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少傑始終放不下心中疑惑,便趁只有他和柳心言在廚房燒水時,儘量裝成是若無其事隨便發問的樣子向柳心言問道:「心言姐,我看你拿了個盒子回來,裏面裝了什麼東西啊?」
其實,他完全不用裝什麼,因為柳心言根本就心不在焉,自然也不會注意到他是隨意還是刻意。
「啊?你說什麼?」她只聽到余少傑說了話,卻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
「我是問你拿回來的盒子裏裝的是什麼?」余少傑重複了一遍問題。
「哦,你是問這個啊,那裏面是兩個飯碗。」
「飯碗?」
余少傑想起自己前幾天告訴過穆月白柳心言想要買一批新碗的事,所以,他就送了兩個碗給柳心言。那柳心言為什麼會臉紅?難道是因為嫌穆月白太小氣,竟然只送兩個?不會不會,余少傑為自己這麼看待柳心言而搖頭。那莫非是柳心言知道他泄露了她的小「秘密」,所以很生氣?看着也不像啊。
女人心,海底針,果然很複雜。余少傑猜不透,只好又問:「王爺送的?」
「嗯。」
「他送兩個碗做什麼?」
「他說是他以後來吃飯時的專用飯碗。」
「這……王爺送的東西還真有新意,跟心言姐你那個窮字一樣。」
「呵呵,我那是開玩笑,他卻是認真的。」認真的?是啊,他真的很認真。柳心言回想起他問她話時的樣子,不免心跳加速起來,她忙岔開話題,「水燒好了,趕緊洗了睡吧,你明天又要開始去秘書省幹活了。」
朝廷過年時也會讓官員們休假,但只有幾天,余少傑也沒法回家。說起來,他在秘書省做的就是抄書校書的事兒,正如柳心言所說,就是去幹活的,明天又要開工了。
「哦,好。」余少傑對盒子的幻想到此為止。
是夜,柳心言無法入睡,腦海里始終浮現着穆月白的影子。
這一年以來,她的生活發生了很多改變。她能掙錢養家了,她結識了幾個好友,她認識了穆月白。其餘的事都是往好的方向走的,唯獨認識穆月白這件事,讓她的生活變得奇怪起來。
他帶給她許多驚喜,比如身份高高在上的王爺竟然可以如此好相處;比如在關鍵時刻,他總能幫忙改變事態發展;比如他總是想方設法地送些她能接受的禮物給她,又比如……
但他的出現也讓她意識到門第之差真的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打破的。她沒有高貴的出身(魏家就不用提了,她爹已經放棄了魏這個姓,她也不會想着去高攀),成瑤就曾說她痴心妄想,連王府的守衛也不願替她通報。與他做朋友已讓她覺得不安,更何況是做他的王妃。
這就是穆月白說的她自己給自己設的障礙嗎?可是,這並非她的設想,王府的高牆真的橫亘於他們之間。
柳心言胡思亂想着,心裏的結打了一個又一個,捋也捋不開。
與穆月白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又浮上心頭,更擾亂了她的思緒。假如他不是王爺呢?或者她仍是魏家小姐呢?那她還會如此猶豫嗎?
她嘗試着從這個角度去想。若是身份相當,她當時或許會答願意。只是或許而已?不,她真的願意好好去愛他,他是一個值得愛、也需要愛的人。
只有在這種假設之下,她才敢認真審視自己的心。不然,她只會用各種藉口逃避這份感情,儘管它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滋生。她也不知道從何時起,穆月白在她心中已不同於別人。
她又想到她爹娘。他們就是個例子,她爹為了跟她娘在一起就放棄了所有。難道要讓穆月白也學她爹不成?
她從床上坐起,煩躁地穿了衣服,決定去找她爹。
柳士則已睡下,但柳心言敲了兩下門他就醒了。他開門見柳心言站在門口,忙讓她進屋避寒。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找爹有什麼事嗎?」
「爹,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爹,你當初選擇娘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怎麼想的啊?都這麼多年了。我想當時我就只是一心想跟你娘在一起吧,並沒有多想。」
「我是說你和娘都沒有猶豫過嗎?」
「猶豫肯定是有過。畢竟魏家幾乎所有人都是反對的,而且你娘一開始也顧慮我的前程問題。」
「那你們後來是怎麼堅定起來的?」
「我嘛,本就沒什麼雄心壯志,做不做州牧都沒有關係。而且家中還有兄弟,不愁無人侍奉二老。至於你娘,我也曾問過她,她只說了一句『我不願負了你一片痴心,更不願負了自己一片初心』。她真的是我遇見過的最好的女子。」
柳心言面前的迷霧被她娘的這句話吹散,「娘真是個勇敢的女人。」
當她再次躺在自己的床上之時,她心中已然明朗。
次日,柳心言像平常一樣早早起床燒水,等着她爹和余少傑起來。她在廚房中沒注意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已打破早晨的安靜。
一個人從柳家的院牆翻了進去,他直接奔往廚房。
「怎麼是你?」柳心言聽到腳步聲抬頭時,站在門口的人是穆月白。
「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問你。」穆月白看起來很疲憊又很着急,額上還滲出了汗珠。
「你看起來好像很累,要不要坐一坐?」
穆月白眼睛深邃而銳利,眉頭緊鎖,說道:「事態嚴峻,來不及坐了。我問你,你願意我做皇帝嗎?」
這個問題對柳心言的衝擊,與昨晚那句「你願意做我的王妃嗎」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完全一頭霧水以及一腔恐懼,「你,你怎麼這麼問?你該不會是想……」
「不是。」穆月白猜到了柳心言的想法,忙給予否定,「此事暫時也不便多說。我只想知道,如果我做了皇帝,你會不會更加排斥我?」
世事的瞬息萬變完全超出了柳心言的想像,她根本不可能想到,當她好不容易翻越了王府這堵高牆之時,出現在眼前的竟是更高的宮牆。其實,穆月白又何嘗料得到,他一加冠加的竟是皇帝冠冕。命運總是如此,半點由不得人。
若是有選擇的機會,一定要把握,柳心言昨夜這麼對自己說過。
「無論你是王爺還是皇帝,在我心裏,你都是穆月白,我只想回答穆月白昨晚那個問題。」
「那你的回答是?」
「明月清風,風雨雪晴,我願與你同行。」淡淡的笑容之中,柳心言的回答那麼堅定。
穆月白眉頭舒展,破顏一笑,「好。有你此話,我此刻便可放手去做我該做的事了,等我。」
他同來時一樣越牆而出。馬蹄聲遠了,早晨依舊安靜着。柳心言不知,天邊已暗起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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