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明微和喻朝汐撐着一把傘站在兌換橋上,渺小如海上孤帆,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兌換橋是一座連接塞納河右岸與西堤島的大橋,右岸這邊高高聳立着一根勝利女神柱,基座四面都是口中噴水的斯芬克斯雕塑,這裏叫做夏特勒廣場,是巴黎市中心的交通樞紐。
西堤島那邊建築連成高牆,明微和喻朝汐暫時還不知道那些建築都有什麼用途。
一座橋的命運除了承載交通之外,似乎只剩下被摧毀與重建,兌換橋也不例外,千百年來這座橋被大洪水沖毀了數次,十一世紀時的橋上開滿了金匠店與兌換店,名字也是源自這一時期,這次好景倒算是悠長,直到六百年後的第十七世紀才又被一場大火連同所有商鋪一起被摧毀。
雖然後來橋上已經不允許任何房屋存在,但兌換橋的名字還是一直沿用至今。
明微和喻朝汐盯着那艘輪船,西堤島的岸邊有幾束手電筒的燈光亮着,雨打在傘上,雨滴在光束中紛飛川落,透明光影破碎,岸邊有人等待接應。
「雨太大了,我的神諭效果可能會有瑕疵,好在是晚上,不容易被發現。」喻朝汐說。
明微已經顧不得完美,大雨澆不滅他的心急如焚,兩人直接走過橋,往船隻靠岸的地方去,身影逐漸透明直至消失,若是仔細看,能發現某處的雨滴正在詭異地憑空濺起。
船已靠岸,有一人沿着梯子走了下來。
黑熊高大的身姿筆挺,撐着傘像是手持長槍,另一隻手把手電筒的燈光打在那人的臉上,是一個削瘦精明的中年男人,他點頭哈腰地遞給黑熊一份名單,並道:「一共四人,這是她們的信息。」
名單被濺上幾滴雨水,黑熊接了過來,過目一遍後點了點頭。
「把人帶出來!」精明的中年立馬對着船上大喊,很快,手下從集裝箱中連拖帶拽帶出四人,她們嘴巴被堵,身體被綁,雖然在掙扎,但無濟於事,雨灑在她們身上,閃過一道雷電照亮了悽慘的臉,那上面或許不只有雨水。
她們陸續被帶到岸上,最後一人反抗尤其激烈,站在梯子上全身都在抗拒着移動,可代價是高高揚起的一耳光。
「給我老實點!」一人神情兇惡。
這招似乎很有效,女人很快沉默了下來,並且沿着梯子走下兩步。
突然,她朝一旁猛地蹬腿,竟要縱身跳入河中,男人沒拽穩並且也沒反應過來,自是大驚失色。
「神諭·浮。」電光火石間,黑熊抬起手來,手電筒落在地面雨水中打轉,道道流光上升,與雨滴碰撞,女人的身體則懸停在半空。
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止是她,還有其餘女子,像是見到了鬼。
「很抱歉,你們的命已經不屬於自己了。」黑熊淡漠地說道,對她們而言如同惡魔的低語,讓人如墜深淵,「你們將被關進巴黎古監獄,好消息是,路易十六的妻子也曾被關在這裏,你們跟皇后有着同等待遇。」
周圍有幾人發出嗤笑,地獄笑話總是這麼深得人心。
不可見的某處,明微和喻朝汐凝視黑熊等人帶着心如死灰的四位女子往旁邊一座佔地極廣的建築走去。
「他說這裏是巴黎古監獄。」喻朝汐說。
「我怎麼記得這裏常常能看到遊客?難道不是一個景點嗎?」明微不解。
但他的疑惑很快就被解答了,他們跟隨黑熊走進巴黎古監獄,這裏的確是一個景點,大廳中甚至還有平板提供信息與導航,但景點只開放部分區域,比如瑪麗皇后曾被關在的房間,大部分區域則不對外開放,旁邊就是巴黎地方法院,這裏現在甚至依舊可用作官方的監獄。
那明微就更不能理解了,官方的地盤又怎麼會為密教所用?
黑熊將大衣上的雨水擦拭,讓身邊的幾人去關押四名女子,他拿起手機不知撥通了誰的電話。
明微和喻朝汐跟着那幾人一路來到了未對外開放的閣樓,這裏幾乎沒有燈光,就連溫度都要比外面低上一些,陰森恐怖,特別對明微而言,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前方幾人照出的手電微光,但這樣其實會讓周圍顯得更加黑暗。
兩旁是一扇扇厚重的鐵門,門上有一個可以從外拉開的小窗口,他們暫時不知其中是否都關着人。
前方幾人先是走到最靠外的一間房門外,領頭的人敲了敲門,並道:「秋風起兮。」
「梧桐舞落紅於溪。」
「鬧市寂寥。」
門從裏面打開,燈光昏暗,裏面佈置簡單,只有一張床和桌子,開門的人略顯邋遢。
「看看名單,還有空間嗎?」他們沒有進去,站在門外說道。
「兩人一間也行,畢竟有些大佬一塊蛋糕不夠吃。」另一人的話語引發了幾聲輕蔑的笑。
開門人從桌子的抽屜里拿出一串鑰匙和一份名單,告訴他們:「十九、二十、和二十一閒置,兩人一間,留下二十一號。」
「看來又有些餿掉的蛋糕要被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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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二十一號不是關着個人嗎?」
「已經被轉移走了,她跟這些女人可不一樣。」
他們邊聊天邊押着四名女子往道路盡頭走去。
房間的燈和門沒有關上,裏面那人躺到床上,他看起來像是一個真的囚犯。
那些人應該還會回來交還鑰匙,明微和喻朝汐隱身進入房間,他們緊張地看着桌上的那份名單,一個個名字細細看去,有些是英文、有些是法語,沒有中文,但個別看起來像是漢語拼音。
很快就看完了,沒有看到陳璃畫的名字,那些字母也拼不出陳璃畫三個字。
這麼會這樣?難道陳璃畫沒被關在這監獄嗎?還是說她的名字未被登記在冊?
眼尖的喻朝汐指着二十一號那一欄,示意明微,那裏有個名字被劃掉了,剛剛聽他們也說二十一號的人被轉移走,會不會是陳璃畫?
他們先退了出去。
「如果她不在這裏,我們就前功盡棄了。」黑暗中明微聲音疲憊,他的心情變得複雜,這座監獄顯然不是個好地方,密教將女人囚禁在此,聽得出來她們被當做工具,至於是某些用途,明微甚至不敢深思。
陳璃畫如果不在此處那應當還是安全的,這會讓他鬆口氣,但他們的尋找又得從頭開始。
很快,幾人完成任務拿着鑰匙歸來,並拿出另一份名單,將其抄錄到監獄名單上,完成後他將鑰匙和名單都放回抽屜中,跟同夥走了出去,隨手關燈關門。
沉靜,黑暗。
過了好一會,「咚咚咚,秋風起兮。」
明微叩響房門。
「梧桐舞落紅於溪。」傳來明顯不耐煩的聲音。
「鬧市寂寥。」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開門人瞪着眼睛:「又怎麼了?」
「剛接到通知,有人要被轉移,鑰匙給我。」明微對壞人撒謊不臉紅,對過暗號了,對方應該不會懷疑。
果然,那人想都沒想就交出一串鑰匙,然後繼續回到床上。
「走,我們把所有人都帶出去。」得手後走開,明微悄悄對喻朝汐說。
就算陳璃畫可能不在這裏,他們也不能白來一趟,正好可以把所有的牢房一一找遍,以防密教只是不將陳璃畫寫在名單上。
喻朝汐看着明微,這傢伙應該就是那種對女孩子表白會被發好人卡的類型,因為善良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
名單上總共有二十多人,自然不能一次全帶走,樓下還有密教的人,只能一次帶走幾個,然後走上幾個來回。
明微拿着鑰匙,從一號牢房開始,裏面的女子一看到有人開門便嚇得躲到角落,明微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希望今天能帶她逃離。
「別怕,我們不是他們的人,我們是來帶你走的。」喻朝汐對她說,女人抬起頭,眼神中仍然流露出恐懼,顯然她並不相信。
喻朝汐使用自己的神諭,將明微變得透明,說道:「你看,我們不會被發現的。」
她看到了救星。
接下來的幾個房間都要經過這一流程,湊到了五人,喻朝汐讓她們手扶着肩,像是小孩子開火車那樣一個接着一個,並告誡她們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不能脫離隊伍,直到聽到她的指令。
一群隱形人從閣樓離開,穿過恢弘的大廳,黑熊幾人的確還在這裏,這讓她們的動作愈發小心,直到走出大門,進入雨中。
喻朝汐將她們帶到路口,緩緩吐出一口氣,雨水打在她們身上,仍不能洗去她們眼中的麻木,她們懷疑自己仍在夢中,或許需要一段時間來消化這一切經歷。
「你們穿過這座橋,沿着塞納河往那邊跑,那邊是市政廳有警衛,讓他們幫忙報警,但千萬不能提到我們,以及是怎麼把你們帶出來,你們就說是自己逃出來的。」喻朝汐囑咐。
兩人返回監獄,如此重複了幾次非常順利,可憐的女生們十分配合,不得不說喻朝汐的神諭真好用,終於只剩最後四人,就是今天剛被關入監獄的四位。
不知該開心還是難過,所有牢房都沒出現陳璃畫的身影,明微拿着鑰匙,對喻朝汐說:「在離開之前,我們看一下二十一號,如果陳璃畫在這裏待過,應該會留下些什麼的,她那麼聰明。」
「這也要夸一句,果然愛就是雙標,狗嘴都能吐象牙。」喻朝汐攤了攤手,要從明微這種損人不倦的貨色嘴裏聽到一句好話可不容易,他對陳璃畫真的是暗戀嗎?好像除了陳璃畫誰都看得出來吧?
喜歡諸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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