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完全升起,將世界照亮,正是陽氣初生的時候,也是最適合渡靈的時間。一筆閣 www.yibige.com因此,縱使小姨,老莊和兔子三人困意滿滿,也不得不從被窩裏爬起來,匆匆洗漱後,頂着一雙半閉的眼睛走出了閣樓。
靈道子端坐在湖面,膝蓋上放着竹節杖,雙目微眯看着眼前這些睡眼惺忪的年輕人,自嘲地笑了笑,自己這個第一人還真是不受人待見,「時間不多了,做好準備吧。」
聽到靈道子的話,眾人也漸漸打起精神來,一躍落至湖面,與靈道子一樣,雙腿盤坐,精氣神迅速調整到最佳狀態。張月在一旁,攤開手掌,八卦圖張開,八個卦象隨着指尖的撥動,翻了一面,陽氣充溢,綻放着白光,張月往前一拍,八卦圖飛出,將兔子三人籠罩其中。
「舒服!」三人心中同時出現了這一個詞,困意,疲憊瞬間被驅散了,只感到力量充滿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他們甚至有長嘯一聲,大戰一場的衝動,這才是他們的最佳狀態。
靈道子看着那距離自己只有一直距離的八卦圖,有些無奈,還真是完全被當成了外人對待。不過準備了這麼多,渡靈總算是可以開始了。靈道子抬頭望了一眼天上那輪金色太陽,柔和的陽光落在他瞳孔里,將他的眼睛染成一片金燦燦的顏色。
「做好準備了嗎?」
「嗯!」
「那好,放開身心,接受我的渡靈吧!」靈道子緩緩起身,一縷縷金光從體內透出來,他走向眾人,伸出了手,身影分成三個,將手按在三人的頭上,四溢的金光瞬間找到了宣洩口,一股腦地湧向三人。
其餘人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面色平靜,絲毫沒有為這個壯觀的場景而感到驚訝,這是他們放棄的東西,自然不會再吸引到他們的目光。他們更擔心兔子三人的安危。
顏夕問道:「你的靈魂力能觀察他們的情況嗎?」
張月搖了搖頭,「不可以,任何力量的介入都會破壞渡靈,你不應該比我更知道嗎?」
「我以為你的靈魂力比較厲害嘛!」顏夕撇撇嘴說道。
兩人正討論着,張月突然睜開黑白瞳,目光望向竹林深處,喃喃道:「最近客人有點多,門是不是要鎖緊點?」
聽到張月的話,老黑自覺地走到最前面,身上火炎繚繞,目光灼灼,凝視着前方。
「你就是這麼歡迎你父親的嗎?小夕。」顏正卿穿着一身筆挺西裝,從竹林中走出,目光直接略過老黑,落到了顏夕身上,神色微冷,眉宇間隱着幾分怒氣。老黑往側邊跨了一步,把顏夕擋在了身後,也擋住了顏正卿的目光。
「一聲不吭就跑過來,沒把你當敵人就不錯了。老黑,讓開吧。」顏夕沒好氣地說道。有了顏夕的指令,老黑才收回身上的火焰,給顏正卿讓開了一條路。這是一種態度,屬於鏡司的態度。鏡司本就是靈道盟里最獨特的陰陽司,別說是盟主,哪怕是靈道子也沒權利直接管理。
顏正卿走到顏夕身邊,目光虔誠,看向那綻放金光的靈道子,喃喃道:「老師這一輩子,都覺得自己一事無成,在這最後的一點時間裏,給他一點尊重吧。也許,他不是最完美的領導者,但至少他也庇護了靈道盟百年,在那個動盪不安的年代裏,壓制住了人們心中蠢蠢欲動的欲望,才沒有讓靈道盟分崩離析。我敢保證,他現在只是想留點東西給你們而已。」
眾人不再多言,安靜地等待這場儀式結束。
……
金光中,靈道子的神色愈發肅穆,相反,兔子,老莊和小姨則是陷入一種詭異的平靜,他們在做着一個夢……夢裏面,他們看到了不一樣的靈道子。
鄉間小道上,滿是飛揚的塵土,兩旁的禾田插着稀疏的秧苗,像是一塊塊零零碎碎的綠色被扔在了水田裏,稍微能給人一些慰藉。沿着小道向南,便能看到矮小的磚瓦屋,錯落地排列着,到了這裏,小道便開始分岔,一條條小路在房屋之間穿插,將這一片地域分割成小塊,最後匯聚在村子的中間,那兒有一顆大榕樹,不知活了多少年,據說比村子裏最老的村長年紀還要大。
兔子穿着一件碎花長裙,裙擺下晃着兩條白皙光滑的小腿,腳下踩着一雙細高跟鞋,在這小道上走着,時而煙塵飛過,她只能草草用手在面前輕揮,揮不了兩下,她便敗下陣來,任由自己被煙塵淹沒,只是有些心疼自己臉上的妝還有這件價格不菲的裙子。
「好漂亮的花裙子啊!」稚嫩的聲音隨着風從後邊飄來,一個扎着小辮子娃娃坐在牛背上,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胖乎乎的小手裏抓着一根鞭子,歡快地揮動,一雙寶石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兔子身上的碎花裙,說不出的歡喜。
兔子轉身瞅見那娃娃的眼神,頓時臉色有些變化,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罵道:「小小年紀不學好,你爸媽沒有和你說過,男孩子不可以這麼看女生嗎?多不禮貌啊!」
小辮子娃娃嘟起那兩瓣小小的紅唇,不屑地說道:「我只是看你的衣服,誰看你了?你這種大城市裏跑來的大小姐,挑水砍柴啥都不會,有啥用?我娘說過了,女人要找能幹活的,你瞅瞅你,細胳膊細腿,就胸前和屁股有幾兩肉,一看就是被人從小寵到大的小公主。」
聽得這毫不留情面的評價,兔子氣得直跺腳,想也不想,一步邁出,瞬息之間便把小娃娃從牛背上揪了下來,一把將他褲子脫掉,只聽啪啪啪一陣亂響,手掌像雨點一樣落在小娃娃光溜溜的屁股上,不一會兒,上邊便多了幾個紅掌印。
「讓你貧嘴,讓你貧嘴,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話?臭小子,說,你叫什麼名字?你爸媽是誰?」兔子將小辮子娃娃整個拎了起來,提到自己面前,責問道。
「我……我叫林丘先啊!姐姐,美女姐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貧嘴了,別打我了……」
兔子揚起手作勢欲打,嚇得林丘先連忙捂住臉,大氣不敢出。見到他這副模樣,兔子也懶得再計較了,正要把他放下來時,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又把他揪了起來,「等等……你剛才說你叫什麼?」
「林……林丘先啊!樹林的林,山丘的丘,先後的先……美女姐姐,我沒有撒謊,我真的叫林丘先啊,美女姐姐,你要相信我……」林丘先吸着鼻子,鼻涕淚水卻依舊止不住地流,這熊孩子早被兔子嚇破膽了。
「林丘先?好熟的名字,嘶,這不是靈道子老祖的真名嗎?你這傢伙就是小時候的老祖?」兔子湊近前,仔細打量小娃娃這哭成一團的臉,好一會兒後,她緩緩放下小娃娃,喃喃道:「雖然哭成這樣,丑不拉幾的,但好像和老祖還真有幾分相像。據說渡靈,是把自己一生奉獻出來,難道我要陪着這小屁孩走到老死那一天?」
被放開的林丘先,趁着兔子在思考的空檔,三步並作兩步,一溜煙便爬上牛背,揮起鞭子,在牛屁股上狠狠一抽,「臭婆娘!你給老子我記着,我回頭再來找你算賬!」小娃娃一邊大罵,一邊驅趕着座下的牛一路狂奔。
吃痛的牛發了瘋似得,揚起牛角,長嘶一聲,便邁開四蹄向前飛奔,煙塵激盪,吹了兔子滿臉。兔子被嗆得連連咳嗽,只能眯着眼睛,看着這林丘先向村子裏奔去,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他那些難聽的話。
「難怪老了也是老壞蛋,敢情老祖小時候就不是個東西,熊孩子長大了,就是個壞老頭。這渡靈到底有什麼用?」兔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直接躍上高空,向村子飛去,她再也不想在那兒吃土了。街道上,人流涌動,一個數十人組成的方陣高舉着旗幟和橫幅,上面用毛筆寫着革命的標語,領頭的人拿着一疊疊傳單,四處派發。他們喊着響亮的口號,在這個死氣沉沉的世界裏,顯得極為突兀,就像是掉落進深潭裏的小石子,把平靜的湖面撞破,激盪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如果能有更多的石子,水花就會變成浪花,這方小潭也會有所改變,也正是這樣的信念,才能支撐着他們跳進那深不見的幽潭。
小姨坐在一家小攤販旁,手裏還端着一碗熱乎乎的羊肉泡饃,瞧着這架勢,眼睛都瞪得圓圓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穿越到這裏,看樣子應該還是近代時期,這鬧哄哄的革命口號,突然從史書跳出來,在自己眼前出現,在自己耳畔迴響,讓她一下子有些茫然,只能靠着碗裏這羊肉泡饃壓驚。
泡饃吃了一半,小姨正想着要不要來多一碗,突然一道槍聲嚇得她差點沒拿穩,湯汁從碗裏濺出來,弄髒了她的衣領。一瞬間,整條街道都騷亂了起來。原本氣勢洶洶的方陣剎那間被沖亂了,火光在人群中閃爍,幾個抓着槍桿子的警察衝進了人群之中,用槍聲掩蓋了那激昂的口號聲。
小姨神色微變,連忙放下碗,躲進了人群亂流中,仿佛沒有看到那一個個在槍聲中倒下的身影。一個少年跪倒在地上,高高舉着白色橫幅的一角,上面寫着一個「抗」字,子彈穿過了他的胸膛,帶起一朵血花,也帶走了他的生命。小姨微眯着雙眼,對這一切不聞不問,與那些普通市民一樣,隨着人潮消失了。
小姨嬌小的身體在人群中被擠來擠去,不經意間,她順着一道力掉進了虛空的裂縫中,再出現時已經來到了一棟大樓的頂樓天台上,她悄悄地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下方密密麻麻的人流,便收回了目光。她也不知道這一次騷動,又要死多少人,她只能做一個旁觀者,而不能做一個參與者,這是她的無奈。
「唉,真是造孽啊,自己人打自己人。」小姨長長地嘆了口氣,突然神色間閃過一絲警惕,身形往後一退,便隱於虛空之中。她消失的下一瞬,兩道身影便出現在天台上,是兩個男人,一個面如刀削,眉宇間透着滄桑,應該已經到了中年,另一個則是面容清秀,看上去還是花樣年華。
少年一拳用力地砸在天台的護欄上,差點沒把護欄給拆了,「老師,為什麼?就這麼讓他們肆意殺人嗎?我們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
中年男人看也不看街道上的騷亂,而是漠然地轉過身,看向小姨藏身的地方,說道:「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那些所謂的壞人,是嗎?這戰爭,如果只涉及尋常人之間,那對世界的傷害是最小的。一旦有異靈人插手了,這場戰爭將會升級到另一個層次。你想看到世界各國的異靈人打起來嗎?我們異靈人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時間,好不容易團結在一起,你想再經歷一次分崩離析嗎?到那個時候,妖族趁虛而入,你來擋?」
少年還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話可以反駁。中年男人說出來的後果,任何一個,他都沒有辦法去承擔,最後他只能憤憤地低下頭,徹底把天台的護欄給拆了,扔到地上,跟着中年男人一同飛走了。
確認兩人都離開後,小姨才從虛空中走出,喃喃道:「那少年看着有點像顏夕她老爹啊!那另外一個,是他老師,莫不是靈道子?這難道就是渡靈中所謂的奉獻人生嗎?」
小姨晃了晃腦袋,不再去想這些繁雜的思緒,此刻的狀態,她還是一無所知的,只能順其自然地走下去,她打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猛然發現天台的地面上留下了一行字,「有緣再會。」字跡很熟悉,和靈道子曾經寫下的那張名單上的字跡一模一樣,此刻,小姨更加確定剛才那個男人就是靈道子。
「那就讓我看看,這個時候的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小姨笑道,一步踏入空間,循着這字跡留下的氣息,追了上去。
……
村子上空的一朵厚厚的白雲上,兔子正趴在上邊,看着那個在家裏倒騰東西的林丘先,也就是年幼時期的靈道子。此刻,他正揮舞着斧子劈柴,年紀不大的他,卻有着一身神力,揮起斧子那叫一個有氣勢,比起村子裏其他成年漢子還有快。不一會兒,柴已經堆成了小山,他滿意地看了一眼,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冷冷道:「哼,老子現在有武器,再去找那個娘們兒算賬,城裏來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定要讓他見識見識我的霸道!」
「誒喲,還霸道!」兔子冷笑一身,兩指在虛空一捏,縮小版的毛筆法杖從兩指間浮現而出,蘸了蘸身下這朵雲,而後在虛空中隨意畫了幾筆,「嘿,我看你怎麼霸道!」說完,筆尖下飛出幾隻白色的大鳥,發出一聲嘶鳴便俯衝下去,沿途撞破了一層層白雲,尖銳的鳥喙與空氣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林丘先耳朵輕動,聽得那聲音,頓時嚇得冷汗狂冒,直覺告訴他來者不善,他連忙操起斧子,警惕地看着那俯衝而來的大鳥,待得距離拉近後,他連忙一躍而起,斧子高高舉起,劈向那大鳥。他的速度已經足夠快了,換了正常點的鳥,早已經被砍成兩半,被他抓回去當午餐了,但這可是兔子畫出來的神鳥,輕輕鬆鬆便避開了斧子,最後鳥喙和爪子一起上,把林丘先的衣服扒了個精光,再一翅膀將他扇飛到門外,摔在那滿是塵土的鄉間小道上。
「媽了個棒子,什麼怪鳥!」林丘先並沒有受到什麼重傷,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連忙四周張望,暗自慶幸沒人在這個時候經過,向來大家都在家裏準備午飯呢!
見到自己的打算竟然落空了,兔子有些不滿,繼續躺在雲朵上,觀察着這個年幼版的靈道子,她想,這或許就是她完成渡靈的第一步吧!
……
對比起他們,老莊要更快認出靈道子的身份,因為他看到的靈道子,已經是異靈界中數一數二的存在,雖然鬚髮皆白,皮膚鬆弛,但沒有人敢去惹這一個頭上飄着零星幾根白髮的老頭子,除非人多。
靈道子背負着雙手,腰杆挺得筆直,一雙老眸還散發着淡淡的威嚴,這個時候的他,還不需要靠拐杖走路,他的武器還是自己最驕傲,最自信的身體。在他面前,站滿了人,而他身邊只有一個身受重傷的中年男子和不明真相的老莊。
「年輕人,你確定要站在我這邊?」靈道子溫和地笑着,他沒有看老莊,而是望着眼前這一群目光里充盈着欲望的人。越是和平的年代,越容易滋長欲望,在大家都以為妖族不足為懼的時候,便總會有人想站出來,展現自己的力量,來獲取更多,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他們也會按捺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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