎十六歲那年她嫁了個人,便再也沒有以往那般平淡安穩的日子了。
只是現下想起來,那個人的面容卻是模糊的,任憑她怎麼想,依然是想不起那人的容貌來。只覺得自己似是很喜歡那個人的,可是喜歡之中為什麼心中又有一股子很悲涼的感覺?遠遠的,她瞧着那個人和另外一個女子在一起,無限親昵。轉眼間又是自己纏綿病榻,淒涼的聽着屋外雨滴梧桐枝葉。再這就是最後閉上雙眼的那一刻,她心中暗暗的對着蒼天許願,若是有來生,願自己與他縱然對面,卻互不相識。
聶青娘猛然睜開了雙眼,一時之間背上汗濕一片。
聶青娘這猛然的一睜眼,倒把正在密切關注着她一舉一動的王嬤嬤給嚇了一大跳。
姑娘這是怎麼了?目中的那神色,似是見着了什麼極其可怖的事情一般。
她忙忙的起了身,幾乎是一路小跑着的就過去了,急急的問着:「姑娘這是怎麼了?可是做了什麼噩夢?倒唬得額頭上都是汗了。」
一面取了床側的一方織金縐紗手帕來,伸手就來擦拭着聶青娘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而聶青娘此時卻是覺得背上汗濕一片,胸口也是在急劇的起伏着。
待要問王嬤嬤些什麼,可仔細想來自己也覺得好笑。
這世間哪裏有已經死過一次的人,然後轉眼間又回到了自己以往的時候?問了出來,且不說是嚇人,倒只怕惹的她們真的要以為自己是被燒壞了腦子了。
唇角勉強的扯了一絲笑出來,聶青娘覺得自己一定是這幾日睡的太多了的緣故,所以醒過來的時候才會腦中有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場景。
若不是一場荒誕的夢,怎麼自己又偏偏的想不起夢中那個男人的容貌來?
而那邊廂,王嬤嬤依然在擔憂的叫着她:「姑娘?姑娘?」
聶青娘勉強的定了定心神,也就對上了王嬤嬤焦急的目光,微微的笑着道:「嬤嬤,我沒事。」
只是這次王嬤嬤卻是狐疑的望着她。
騙誰呢?明明這額頭上還滿是細密的汗珠,連帶着那面上的神色都有些異常的。
待要細問上幾句,只聽得屋外有人在通報:「太太來了。」
有纖長的手挑開了門前的碧色織暗花竹葉紋的門帘,迎着屋外上午明晃晃的五月日光,聶太太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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