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為妾 44.首輔大人

    周盈盈坐在翠蓋朱輪馬車裏,正閉着雙目養神。旁側坐着她的貼身丫鬟挽翠,見狀是一絲兒聲音都不敢出的,只是屏息靜氣,恨不能自己這當會隱形了才好。

    但過不了一會兒的功夫,一直徐徐行駛着的馬車忽然的停了下來,緊接着趕車小廝的聲音隔着藍色繡折枝玉蘭花的馬車帘子傳了進來:「姑娘,到府里了。」

    挽翠扭頭望了一眼,見周盈盈依然還是閉着雙目靠在馬車後壁上,一動也不動,於是一時她心裏頗為躊躇,到底要不要叫醒姑娘呢。

    這般糾結了一會,最終她還是壓低了聲音,輕輕的喚了一聲:「姑娘。」

    周盈盈並沒有任何反應。

    挽翠並不敢伸手去推她,於是便稍微的提高了些聲音,又喚了一聲:「姑娘。」

    這次周盈盈終於是有了些反應了。

    但見長長的鴉羽似的睫毛輕顫了幾下,隨即一雙剪水秋瞳便睜了開來。

    初時那眸子裏還是有些迷茫之色的,但不過片刻的功夫,立時便又恢復了清明一片。

    周盈盈坐直了身子,抬眼望着挽翠,開口問着:「回府里了?」

    挽翠連忙點頭:「是的呢。還請姑娘下車。」

    周盈盈點了點頭,於是挽翠便先掀開馬車帘子下了車去。

    這馬車卻是徑直的停在了周宅內院的儀門前面。挽翠下了車,先前趕車的小廝早就是退下了,一旁有婆子圍了過來,放了馬凳子在馬車旁,挽翠這才伸手打起馬車帘子,扶着周盈盈下了馬車。

    已是日色平西時分,門前兩棵香樟樹靜靜的站在暮色里,黑黝黝的一片。

    周盈盈皺了皺眉,便問着:「院子裏各處怎麼還沒有掌燈?」

    一旁就有個婆子恭敬的回答了一聲兒:「這是大太太新近定下的規矩,說是院子裏的燈要等到天都黑透了才掌呢。」

    周盈盈聽了,一些兒都沒有言語。

    挽翠察言觀色,小心翼翼的就問了一句:「姑娘,咱們現下是回房呢,還是怎麼樣呢?」

    周盈盈不答,卻是偏頭問着那婆子:「大伯父可回來了?」

    &日老爺回來的早,申時末刻就回來了。」那婆子低眉斂目,躬身的答着,「據小廝說,老爺回來之後就一直待在花園裏的漱玉齋里沒有出來呢。」

    周盈盈點了點頭,隨即便轉身朝着花園的方向去了。挽翠見狀,忙隨後跟了過去。

    與前院不同,花園裏倒是各處都掌了燈,明晃晃的一片。

    路上不時有丫鬟僕婦經過,見着周盈盈,都恭敬的行了禮,然後躬身退至一旁,讓她先過去。

    周盈盈一徑走到了漱玉齋的門前。

    漱玉齋卻是一處書房,門首槐蔭掩映,青竹秀美。

    門首伺候着的丫鬟們見着周盈盈過來了,忙都躬身對她行了禮,然後立時就有一個丫鬟進去通報去了。

    不過片刻的功夫,那丫鬟就出了來,笑道:「老爺讓姑娘進去呢。」

    說罷,轉身打起了門口吊着的藏青梅花軟綢帘子。於是周盈盈便帶了挽翠走了進去。

    她的大伯父,當朝首輔周元正,正鼻樑上架着一副琉璃鏡,站在書架前伸手拿着格子上放着的書。

    周盈盈便福了福身子,笑着叫了一聲:「大伯父。」

    周元正手中拿着一本《宋史》轉過了身來。

    他穿了一件檀色錦地暗紋直身,五十歲上下的年紀。身材高瘦,形相清癯,瞧着就是一副文士模樣。

    見着周盈盈,他點了點頭,神色間甚是和藹可親的問着:「你回來了?今日去了哪裏?可玩兒的高興?」

    屋子頂槅上點了一盞內府所造的珠子吊燈,除此之外,也就只有書案上點着一盞紗燈罷了,屋子裏瞧着也不是很亮堂。

    周盈盈就說道:「伯父您眼睛不好,為何不多點幾盞燈?」

    一壁就自己走至一旁臨窗的平頭案上,伸手拿了火摺子,將屋中其他的燈也一一的點上了,這才轉身對周元正笑道:「今日趙尚書的女兒約了我一塊兒去她家郊外的莊子上遊玩。一大幫子的人,應酬也應酬得累死了,有什麼好玩兒的?也就那樣罷了。倒是那莊子離着京里路遠,所以回來的時候竟已是這般的晚了。」

    頓了頓,她又笑道:「可即便是回來的再晚,那也得過來給大伯父請個安。」

    周元正伸手讓着她坐,隨即自己也坐到了書案後的圈椅中,摘下了鼻樑上架着的琉璃鏡,而後才說着:「給不給我請安又有什麼打緊?你累了,直接回去歇息就好。往後若是再這樣,很不必再來給我請安。「

    周盈盈笑着答應了一聲。兩個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周元正便問着她最近可有什麼趣事之類的話。

    原來每到春日,京城裏的閨秀最是繁忙。或是你邀了我,或是我請了你,彼此來對方家中賞花,或是一塊兒出去遊玩。這固然是因着春日百花盛開,惠風和暢,最適合出去遊玩,另外也是因着名門權貴之家的女眷們一塊兒交際,多少也能增進兩家之間的往來,於家中的男眷們也極是有益的。而像周盈盈這樣的,不但是首輔的侄女兒,又甚得周元正的喜愛,才名又是在外,所以眾人都喜歡下帖子邀請了她一塊兒出去玩。

    周盈盈聽得周元正這般問,就說着:「左不過也就那樣罷了。無非就是玩一些鬥百草,投壺,占花名這樣的遊戲,再不就是談論着京里又出了什麼時樣首飾和衣裙,實在是無趣得緊。」

    想了一想,她便又笑道:「說起趣事,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周元正就問着:「什麼樣的人?竟然是能讓你也覺得有趣,那想必那個人也是不簡單的了。」

    &是不簡單着呢。」周盈盈極為贊同的說着,「那位姑娘姓簡,只是個商賈之女,身份家世也就那樣罷了。那日原是鄭國公府的李姑娘和武康伯府的郭姑娘邀着我去郊外的桃園賞桃花,到了那桃園,恰好也碰到了徐侍郎家的女眷也在那裏賞花。聽說這簡姑娘就是徐侍郎家的親眷。那時李姑娘和郭姑娘甚為看不上簡姑娘,言語之中對她甚是奚落嘲諷。這簡姑娘原也不當一回事,只是面帶微笑的聽着,再不回一句嘴的,可不是個極會忍耐的人?後來李姑娘提議要和簡姑娘比試誰畫的畫好,寫的字好,簡姑娘一開始還謙虛,只說自己不會作畫,寫的字也丑的,後來約莫是被李姑娘和郭姑娘奚落嘲諷的急了,她便應了戰。伯父你是不曉得,簡姑娘畫的那幅畫,端的是豪邁大氣,蒼涼雄渾,全不似閨閣女子的手筆。且又寫的一手好行草,全不讓鬚眉的。」

    &侍郎?徐仲宣?」

    但很顯然,周元正的關注點並不在周盈盈口中的這個簡姑娘畫的畫,寫的字有多好。

    &呢。就是那位年紀輕輕就位居正三品高位的徐仲宣。」周盈盈又笑道,「我聽說這位徐侍郎還是伯父的門生?」

    周元正點了點頭:「他會試的那年,我正好是主考官,所以他是要稱呼我一聲恩師。」

    頓了頓,他又說着:「既是你覺着這位簡姑娘有趣,就多多的與她接觸接觸。商賈之女又有什麼打緊?才情教養好才是最重要的。萬不可因着別人身份家世不如你就瞧不上人家。」

    周盈盈笑着答應了一聲。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子閒話,她便起身告辭了。

    待得她出門之後,周元正便戴上了琉璃鏡,攤開了手邊放着的那本《宋史》。只是卻是無法靜下心來,腦子中反反覆覆的還是身份家世這四個字。

    最後他索性是放下了手裏的書,自書架的隱蔽處取了一隻盒子出來。

    這隻小小的長方形盒子是用金絲楠木製作而成,映着屋內紅燭之光,可見金絲閃爍,光亮璀璨。

    周元正垂頭望了這盒子許久,又伸手摩挲了一番這盒子,而後才慢慢的伸手打開了。

    裏面卻只是放着一支式樣簡單的梅花銀簪子。約莫是年頭有些久了,簪子都有些發黑了。

    周元正盯着這支銀簪子望了許久,目光時而溫柔繾綣,時而又破碎細碎,似是想起了無數令他既甜蜜又覺得傷心的事。

    &娘。」他低聲的呢喃了一聲,而後伸手拿起了盒子裏的這支梅花簪子,對着燭光細細的瞧着,似是想將這梅花簪子的每一處都瞧得清清楚楚的,深深的刻入自己的心底一般。

    想當年佳人正當韶齡,笑靨如花,可如今早就成了一坯黃土,杳無蹤影。

    周元正忽然就覺得胸腔中的一顆心似是被人猛然的伸手緊緊的抓住了一般,痛的他都要呼吸不過來了。同時掌中握着的那支梅花簪子就似燒紅的烙鐵一般,不僅僅是灼痛着他的手掌,便是連他的心也是跟着一塊兒放在火上來回的烤。

    他忙逃避似的將這支梅花簪子放到了盒子裏,隨即關上了盒子,起身將盒子又放回了原處。

    只是胸腔中的一顆心依然還是痛的厲害,全身也乏力的很。腦子裏來來回回的就只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喚着阿正,阿正......


    周元正面色灰敗,伸出雙手緊緊的抱着自己的頭,隨後如死人一般的癱坐在了圈椅中,再也動彈不得分毫。

    而那邊廂,周盈盈出了漱玉齋之後,一徑的就回了自己的蘭若居。

    屋子裏早就是燈火熒煌。小丫鬟見着自家姑娘回來了,忙上前來接過了她的外衣。挽翠又吩咐着一個小丫鬟趕緊的去廚房拿飯菜。

    因着今日去遊玩的那處莊子離着京城有些路,周盈盈這一路緊趕慢趕的回了來,晚膳可還沒用呢。

    小丫鬟答應了一聲,說是姑娘的飯菜一早就得了,現下正放在灶上用熱水溫着呢,她現下就去取了來。

    周盈盈的這處蘭若居有自己的小廚房。平日裏想吃什麼兒的時候盡可以吩咐丫鬟僕婦去燒,倒也方便。

    前去小廚房裏取飯菜的小丫鬟一會兒的功夫就回了來,手中捧着一個黑漆描金福壽紋圓形捧盒,後面兩三個尾隨進來的小丫鬟手中也各自捧了一個捧盒。

    裏間早就有丫鬟揩抹得花梨木螺鈿炕桌乾淨,小丫鬟們各自將捧盒裏的菜式端到了炕桌上,然後捧着捧盒,又一一的退了下去。這整個一進一去,拿了飯菜放到炕桌上的過程中,再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挽翠扶着周盈盈進到裏間,坐到黑漆描金木炕上的時候,周盈盈就見着炕桌上放了五味蒸雞、玉絲肚肺、糟瓜茄,豬肉龍松湯等幾樣菜色,並着一碗熱騰騰的香米飯。

    她皺了皺眉頭,便說着:「油膩膩,誰耐煩吃這些?」而後便讓人原樣都撤了下去,又問着可還有其他的吃食?

    就有小丫鬟上來必敬必恭的回道:「小廚房裏還有一碟子羊肉水晶角兒,並着一碟子蝴蝶卷子,姑娘可要吃?」

    周盈盈想了想,說着:「也罷了。再給我泡一壺茉莉花茶來。」

    小丫鬟答應着去了。不一會兒的功夫,糕點和茶都送了過來,周盈盈便坐在炕上,慢慢兒的吃着。

    這些日子竟是白沒個得閒的時候。今日這家來請,明日又有那幾家來請,她是跑得煩了,索性從明日起只推病,往後是誰家下的帖子也不接的,不然整日這樣的跑着,誰受得了呢?

    她一邊吃,一邊這樣的想着,忽然就聽得有小丫鬟進來通報,說是太太來了。

    一語未了,她娘陶氏已經是走了進來。

    陶氏現年不上四十歲的年紀,長相雖然只是中人之姿,但眼顰秋水,瞧着極是柔美溫婉。

    她着了水色滾靛藍邊的披風,下面是深藍色的馬面裙,頭上只簪着一支簡單的白玉蘭銀簪子,別無飾物。

    周盈盈見着她,微微的皺了皺眉頭,但還是起身站了起來,叫了一聲母親。

    陶氏忙讓她坐下來。一壁低頭見着炕桌上還有沒吃完的羊肉水晶角兒和蝴蝶卷子,便蹙了一雙纖細的秀眉,問着:「你怎麼現下才用晚膳?」

    聲如其人,甚為柔婉動人。

    周盈盈正端了茉莉花茶在喝,聞言就有些不耐煩的說着:「日間同趙尚書的女兒去她家的莊子上玩了,路遠,回來的就晚了。」

    &來可你給你大伯父請了安?」

    周盈盈便也蹙了眉。雖然心裏極是不耐煩,但還是回答着:「請了。」

    &你大伯母呢?可也給她請了安?」

    周盈盈便冷笑了一聲,說着:「給她請的個什麼安?左右我便是再給她請安她也是不會喜歡我的,我做什麼還非得巴巴兒的跑到她哪裏去,看她給我甩冷臉子,冷嘲熱諷的奚落着我?我竟是個賤的,巴巴兒的貼上去找罵不成?」

    她這一番快言快語只說得陶氏當下就不敢言語了,只是垂了頭,不安的用右手罩在左手上,又用了右手的大拇指不住的來回抹着左手的手背。

    她的一雙手卻是生的極好。縱然是年歲已是不小,可依然還是白皙如玉,十指纖纖如同剝了殼的春筍一般。且右手的手背,靠近小拇指那裏生了一顆半粒芝麻粒兒般大小的紅痣,極是奪人眼目。

    周盈盈這當會就正在盯着她的這雙手瞧,且越瞧,她眼裏的怒氣就越盛。

    偏偏陶氏現下正垂着頭,沒有看到周盈盈眼中的怒氣。所以她想得一想,最後還是壯了膽子,開口吶吶的問着:「母親想問你一句話兒。你,你這些日子天天的同着京里權貴之家的姑娘和公子一塊兒出去遊玩,可,可有那能入了你眼的公子?你也不要不好意思,儘管說出來,我去讓你大伯父同人家說......」

    一語未了,只聽得咚的一聲巨響,陶氏嚇了一跳,忙抬頭望了過來。

    原來是周盈盈將手中的茶盅重重的往炕桌上一扔,裏面的茶水潑了一桌子,淅淅瀝瀝的沿着桌沿就滴到了炕上。

    &親這是什麼意思?」周盈盈瞪着一雙秋水眼,柳眉直豎,言語之中頗為嚴厲,「母親這是嫌我待在這裏礙着你什麼事了嗎?所以這才這麼着急的要將我打發出去?何苦來,便是我再知道你們這些年裏的那些齷蹉事,我可是一句話兒都沒說什麼的,只當自己是個聾子,瞎子,什麼都沒聽到,沒看到,可就算是這樣,母親也是巴不得的立時要將我打發出去麼?」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子,」陶氏只被她嚇的連忙伸了雙手搖着,一面又急急的解釋着,「我,我真的是一片心為你着想。這樣的家裏待着有什麼意思呢?左右又並不是咱們自己的家,且你大伯母每日都想着要挑你的錯,尋你的事,你若是嫁了出去,好歹在夫家也算是個女主人......」

    話未說完,就被周盈盈給劈口接了過去。

    &還怕得她挑我的錯,尋我的事?讓她尋去。她但凡有那膽子,不但是我,便是你,還有府里其他的那些個女人,早就是被她給掃地出門了。不過就是白擔了個太太的名聲罷了,還真的就以為自己能在這宅子裏做得主了?我是不會為着離開這個骯髒的宅子就隨意的尋了個人嫁過去的。不尋着那樣什麼都中了我意的人,我是再不會嫁的。這樣的話,母親往後可不必再提了。」

    陶氏知道周盈盈雖然面上看着和善,可內里性子再是執拗不過的。她既然都這般的說了,那想必自己無論怎麼說都是打動不了她的。

    陶氏由不得的就嘆了一口氣,又說了兩句閒話兒,便起身說着:「你今日也累了一整日了,早些兒歇着罷。母親就先走了。」

    周盈盈眼皮也沒抬,只是嗯了一聲便沒有說話了。

    陶氏見狀,便又嘆了一口氣,而後慢慢的走出了周盈盈的屋子。

    天色已是黑透了,空中一輪彎月,並着幾顆星子。

    跟隨着她一起來的丫鬟就小心翼翼的問着她:「太太,咱們這是要回去嗎?」

    &不回去,」陶氏站在松牆的陰影里,搖了搖頭,瞧了一會夜空中的彎月和那幾顆星子,出了一會兒神,隨即便又低頭下來,低聲的吩咐着,「你去問一問,看老爺現下在哪裏,我要去見見他。」

    丫鬟答應了一聲,轉身自去問着他人了。過得一會她就回來了,垂手說着:「奴婢問着了。老爺現下正在漱玉齋呢。」

    &咱們就去漱玉齋。」

    等着陶氏到了漱玉齋的時候,周元正已經是坐在圈椅中,面色平靜的戴着琉璃鏡在看書了。

    見着陶氏進來,他也沒有抬眼看她,只是伸手又翻了一頁書過去,而後方才慢慢兒的問着:「你來找我,有事?」

    語氣甚是生疏。

    陶氏聽了,說不清自己心裏是個什麼滋味。

    她抬頭看着他。室內燭火煌煌,可以看到他頭上簪了一隻白玉竹節簪子。都近五十歲的人了,竟還一絲白髮都沒有,依然還是滿頭烏黑的頭髮。視線再往下,可見他依舊還是一副清瘦的文士模樣,渾然不似其他到了這個年紀的官員一般,大腹便便,肥頭大耳,滿身油膩之氣。

    許是許久沒聽到陶氏說話,周元正終於是抬起頭望了過來。

    他雙眼眯了一眯,縱然是什麼話兒都沒有說出來,可陶氏依然還是覺得被他這冷淡的目光看的有些遍體生寒。

    她忙垂下頭去,低聲的說着:「妾身來找老爺,是為着盈盈的事。」

    &盈怎麼了?」周元正雙手交合在一起,放在書上,看着她,淡淡的問着,「方才她和我在一塊兒閒聊的時候還好好兒的。」

    陶氏斟酌了一下措辭,而後方才慢慢兒的說着:「妾身是想着,盈盈現下已是十六歲的年紀了,論起來也不小了。其他家的姑娘到了這個年紀,早就是該議親了。只是這孩子眼光高,性子又執拗,輕易看不上誰,妾身也不好勉強她,所以妾身就想着......」

    一語未了,周元正已是接過了她的話:「所以你是想着讓我得空就勸勸她,而後再幫她留意一下可有什麼合適的人家?」

    &妾身正是這個意思。」陶氏忙回答着,「勞煩老爺費心了。」

    &些事你很不必操心,我自會給盈盈留意着合適的人選。」周元正復又低下了頭去看書,語氣淡淡的,透着顯而易見的疏離,「若沒有其他的事,那你就先下去吧。我看書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

    陶氏面上一時滿是失望之色,但她還是很快的就將所有的情緒全都斂入了心底,只是對着周元正行了個禮,客客氣氣的說着:「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說罷,帶了丫鬟,轉身出了漱玉齋的大門。

    空中一輪彎月還在,星子也依然還是閃閃爍爍的在發着冷冷的光。

    陶氏沿着夾道慢慢兒的走着。忽然平地一陣風起,路兩旁戳燈里的蠟燭被吹得搖晃個不住,撒下了一地跳躍的陰影。

    她不由的就將雙手攏到了袖子裏,抬頭望着旁側牆頭上伸出來的槐樹樹枝被風吹的嗚嗚的叫着,心裏不由的就想着,這都快到暮春了,不想夜風竟然還是這般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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