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他們後,在老秦的授意下,我先陪着張叔張姨回超市,王大爺也不着急走,就先留着邊調試「電子喉」,邊幫着寫點文件、總結之類的。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因為這次進的東西品種繁多、名目精細——還有不少中秋的節日物品(光月餅就佔了五大袋),導致比平時多了好幾倍貨物,即使和往日不同,特意開着車來的,仍然搞得手忙腳亂,累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終於將最後一樣——我自己也塞進連車頂都被擠的稍微凸出了一點,幾乎被佔滿了後座,勉強關上車門後,也顧不得外面陽光曝曬、塵土飛揚,把上半身都差不多伸到窗外;張姨張叔坐上相對寬敞的前排,副駕駛的張姨也抱着一個大袋子,只有開車的張叔能稍微鬆快一點。
「王大爺——行嗎?」
雖然他老人家在接到兒子送來的禮品之後,精神煥發,眼神銳利明亮,皺紋也舒展了許多,挺直了腰板,甚至連微跛的右腳都利索了不少,整個人似乎都變了一個樣子;再加上兩項人工科技「助聽器」、「電子喉」的輔佐,用王大爺自己的話說,「自己終於又回到了四十多歲時的年輕狀態」——不過在還沒聽習慣的電子嗓音下,沒有什麼語氣,只有些詭異的感覺……
「你就由着他吧!多少年了……王哥好容易開心一回——雖然沒有團聚,但是小王那小子還算有點良心……」張叔由衷地說道。
「那倒沒事,」看到這兩天多次觸景傷情,鬱結於心的王大爺這麼高興,我其實也很開心,「主要是我們的工作文件報告什麼的——他老人家能行嗎?」
「放心吧,王哥不比我們,他可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在領導那雖然掛了個會計的名,但是不管是在單位還是家裏,領導手裏上上下下的大事小情,基本都要靠王哥處理——連這個小城的設計方案最初都是他做的,寫點東西更是不在話下!」
附
沒了人打擾之後,我們這個包房也成了一小片天地,大家其樂融融幾位叔叔大爺雖然說好了要拼酒,但是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也沒什麼太大的勝負心,喝着喝着就開始談起了以前的回憶或者是當下的話題;張姨和劉嬸怕嬰兒車裏的小寶貝太悶,就抱着孩子飯店外面,吹吹涼風,賞月觀星;巴特爾好容易遇到了洛哥這麼一位志趣相投,而且酒量也與自己不相上下的朋友,欣喜若狂地勾着德國人的肩膀,稍帶微醺的洛哥也情不自禁的抱着巴特爾的身子,兩人像失散多年的親兄弟一般,激動萬分的不斷舉杯痛飲;孫姐則和心姐坐到了一起,本來還如同「情敵」一般的兩位美女,誤會解除後,互稱姐妹,興高采烈地聊着各種話題,偶爾還貼在對方耳朵邊上,捂着嘴,說起了悄悄話,臉上洋溢着各種不同意味的笑容……
被孫姐擠開,坐到了我旁邊的老秦,情緒有些低落自從孫姐來了之後就一直被調戲、作弄,冷酷大哥「人設」崩塌的老秦,心裏十分憋屈;本來身邊還有善解人意的「未婚妻」心姐的寬慰與陪伴,結果不僅又被孫姐給「搶」走了,看起來還要學習孫姐「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式的夫妻之道——一想到溫柔的像小鹿一般的心姐以後可能會變成「母老虎」,老秦痛心疾首……
老秦內心複雜地看了一眼無拘無束,還在津津有味「品嘗美食」的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還沒吃飽?」
「還行吧。」
剛吃下最後一塊鍋包肉,我把目標定在了對面洛哥點的宮保雞丁,但是他忙着喝酒,還剩不少;而且現在基本沒人在動筷子了,一直覺得自己是晚輩,沒怎麼好意思動手的我,可以隨便的轉動餐桌中間的轉盤,尋找着做好了的「獵物」……
「行了!都多大了,沒吃過飯啊?別這麼丟人了……」老秦看我還在大快朵頤,有點看不下去了,滿腔不滿向我發難,「不用都吃完,可以打包帶回去餵小蘇或者留着明天吃……」
「哦……」意猶未盡的我不情願地放下了兩手的食物,看了眼剛才還和心姐相濡以沫,現在形單影隻的老秦,我心裏不痛快了——你都有老婆了,還管我個單身狗吃東西!(好牽強的憤怒),心中火起,決定叫來幫手,「孫姐,老秦欺負人,不讓我吃飯!」
「你都那麼胖了,少吃點也好!」孫姐故意大聲喊着,把屋裏的大家都驚動了,看着被嗆聲砸了自己的腳,僵硬的我,氣氛愉悅的鬨笑了起來——難受,想吃東西……
「她就是個魔鬼。」本以為會嘲笑我的老秦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情淒意切地望着眉飛色舞的教育着心姐的孫姐,痛聲說道。
「祝你平安……」無力地安慰一下老秦後,我繼續風掃殘雲的收拾「戰場」……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雖然大家都有些意興闌珊——特別是兩伙還在興頭上,似乎要喝個通宵的酒鬼們,但是因為我和老秦急着回車站,有沒有其他人可以開車,就只得提前結束了這次雖然有些小插曲,但還是達成了目的,增進了大家感情的漫長酒宴。
「這——還用叫服務員打包嗎?」心姐看了眼杯盤狼藉的景象,猶豫着說道。
在我這個在家裏就是專業打掃「殘局」,強烈支持「光盤行動」的專家努力下,乾淨的桌面上,幾乎見不到什麼剩菜——現在要求打包反倒浪費餐盒……
「好傢夥——這比收泔水的弄得都乾淨……」老秦也目瞪口呆,不留情面的回覆道。
「不挑食啊,是不是從小都沒剩過飯?」張叔看着我,喜形於色地問道——我點了點頭,好像還真是……
「好孩子,不浪費糧食——以後絕對有福!」劉叔坐起身,不遺餘力的表揚我,旁邊的王大爺也沖我舉起了大拇指。
「怪不得你這麼胖——」才反應過來的洛哥被我驚呆了,舉着酒杯的右手頓在半空中,認真地說道。
「什麼胖,小胖那叫壯!」巴特爾也笑了,略有深意地說道。
「好啊!小胖《憫農》學得不錯,知道珍惜糧食——誰都會背這幾句詩『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但是能做到的少之又少,人啊,沒挨過餓是不知道食物的寶貴,」孫大爺感慨地說道,「我五歲的時候,正趕上鬧饑荒,吃了上頓沒下頓,別說請客了,連吃頓飽飯都難……現在人都生活好了,質量也提高了,就開始鋪張浪費,覺得自己有錢隨便亂花,毫不在乎——這可不光是在揮霍錢財,更是在糟蹋別人的勞動成果!不光是糧食,還有各種的資源,因為不懂得珍惜,導致現在資源短缺,之後為了獲得更多,就開始破壞環境……」
在酒精的作用下,一向追逐閒雲野鶴、清靜無為的孫大爺百感交集,沉聲痛斥着社會上的不良風氣,幾位長輩也隨聲附和,聲討着現代人的各種過錯;在宴會的最後,成為了「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主題研討會,氣氛莊嚴肅穆——讓我不敢置喙……
「好了,老爺子,我們都知道你挨過餓了」,孫姐開着玩笑,柔聲相勸,「一會別再把老周招來,搞成辯論會了!」
好在趨炎附勢的周老闆陪着領導出去後就沒來過……
——雖然在飯局上鬧得不太愉快,但是另有打算,精明老練的周老闆還是囑咐了店裏不能收錢——畢竟日子長着呢……
因為周老闆沒在,被叫來結賬的服務員小姐姐雖然堅持,但還是拗不過倔強的孫大爺;打了個八折,抹去了零頭,收了五百——十一個大人,點了一大桌子將近二十道菜,還有幾樣主食,好像還不算貴……
「丫頭,我可跟你說啊你既然錢都收了,也沒必要給我減價——要是不夠了,老周可就讓你掏錢填空了!」孫大爺似乎覺得收少了,擔心的警示道。
「咳,就因為收您錢,我不定會怎麼挨罵呢……」服務員小姐姐嘆着氣走了。
「現在怎麼回去啊?」我撓了撓頭,有點發愁——這麼多人就一輛桑塔納2000……
「我剛才想了一下,」老秦說道,「因為只有一台車,雖然我和小胖都沒喝酒,但是車站必須要回去個人(總不能一直讓派出所的小李一直看着),所以我先把小胖——再帶上三個人一起送走,之後我再回來,一批一批的接大家回去……」
「誰跟你說的就一台車?」帶着醉意,躺在椅子上,不願意起身的孫大爺,得意的從褲兜里掏出鑰匙,右手中指插進鑰匙鏈中,試圖把鑰匙轉起來——「嘩啦」一聲巨響,甩在了盤子上……
「沒人告訴我啊?」老秦看了眼孫姐,孫姐面無表情地聳聳肩「忘了。」——我說孫大爺他們這麼多人怎麼一起來的,原來是租了一輛依維柯……
「好吧,」老秦敢怒不敢言,重新規劃了一下「那這樣,我開着大車帶着你們回去,讓小胖開空車先回車站……」
「回去?不行,還沒喝盡興呢!」15升的大扎啤喝了將近十紮,去了好幾次廁所「放水」的巴特爾臉都麼怎麼變色,站起來,拍着身旁的洛哥喊道,「兄弟是不是沒喝爽?哥哥那裏有好酒,帶你去我那兒接着喝!」
「好啊!」同樣喝了那麼多,沒有什麼變化的洛哥正要答應,回頭看着孫姐,一臉真誠地問道,「老婆,可以嗎?」
被老公的溫柔眼神所融化,孫姐臉有些紅,對着巴特爾大喊道,「那你可要把你珍藏的好酒拿出來!」
「沒問題!」巴特爾豪爽地說道,「老秦,你帶着大家走吧,麻煩小胖開着小車把我們幾個帶到蒙古包去!」
「怎麼就你們幾個?有好酒了,還能忘了你劉哥?」劉叔一聽也坐了起來,精神了不少,還沒等劉嬸發話,十分自覺地拉着身邊的劉嬸,有點撒嬌地說道,「老伴兒,你也過去,陪我!」——劉嬸雖然不悅,但也沒辦法拒絕……
被巴特爾帶動了起來,還要繼續喝酒的比回家的還要多除了我、老秦、王大爺和張叔張嬸,剩下的都一副興致正濃的樣子,準備去蒙古包再將歡樂延續下去——其實要不是有車站工作,我也很想過去……
「孩子怎麼辦?」孫姐恢復了冷靜,有些不安地說道。
「沒事,抱着一起去;小孩子怎麼拉扯都能長大,不用當個『龍種』那麼精貴。多聽話啊,處變不驚,一直都沒哭沒鬧得——以後絕對有出息!」劉叔讚不絕口地夸着小寶——人家明明只是在睡覺好吧……
「那行,」老秦數了一下人數,第三次設計了一下路線,「小胖就帶着王哥和張哥兩口子,再帶上小寶回去;我先把這一車『酒鬼』拉去巴特爾那裏,再把車開到車站——明天就麻煩劉哥把車開回來……」
「什麼酒鬼?小心也在呢!」巴特爾笑着說道。
「小心是『酒妹』——
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
九妹九妹透紅的花蕾
九妹九妹可愛的妹妹
九妹九妹心中的九妹!」劉叔說着說着唱起了十分具有年代感的歌曲——我沒上學的時候就有這首歌了吧……
周圍的一幫老少也不顧暴露年齡的風險,跟着唱了起來;孫姐和心姐甚至跳了起來,酒精作祟,讓從沒聽過的洛哥也跟着一起搖擺——一位德國模特在內蒙古小城伴隨着《九妹》的歌聲跳起舞來……
「行了,都回走吧!」看高興了的孫大爺有些搖晃的站起身,大聲地開着玩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丟了可別因為我請客,賴我身上了——我可不負責啊!」
「老爺子,你先管好自己吧,可別把自己弄丟了!」並沒有喝多少的孫姐來到孫大爺身邊,貼心的幫他整理衣服;看起來越喝越精神的洛哥也走過來,扶着孫大爺——看着他們一家人歡聚一堂,和和美美的景象,讓我們不禁幸福地微笑着。
在一旁的王大爺寂寞地笑了一下,黯然神傷,躲着大家的目光悄悄先出了門。發現他沒帶助聽器,我到王大爺剛才的座位旁邊找了一下——果然落在了地上,我撿了起來,和張叔張姨向大家暫時告別,追了出去。
王大爺還在走廊里慢慢走,我繞到他前面,把助聽器還給他。
本來低着頭的王大爺被我嚇了一跳,看到我遞過去的助聽器後,明白了過來,微笑着接了過去,做出感謝的手勢——
王大爺佝僂着身子,笑得很勉強,臉上的溝壑中,寫滿了落寞,明明與孫大爺相差不到兩歲,卻因為蒼白的頭髮,與滿臉的皺紋,看上去仿佛要老了十多歲。
接過十多年沒見過面的兒子,從國外買來的助聽器,並沒有帶上,而是握在手裏,呆呆的盯着它——看不到表情……
「怎麼了?」張姨也走了出來,看我們呆立在走廊里,出聲詢問道。
「沒什麼——我們回去吧!」
我趕忙招呼着張姨張叔先下樓——希望他們不要受到感染……
我則留下來,決定再陪着王大爺一會——
過了幾十秒,王大爺慢慢收起了助聽器,抬起濕潤的眼睛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就默默向外走,我也跟在後面。
在店員的歡送下,我們走出了飯店,張姨和張叔正在外面等着我們。
夜已深了,沒有路燈,本應該一片漆黑的鎮上,因為幾家酒店和路上汽車的燈光,破壞了這寂靜的風光;抬頭望天,本應是朗月當空,繁星點點,卻被飯店招牌流光溢彩的裝飾,晃得看不清;地上不見什麼行人,寒冷的晚風吹在我們身上,連心都涼了……
看着張姨和張叔蹲在桑塔納外面,因為寒冷而顫抖。
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怎麼車鑰匙沒給他們……
「張——」
我和王大爺走過去,我剛要開口,發現他們並不是因為凍得發抖,而是在默默哭泣——終究還是沒躲過去……
覺得自己影響到了他們,王大爺帶着愧疚,蹲在張叔身邊,拍着他的後背,徒勞的安慰着他——卻連自己也控制不住……
我站在寒風中,看着他們張嘴想說什麼……伸手想做什麼……
我站在寒風中,默默地陪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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