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浪靜,晴空如洗。
兩道潔白身影在藍天底下御劍疾馳,腳下,是一望無際的澄明之海。望得久了,竟讓人恍惚到底是藍天倒映在了海中,還是海水回流到了天上。
其中一人逐漸慢了下來。
雲逍回眸看了看她,見少女的額上都沁出了汗珠,襯得烏髮更烏,水眸愈亮。海上雖然不冷,卻也不至熱得出汗。這樣的長途御劍,顯是已經頻近她的極限了。
他等着她開口。
少女卻只是一抹額上汗珠,繼續不緊不慢地吊在他身後,仿佛篤定了無論多慢他都會等她。
又這樣行了一程,雲逍先停了下來,「葉清歡。」
不知對方為何忽然連名帶姓喚自己,清歡抬眸瞧着他。卻見少年已經御劍到了她身側,對着她伸出一隻手來。笑靨如花綻放,她握住那隻手,一躍到了他身後。
雲逍的劍上多了一人,御劍的速度卻比先前更快,他的仙力仿佛永遠無窮盡般。清歡才知道,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是刻意放緩了速度在等她。這麼想着又有些忐忑,這人如此厲害,那麼自己在門中又是個什麼水平?不管曾經如何,只是現在忘盡前塵,想來一定是墊底吧。
少年的青絲被吹拂到她臉上,清歡回過神來。痒痒的,卻很柔,帶了一種清淡好聞的味道。她忽然覺得,這樣的人,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該去討厭。
&逍。」她說,「如果我以前說過很討厭你,那我把那句話收回吧……我覺得我們,可以重新認識一下。」
身前的少年並不說話,腳底下的飛劍卻略微緩了一緩。
本是一覽無餘的浩淼海面,到了遠海此處,霧氣竟沒來由地多了起來,讓人疑惑是否九天流雲都掉落堆積在了這裏。
正有些不可思議,雲逍便已帶着她往那白雲深處斜飛而去。厚重的雲霧從四面八方翻湧而來,讓她根本看不清身前少年的身影,她本能地伸出手去,輕輕拈住了他的衣袖。
雲逍愣了一下,把袖子抽走。清歡正要哀嘆,少年溫熱的手掌便已覆住了她的。不似以往一把攫住她的手腕,而是結結實實地把她的手指攥在了手心。可是下一瞬,她就被他甩了開去。整個人都被輕拋起一個高度。
雙腳離開飛劍,失重感迅速襲來,清歡御劍不及,便覺自己就要墜入海中。諸般念頭一閃即逝,眨眼間隙,她就止住了下墜的勢頭。
她落在了一朵雲上。
輕輕的,軟軟的,像是躺在棉花上,載着她向着前方慢悠悠地飄,身畔如絲如縷的雲氣都繚繞成了夢幻般的風景。
雲逍落在了她身側,他的面容也被雲霧遮掩住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直到少年蹲下身子,將她扶了起來。她看見他的幾縷青絲散在額前,遮擋住低垂的長睫,好看的眼。
可是一看腳下,真是……太沒有安全感了……
清歡連忙蹲下身子,「我還是,趴着好了……」話雖如此,她仍是緊緊拽着他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就從這輕飄飄的雲里栽了下去。
雲舟載着一蹲一站的兩人,向着雲海深處不斷前進。清歡正疑惑這樣的雲中行還需持續多久,面前豁然開朗。
陽光,輕撒在平滑如鏡的海面。幾隻海鳥舒展着潔白的羽翼,從海面輕掠,帶起數點漣漪,揮灑下粼粼的波光。
遠處,龐大仙島橫亘綿延。
清歡正大睜着眼睛,生怕錯過什麼,卻聽雲逍道:「這裏就是飛煙鏡泊。」隔了會怕她不明白,又補上一句,「落迦天已經現世的最大靈地。」
三神天內多有分支崇尚歸隱修煉,故有隱世現世一說。
雲舟輕移,由山門頂部飄過。飾有蓮台的白玉石柱上,幾許雲氣繚繞。舉目遠眺,但見島上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大多也是白玉色澤。許多白衣仙人行走往來其間。
稍遠些地尚有雲霞蒸罩,似是島心巨大湖泊氤氳開的水汽,不負飛煙之名。湖在島心,島在海中,故此地名「飛煙鏡泊」。再往遠些,便是仙島邊緣和緩起伏的矮山。仿佛將那如鏡湖泊,輕輕攬抱在懷。
清歡看得心懷大暢。眼前景象透盡祥和安寧,讓她覺得既陌生,又熟悉。她忽然很感激雲逍,是他把她帶回了這個神奇美好的世界。目之所及雖是新奇的,心底的親切之意卻綿密難以融化。
雲舟在一座玉白樓宇前停了下來,片刻功夫便化作雲氣四散在二人腳邊。雲逍道:「先去回見晴方仙尊。」言罷當先邁上台階。
清歡有些緊張,不知這晴方仙尊是什麼樣的人,見到他後又會發生何事,她的心裏通通沒有底。可此時又不適宜再問,只能跟在雲逍身後。樓內傳來隱隱的人聲,卻是時有時無,一仰頭,就瞧見匾上「汗牛煙海」四個大字。
本還有些不明所以,進門一瞬卻差點目瞪口呆。
汗牛煙海,原是合取「汗牛充棟、浩如煙海」二者之意——無數高及穹頂的書架都被塞得滿滿當當,好幾個青年弟子正在書架之間忙碌穿梭。
可這還不足以讓她驚訝。讓她驚訝的,是滿殿金燦燦的文字,或跳或鬧,或嬉戲追逐,或賴在地上打滾,竟全都是有生命般。
瞧見他們進來,「木靈論」三個字頓時筆畫勾搭筆畫,就像人與人間牽着手般,俯衝到他們身前不斷蹦跳,帶起身後一串更細小的文字,就像無數金黃色的星星。
清歡瞧得有趣,剛要伸出手去和它們問好,卻聽一名弟子喊了聲,「木靈論。」
&靈論」三字立時撇開清歡與雲逍,飛掠去那名弟子面前蹦躂。那弟子瞧見他們,笑着道了聲,「是師弟師妹回來了。」
雲逍輕點下頭,道聲「師兄」算是打過招呼,清歡有樣學樣。兩人繼續往裏去。一路見到的幾人身前俱閃動着碎星星的光亮,各有各忙。
清歡瞧見一名女弟子對身前「同流篇」問了一句,「哪兒壞了?」
&流篇」立時閃到一旁,身後閃着金光的小字卻排起了整整齊齊的方陣隊伍,唰啦啦抖動到那弟子眼前,拉開一片光幕。
那人翻開手中書冊,耐心比對了片刻,以指書寫下幾字彈入方陣之中,笑道聲「好啦」。「同流篇」繞到光幕面前審視一番,仿佛十分滿意,便帶領麾下鑽入書架,剎那功夫不見了影蹤。女弟子剛要呼喚下一位,抬頭卻見雲逍目不斜視走過,立時捂住自己嘴巴,面上染開大團紅暈。
清歡未瞧見她的表情,只覺目之所見十分新鮮好玩,便對雲逍道:「他們是在補書?」雲逍低道聲>
無盡書架之後終於是塊稍空些的地方,擺着一張十分寬大的桌案,兩旁都堆滿了書籍。一名少年正在書堆之中奮筆疾書,左手還舉了個咬一半的果子,清歡卻不認識是什麼。
少年不過十七八歲,一身潔白弟子勁裝,只是坐着,便讓人覺得他的身形十分修長,容貌也是無比俊美。烏黑長髮在腦後束成一束,狹長眉眼沾染許多清寒的意味——給人的感覺雖沒雲逍那麼冷,卻也同樣不大好接近。
這是清歡初見他時的感受,可最吸引她注意力的,還是少年左耳閃爍的那一點紅芒。
方才見到的所有人,穿着打扮俱是恭謹樸素,偏偏他的耳上,別了這麼一枚不符仙門弟子身份的惹眼耳釘。
她看到他的一瞬,少年也看到了他們,面上神色便似冰雪消融,眸中接連閃過悲喜難辨的光芒。然後,他就掠過桌案向他們撲來。
沒錯,是撲……
在清歡反應過來之前,就被他緊緊摟在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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