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心姐見我一臉為難,有些意外,秀眉微蹙。一筆閣 www.yibige.com
「你昨天不是還想過去看望一下王叔嗎?」
「……」
並不是我變得鐵石心腸自私自利,對王大爺的病情坐視不理甚至覺得很麻煩……我更希望能帶上另一位理應比我更為關心的人——最起碼是問候——一同前去探望……
然而無論是對王大爺兒子的微信還是郵件聯繫都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任何回復;即便有將近半天的時差,現在也應該能意識到了,就算生活忙碌,也不至於連通信消息看不到吧——不過看來阻隔一對十數年未再見面父子的不只是這些……
不過我又不能把這些話說給心姐聽,畢竟她和張姨等人所持的觀點是一樣的,尊重王大爺的本人意願,不希望打擾他的兒子——雖然照顧了父輩的心愿,卻沒有站在孩子的角度考慮問題,可能就是因為顧慮太多才錯事了許多重逢的機會,導致如今不敢輕易接觸了吧……
其實如果是站在大家的角度來看,在太多變數不能穩定並且未知可能性無法預測的情況下,這樣做確實是最穩妥的,甚至已經達成了共識,受到小城能誒幾乎所有人的認同,任誰也沒辦法輕易逾越……
儘管我也能理解他們的苦心,知道大家也是為了讓經歷了諸多波折後感情脆弱難以維繫的父子二人能夠重新找回溫暖的親情而如此努力致力於出構建無論在心情還是物質上都更加穩妥、堅實的重逢基礎,多角度分析,全方位思考,然而結果就因為想得太多,怎麼都找不到一個完美的方案,結果越思考紕漏就越多——就像在考試時,明明遇到一道簡單的令人髮指的考題,卻因為不敢相信自己,害怕落入出題人的陷阱,不斷尋找那不存在的隱蔽答案,反而不敢作答錯失分數一樣——越拖越久,越不敢行動,不得已只好拖到如今還不能下定決心……
但是我不一樣,首先對於小城來說我是新來的「卑鄙的外鄉人」,這裏自然形成的所謂「約定俗成」的規矩管不到我,我可以便宜行事;而且無論是年紀還是思想我都比大多數人青春活躍,不趨於保守,年輕不怕失敗,敢於嘗試新鮮事物,膽子雖不大好在腦子活泛,所以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我都有「先斬後奏」的氣魄——就像當初的小晴一樣,堅定了自己所做乃是必須,即使知道會戳痛張姨張叔的傷疤,但為了能報答他們,從根本上治療他們的痛苦,仍然直言不諱,仍然為張姨張叔指明了一條新的道路,催生了一系列旨在「失獨」後重換生機的行動,儘管效果沒有她想的那麼明顯……
連待了不久的小晴都知道該怎麼做才是對小城最大的幫助,枉我在這裏住了大半年,接受了大家近乎在所有方面都做出的無私幫助後,居然不為所動,理所當然、心安理得的自私生活着,只知道考慮自己的事情,卻從來也沒有想着如何感謝報答大家……
我想着就是我來到小城的使命了!為了回報大家,我該行動了!
「要不等明天的吧……」本來還想晚上陪護的時候能讓父子二人可以通過網絡聯繫在一起的,但是既然已經不需要了,我也只能嘗試拖到明天了,最起碼讓我先找到他兒子再說啊……
「怎麼?你今天有事嗎?」心姐當然不明白我的想法,拿着奶茶的纖纖玉指攏了攏鬆散的頭髮,疑惑地看着我,不解道。
「我……沒什麼事——這不是昨天摔傷了嘛,我想歇一歇……」我邊擦着額頭上的汗水邊應付道。
「那正好,你去醫院探望王叔的時候直接找大夫看看不就好了——當然我說的不是給王叔看病的醫生,你可以到骨科掛個號……實在不行試試就去隔壁找獸醫看看!」
「……」心姐現在越來越像另一個「惡魔」(孫姐)了——提前為老秦的婚後生活默哀……
雖然沒有明確解釋,但是從他給我王大爺兒子的聯繫方式時就理解並默認我行動的老秦開口了,勸說我道「沒事,你去吧——別的事情以後再說,也不是不能再去了……」
想了一下覺得老秦說的有理,意識到自己妄圖一次就成的想法實在太幼稚,我只好無奈地點頭答應,起身回屋準備了。
「什麼事啊?」
在我起身之前,心姐突然向我們問道。
我趕忙離席,快步走向宿舍,扔下了支支吾吾的老秦在曼妙的身姿幾乎全然傾覆於身上化為「好奇寶寶」的心姐窮追不捨的逼問顧左右而言他,回望着恩愛的兩人與被甜蜜包裹連為難的臉上都春風得意的老秦——本來還覺得自己不夠義氣愧疚不已的我現在只剩滿心的嫉憤和全腹的狗糧……
再「吃」下去搞不好真要找獸醫救命了……
我迅速的回屋,看了下手機的天氣預報,確認比昨天要冷一些,脫下制服,換上灰色套頭衛衣和比前幾天出門穿的稍微厚一些的深色收腳運動褲,又從衣櫃最下層掏出了一雙通體黑色的秋季運動鞋,雖然上學的時候就為了不被人注意特意選擇深重的冷色調,但是以前起碼還有點輔色搭配,現在則是徹底的「黑惡勢力」,從頭到腳都是深顏色,要是把衛衣的帽子扣好,躺在柏油路面上都不一定看出來有人在——畢竟現在要自己洗衣服刷鞋,灰黑色不顯髒,能少清理幾遍,既節約人力又省錢……
——不就是心理陰暗加懶惰嘛,說的那麼冠冕堂皇……
把所有需要的東西備好,裝進隨身帶的黑色小挎包里,最後檢查了一下屋子之後,我正式出了門,向車站外走去。
本想避開外面進入「二人世界」不在乎對單身狗的我「誅心」暴擊的兩人,但是出門又必須要通過大廳。我只好躲得越遠越好,身子幾乎是貼上了長椅——就像親密相擁的兩人一樣——蹭着長椅,低着頭,目不斜視,憑着對道路的印象向大門走去。
好在老秦和心姐比較收斂,沒有發出什麼不太好(yi)的聲音,只是抱在一起說悄悄話——應該是吧,畢竟我也不敢抬頭看,怕晃瞎了眼睛……
就在我即將出門的時候,心姐喊住了我「你幹什麼去?」
呆立在門前的我不敢回頭,為表現內心無愧,我大聲回答道「去醫院看王大爺!」
「你就這麼走着去?」
「不是有自行車嗎?」老秦昨天可是騎着自行車到的鎮裏。
「自行車不在,我放在老馬修理部里。」老秦回答道。
「為什麼啊?」
「車胎鼓包了,我讓他給修修。」——連自行車都出毛病……這回好了,小城的交通工具徹底「淪陷」了……
「那——我,怎麼……」
「還記得當初你是怎麼來的嗎?」
「考試……」
「不是問你怎麼進單位的……」
「火車把我送來的……」
「算了……你找劉哥(叔)吧,現在就剩他的公交車了——你先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現在能過來嗎?預約一下。」
也許對外人來說是頭一回聽說坐個公交還要預約的,但是在我來小城早期不會騎車,心姐的桑塔納也沒啟動的時候,想要離開車站去遠一點的地方就要找開公交的劉叔了,而且因為人少無固定規律,並不像市內有穩定的線路和時段,不得不麻煩了許多……
「好的。」
說着我掏出了手機,準備撥打劉叔的電話。
「你就站在那裏嗎?」心姐忽然問道,「劉哥(叔)也不一定什麼時候能來,你總不能一直站着吧!」
「好的。」
說着我向後退了幾步,本就腿腳不利索的我險些摔倒,終於「盲摸」到了長椅,我扶着椅背緩緩坐下——一直都沒敢回頭……
「行了,轉過來吧!」
「還是算了……」
「別害怕!」
「恕我不敢……」
「沒事!」
「但是我拒絕……」——好沒有底氣的拒絕……
也不知是我連連婉拒的功勞,還是戲耍我的兩人玩膩了,總之他們最後嬉笑着停止了對我的玩弄,我也終於可以安心打電話了。
接通電話,發現劉叔剛好駕駛公交車過來車站,已經開到書店,馬上就到了。我也不再怠慢,不顧腰腿的疼痛,快步走出車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我開門的時候,心姐和老秦也過來了,挽着手從我面前經過,提前一步走出了車站。回彈的大門差點砸在我臉上。
「你們幹什麼?」我走到檐廊,揉着為擋門而撞紅的右手,氣憤地衝下了樓梯的兩人喊道。
「不幹什麼啊!」
「坐公交啊!」
「坐公交?你們要坐公交?去哪?」
「不是們,只是我自己。」心姐淡淡地說道。
「你?回書店嗎?」
「對啊!」
「你不是陪着老秦嗎?」
「陪着他幹嗎?他有工作,我也有自己的工作——離開小城之前還要把這裏和市內的幾家書店的善後工作處理好……」心姐比劃手指,計算着自己的工作量。
「那是你把劉叔叫來的?」
「不然為什麼這麼快就到了?」——好吧,我還以為劉叔特意來接我的呢……
說話間,劉叔就駕駛那輛久違的四四方方、白底藍條的老式公交車,席捲沿途的無數風沙,轟鳴着停在了車站前經受風吹日曬雨打風吹,鏽蝕的紅斑成片彎曲變形,幾乎要折斷的六百二十六路站牌前——和當初一樣,老司機劉叔技術高,車子正停在站牌前,車頭與站牌幾乎在一條直線上……
和老秦道別後,我和心姐上了車。心姐這次沒有像之前送小倩姐那時一樣依依不捨,很果斷的上了車,坐在了前排平行對坐的座位上。我則坐在了自己最喜歡的,橫排後的第一排位置——因為地方寬敞上下車也方便。雖然平時由於這裏流動性大,不夠安穩,擁擠異常,但是現在反正也沒有別的乘客,坐在那裏都無所謂了……
沒過幾分鐘就到了書店,一路上也沒怎麼說話的心姐在下車前突然囑咐我道
「我不知道你和老秦有什麼打算,我也不想限制你什麼,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在病人面前輕言妄論……不管你要做什麼,無論是不是對王叔真的有好處,即使確定自己已經達成了目的,也不要輕舉妄動——畢竟王叔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受不了太大的精神壓力,如果你真的是為了他老人家好就不要着急,等待最好的時機……」
「什麼是最好的時機啊?」
「我相信你會找到的!」說完心姐沒等我再做詢問,向我和劉叔揮手告別下了車,頭也不回地進入了書店。
「什麼意思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聽到我嘟囔的劉叔也說了句玄之又玄的話語之後,發動車子,巨大嘈雜的機器轟鳴聲掩蓋住了我接下來的詢問,錯失良機的我也只得作罷,心中暗暗嘆息——怎麼一天大家沒見都成哲學家了……
簡單詢問了幾句王大爺的狀況後,開車時一向健談,仿佛魚兒游水蒼鷹翱翔一般,每次都能極其自然的找到話題聊天的劉叔今天也沒了聲音,只是默默地開車,除了偶爾因為長久不開公交車,對車況和路途稍有生疏而賭咒抱怨之外,全程都十分安靜,沉默的令人不安,特別是看到他臉上不知是憤怒還是憂愁的苦痛表情的時候眉頭緊皺,嘴唇嚴鎖——連總是颳得乾乾淨淨的下巴都鑽出了密集的灰色鬍鬚,在花白短髮得相稱下,整個人都顯得是那麼的衰老、破敗……
在這一刻,我終於意識到,平常那個樂天派的,到處拈花惹草卻片葉不沾身,總是吵嚷說笑,比我這個年輕人還要有活力的劉叔也老了——並不是突然的衰老或時間的飛逝,而是盤桓在他身邊名為「精神」的力量消失不見了……
究竟是什麼原因?難道是因為王大爺的急病而感同身受意識到了自己的年華老去?還是對病床前無孝子的王大爺同病相憐,沒辦法找到與兒子好好溝通的方式?還是說單純的對王大爺慘澹的人生感到悲哀……
我不知道,也不敢擅自詢問——有些事不是說出來就能排解的,有些事只能埋在心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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