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夫來負責解釋吧!」
太乙宮金丹宗師馮原走上前來,運轉體能靈能,以便讓周圍所有人都能聽見自己的聲音:「無論歷屆任何一次春日大比,諸位門派道友都是我太乙宮的貴賓。宗主掌教對大比歷來都很重視,要求膳房與知客竭心盡力招待各位。本門後山有一湖,曰楓葉,湖中鯉魚乃是天生天養,肥嫩鮮美。此魚名氣甚大,就連秦國國君也不時派人求取。呵呵!本門膳房每天的菜餚都有一道糖醋鯉魚,諸位道友應該都記得吧?」
一位身穿白色長衫的中年道人頻頻頜首:「沒錯,那道糖醋鯉魚滋味兒甚是鮮美。我雖然早已辟穀,美食當前,也會食指大動。原本只是想要隨便嘗嘗,沒想到太乙門膳房烹飪手法實在高明。說出來可能引人笑話,但我對那道菜真的印象不錯,非常喜歡。」
另外一名身材矮壯的修士附和道:「楓葉湖鯉魚乃是太乙門一絕,除了肥美鮮嫩,此魚也有補充靈能的效果。楓葉湖位置特殊,周圍靈力濃郁,湖中鯉魚也因此受益。假以時日,說不定還會化形為妖。」
&問過膳房主事,最近一段時間,昊天門要求增加日常菜餚當中的鯉魚分量。」
馮原話鋒一轉,用冷峻的目光注視着顧霖宇:「《上古醫經》有云:鯉魚與蜂蜜不可同食,兩物摻雜食之乃是劇毒,中毒者血脈激張,神智失常。此毒對神智侵害嚴重,即便救活,也喪失靈性,與痴傻蠻人無異。」
周圍的議論聲漸漸沉寂下來,顧霖宇忽然覺得今天天氣格外乾燥,有種說不出的悶熱。
身為金丹宗師,他當然聽說過《上古醫經》這本書。然而,卻沒有看過。馮原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撒謊,只需要隨便找本同樣的書來,一看便可知曉其中究竟。
沒錯,曲遠明的確很喜歡吃鯉魚。太乙宮楓葉湖的鯉魚肉質細嫩,對於門人弟子的口腹之慾,顧霖宇從不過問。當然,早已辟穀的他不需要像普通人那樣進食,卻從未想過「食物對沖」這個問題。
一位古靈派的女性修士插進話來:「沒錯,《上古醫經》的確有關於鯉魚和蜂蜜相互為毒的記載。鯉魚的來源我們大家都沒有疑問,可是,蜂蜜呢?難道是曲遠明自己在比斗場上吃了蜂蜜?」
馮原沒有說話,他轉過身,注視着站在對面的柴寧。
聚集在四周的各門派修士多達數百人。柴寧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場面,不禁有些怯場。然而,就在他想要轉身退縮的時候,腦子裏卻回想起楊天鴻此前說過的話。
&要一飛沖天?還是一落墜地?全憑你自己一時之念。雖然贏了大比,可是你自己必須把事情前後經過當眾敘述清楚。郭師叔和眾位師兄弟都是你的堅強後盾,用不着怕誰。當然,我也可以站出來替你說明,可是以後怎麼辦?難道你永遠都要躲在別人背後,做一隻縮頭烏龜?」
是的,是我贏了陣圖單項大比,事情緣由也必須由我自己來澄清說明。
想到這裏,柴寧忽然覺得胸中增添了無限勇氣。他上前一步,先是朝着馮原和諸位修士一一行禮,然後直起身子,用清朗平靜的聲音說:「我自己做了一些蜜露香,帶進了比斗場。」
古靈派的女性修士頗為意外:「蜜露香?你是說,用蜂蜜和甜露製成的那種線香?」
柴寧點點頭:「正是如此,蜜露香無毒無害,春日大比規定的六千四百一十七種違禁毒藥,其中並沒有蜜露香的名字。此香氣味清甜,世俗孩童經常有貪饞偷食,卻因此香無毒,從未有過食之致死的記錄。」
太乙門馮原的目光依然冷峻:「周遠明雖然嗜食鯉魚,上場之後卻很快吸入蜂蜜香氣中毒。普通蜜露香絕不可能在如此之短時間裏產生效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所用的蜜露香應該是經過特殊調配,效果非凡?」
柴寧神情恭敬地回答:「在下略通煉丹之道,濃縮了蜂蜜的成分。那束帶入場內的線香,等同於兩百公斤上等醇蜜。」
周圍的人群一片大嘩,各種議論紛紛冒了出來。
&子心機深厚,沒想到居然會想到鯉魚和蜂蜜互為劇毒之法。可怕,真的很可怕。」
&聰明的孩子,擅於捕捉對手的破綻。不愧是修習陣圖的上佳人選,只可惜不是我派弟子,否則,一定不吝於授教。」
&番回去一定要多看看醫經藥書,否則以後莫名其妙着了別人的道還稀里糊塗。果然是江湖險惡啊!」
顧霖宇心底慢慢浮起曲遠明在比斗場的一幕幕場景,以及此前歷次比斗堪稱輝煌的戰績。不知不覺間,顧霖宇只覺得手心一片潮濕冰冷,全是汗水。
這一次春日大比,昊天門上下調集了最強悍的外門精銳弟子。張金川是以特殊手法培養出來的變異修士,曲遠明也是被門派長老潛心訓練過的精英。這兩個人,是本次大比最有希望的奪冠者,也的確是如預期的那樣,打到了最後。然而,他們都在最後一場倒下,對手都是歸元宗的弟子門人。
張萱如是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張金川一錘就能把她活活砸成肉泥。
柴寧身受重傷,實力不堪一擊,正常情況下,即便是鍊氣三層的低階修士,也能輕而易舉將其殺死。
可就是這樣的兩名對手,卻出乎意料贏取了勝利。
那些豐厚的獎品,原本都屬於昊天門。
現在,卻成了歸元宗的囊中之物。
為什麼會這樣?
顧霖宇用發紅的雙眼死死盯住柴寧,右手牢牢握住劍柄,努力控制住想要活活把柴寧剁成肉醬的衝動,聲音沙啞,一字一頓地低吼:「你,你明明知道我那徒兒曲遠明喜食鯉魚,為什麼還要故意在比斗場上使用濃縮蜜露香?你,你居心險惡,殘忍至極!」
柴寧用非常奇怪的目光看着顧霖宇,不卑不亢地說:「我在此前的比斗中受傷,即便上場,也無法發揮全力。這是陣圖單項大比的最後一場,結局不外乎認輸或者戰敗身死。我算計對手有什麼錯?難道,受傷之人只能在比斗場上老老實實被殺,連反抗都不行嗎?」
旁邊立刻有修士大聲叫好:「說得好,擅於利用對手弱點,這才是光明正大的取勝之道。」
顧霖宇臉上的肌肉輕微抽搐着,表情異常猙獰:「你在比斗場上用毒,這是事實。」
柴寧毫無畏懼:「蜜露香沒有列入禁止帶入比斗場的物品名錄,我沒有違規。」
顧霖宇暴跳如雷:「你這是狡辯,我昊天門絕不承認此次陣圖單項比斗結果。」
聽到這句話,太乙宮馮原臉色頓時一變,用凌厲的目光盯着顧霖宇:「怎麼,你是在質疑本次春日大比的公正嗎?」
顧霖宇猛然反應過來,咬緊牙齒,又慢慢鬆開,沉默不語,只是用充血的眼睛惡狠狠盯着柴寧,然後在歸元宗眾門人身上來回掃視。
太乙宮是修煉世界最強大的宗派。據說,太乙宮與上界之間還存在着某種極其神妙的關聯。在無可匹敵的強大實力面前,任何門派只能老老實實低頭,昊天門也不例外。
等到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平息,馮原咳嗽了幾下,清了清嗓子,以洪亮的聲音說:「我宣佈:本次春日大比陣圖單項冠軍,為歸元宗弟子柴寧。」
……
郭林生以玉簡把消息送了回去,歸元宗緊急派出了六位實力強橫的元嬰長老前往太乙門,把所有獎品和門人安全帶回。
害紅眼病的人到處都有,劫財殺人這種事情在修士之間也不能免俗。大家都缺少丹藥,砍掉你的腦袋,你的丹藥,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入了山門,上至郭林生,下至普通弟子,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宗主鍾元宇親自來到內院入口,滿面微笑迎候着參比歸來的門人。
張萱如和柴寧此前根本無法想像這種無上的榮譽。面對修為高達元嬰第八層的鐘元宇,兩人雙雙跪倒,被那股強大的氣場徹底震懾。
&起來,快起來,你們都是我歸元宗的有功之人。」
鍾元宇臉上的笑意真正是發自內心,站在旁邊的諸多長老也看着張萱如和柴寧頻頻點頭,面帶讚賞。
郭林生帶隊參賽之前,歸元宗上下其實並不看好此次大比,覺得最多也就是郭林生徒弟洪濤勉強有一戰之力,卻做夢也沒有想到,張萱如和柴寧出乎意料成為了獲勝者。而且,單項大獎足足贏了雙份之多。
僅元氣丹一項,獎品數量就多達六萬枚。這意味着,未來至少五年時間,歸元宗所有內門弟子都可以得到充足的丹藥。
洛圖殿主況聰是一個性格沉穩的中年修士。他城府極深,喜怒不會表於顏色。儘管如此,看到一個個裝滿培元丹玉瓶的時候,況聰也不由得有些動容,頭一次用無比認真的目光,仔細打量着獲勝歸來的弟子柴寧。
柴寧頗有資質,卻還算不得是絕佳的天才。當年在常寧府雲遊,況聰恰好看到了柴寧母子被欺凌的一幕,出於同情,加上柴寧自身性格堅毅,這才破例收其為徒。
柴寧把所有獎品都擺在況聰面前,長跪不起。
&傅,您對我有再造之恩。這裏的一切,任由您來分配。無論日後將來如何,我,永遠都是您的徒弟。」
一番話,說得況聰雙眼微紅,鼻孔里也微微泛出一陣酸意。
郭林生詳細描述過柴寧在比斗場上的表現。況聰知道自己的徒弟真正是在用生命去比拼。郭林生已經同意重傷的柴寧臨場認輸,柴寧卻寧死也要爭取最後的勝利。
道途艱難,唯有恆心和毅力者可達盡頭。
況聰從地上扶起傷勢尚未痊癒,仍然顯得虛弱的柴寧,用近乎失態的語調大聲叫喊:「好徒兒,為師必定竭盡心力,助你得證大道。」
柴寧滿面感激:「啟稟師傅,徒兒此次能夠獲勝,全憑紫爐殿楊天鴻師弟指點。他才是真正的有功之人。若無楊師弟,徒弟我早已橫死比斗場,更不要說是贏取大比冠軍。」
靈水殿主劉雪冰注視着跪在面前的弟子張萱如,一言不發。
她已經從郭林生那裏了解到大比獲勝前後經過,其中也包括烈火殿弟子王彥峰與張萱如之間的雙修,以及想要私奔的事情。
修煉水屬性功法的女性修士,容顏通常都很年輕。劉雪冰在這方面就更加注重,一直保持着二十歲左右的外表,可實際上,真實年齡已經超過數百歲。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靈水殿主長嘆一聲,道:「抬起頭來。」
張萱如從地上直起身子,臉上滿是後悔與自責。
&錯,並不可怕。」
劉雪冰眼睛裏流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目光,嘴裏說出來的話卻充滿鼓勵:「還好你知錯能改,及時回頭。這次的事情對你來說,也是一種很好的磨練。我相信,你的道心會變得更加穩固,修煉起來也事半功倍。所謂福兮禍兮,正是如此。」
張萱如認真地說:「感謝師傅教誨。徒兒能有今日,全因紫爐殿楊天鴻師弟當頭棒喝,潛心指點。否則,弟子萬死也難辭其咎。」
劉雪冰很是詫異:「楊天鴻?你是說,陳正堅新收的那個徒弟?」
張萱如點頭應道:「正是。若無楊師弟前後策劃,本次大比我歸元宗上下根本毫無收穫,所有功勞,應該盡歸楊師弟一人所有。」
……
歸元宗宗主密室,烈火、靈水、青木、厚土、庚金、紫爐、洛圖,以及專門負責門人弟子獎懲的「刑殿」殿主,分別圍坐在宗主鍾元宇兩邊。對面,是孤身獨坐的楊天鴻。
&情經過就是這樣。」
郭林生對楊天鴻的評價公正而客觀:「此番出賽春日大比之前,我曾經卜了一卦。卦象顯示楊天鴻乃是此次大比最為重要的變數。我一直不明白其中究竟,也一直沒有從此子身上看到任何對歸元宗有利的因素。可是後來的事情表明,天道無常的確乃是正理,若無楊天鴻從中出謀劃策,本次大比我歸元宗勢必慘敗而歸。」
靈水殿主劉雪冰微微頜首,雙目含笑注視着楊天鴻:「萱如已經說過,若無你相助,她必定一事無成。助她一人,相當於幫助靈水殿上下所有門人弟子。楊天鴻,你做的很不錯。」
況聰的視線焦點集中在楊天鴻身上,不動聲色地說:「你對柴寧幫助甚大。我洛圖殿必須承情。有沒有興趣研習陣法密圖?我願意破例,收你為本殿弟子。」
此言一出,在座所有人都感到震驚。
紫爐殿主張碩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況聰,你的手伸得太長了吧?楊天鴻乃是我紫爐殿弟子,怎麼又忽然扯到了你洛圖殿的門下?」
&要誤會,我可沒有想要從你和陳正堅手上搶人的意思。」
況聰順了順唇邊黑亮的鬍鬚,淡淡地說:「我所說的收為本殿弟子,指的是楊天鴻可以同時擁有洛圖和紫爐雙殿弟子身份。此子天資聰穎,非常適合修習陣法密圖,如此良材美質,總不能讓你紫爐殿獨自據為己有吧?」
靈水殿主劉雪冰頓時反應過來,連忙插話道:「我靈水殿也願意收楊天鴻為徒,同時兼修靈水妙法。」
有了況聰和劉雪冰的攙和,張碩只覺得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張口結舌,指着面有得色的況聰,結結巴巴地說:「你們,你們這是……哪裏有這種道理?你們……楊天鴻明明是我紫爐殿的人,怎麼可能……」
宗主鍾元宇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高階修士通常心高氣傲,很難有世俗人真正被他們看中,進而收為弟子。即便是本派門人,也很少有得入殿主法眼的時候,更不要說是現在這樣,幾名殿主同時爭奪一個人,都想要將其納為親傳弟子。
鍾元宇咳嗽了一聲,正準備開口說話,卻被坐在旁邊,神情冷峻的郭林生打斷。
&殿主,劉殿主,對於楊天鴻,我還有幾個問題。請容我問過之後,你們再行決定如何?」
況聰與劉雪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郭林生出了名的公正嚴明,既然他如此說法,肯定有他的道理。
楊天鴻微微眯起雙眼,他多少已經猜到郭林生的問題。事實上,如果郭林生對此不聞不問,才是真正令他感到奇怪。
&次春日大比,我歸元宗弟子馬飛、洪濤、宗衡接連上場,紛紛不敵而敗落戰死。至第九日,烈火殿弟子魯至軒戰死,當天下午,洛圖殿弟子柴寧黑水宗弟子白翰文,身受重傷。第十日,靈水殿弟子張萱如對陣摩雲派彭立,大勝。」
郭林生以平淡的語調敘述着事實,然後話鋒一轉:「請問,為什麼直到大比第十天,你才幫助本門出謀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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