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熱鬧,兩人也沒什麼事,便沿着蜿蜒的小路慢慢走着,享受這難得閒暇時光。
二月伊始,希望村似乎還沉浸在冬日的寂靜蕭瑟中,帶着些許寒意。
然而,田埂邊偷偷冒頭的綠芽,愧樹枝頭悄悄伸展的嫩葉,桃花枝稍迎風綻放的粉紅花苞,無一不在示意春天即將來臨,萬物靜待覆蘇。
林清沅那張小嘴,一路叭叭叭的,就沒停過,唐知謙也不知道她哪來的那麼多話,些許小事都能滔滔不絕的講上許久,但聽着卻並不覺得厭煩,仿佛隨着她的話進入到一個充滿了奇妙色彩的世界,頗有趣味。
兩人轉悠到桃園附近,望眼過去,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桃林,灰色枝頭稀疏地點綴着朵朵粉紅,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等過段日子桃花開了,肯定很美,可惜看不到了。」林清沅有些惋惜道。
唐知謙牽着她的手,聞言問道:「喜歡花?」
林清沅點了點頭,不管什麼花,成片開放的時候,都能帶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那是一種震撼心靈的美。
「你喜歡什麼花?回頭我找人把小洋樓那的院子收拾一下,種點你喜歡的花,怎麼樣?」唐知謙低聲道。
林清沅連忙搖頭:「別,種花還不如種點菜呢。」
唐知謙不解:「你不是喜歡?」
林清沅心想,她喜歡的東西多了去了,難道都要擁有?
「誒,那好像是我爸。」林清沅遠遠看着林爸爸從桃林里出來,身邊還跟着幾個人,一行人有說有笑的,關係看着很是親近。
林清沅見狀,掉頭就走。
沒辦法,一個都不認識,碰到了都不知道怎麼稱呼,總不能叔叔伯伯一通亂喊。
這萬一裏面有輩分高的,得叫爺,不就直接露餡兒了?
她嘴裏催促道:「快走快走。」
唐知謙眉頭微擰:「不去打聲招呼?」
林清沅撇了他一眼,舉起兩人牽着的手,晃了晃,道:「我害羞。」
唐知謙默了默,也不深究,總歸來日方長,秘密總有揭開的一天。
林清沅埋着頭快步走着,直到走到路的盡頭即將轉彎時,不由鬆了口氣。
但顯然,她這口氣松的有些早。
「沅沅。」林爸爸高聲喊道,心裏美滋滋兒的,他家小棉襖來了,正好剪枝也剪完了,可以一起回去。
林清沅頓住腳步,心裏天人交戰,最後心一橫,算了,不喊了,也不一定非要打招呼,靦腆笑笑就當打招呼了。
她回過頭,卻只看到林爸爸一個人走了過來,心裏的石頭落了地,好耶。
「沅沅,小唐,你們怎麼來了?」林爸爸擦了擦額頭的汗,走了過來。
林清沅鬆開兩人牽着的手,抽了一下,沒抽動,反而被握得更緊了,她小聲道:「你幹嘛,快鬆開啊。」
唐知謙瞥了她一眼,語氣有些涼:「見不得人?」
林清沅扯了扯嘴角,斜眼睨他,輕哼了聲,不和他計較,見林爸爸走近了,脆生生喊道:「爸。」
「欸!」林爸爸樂呵呵應道,目光掃過兩人牽着的手,心想年輕人就是黏糊。
不過看到兩人感情好,他心裏也是高興的。
「你們怎麼來了?」
「沒什麼事兒,我帶他隨便轉轉。爸,你在桃園幹什麼?剪枝嗎?」林清沅問道。
「前幾天就剪完了,今天帶人過來轉轉,查缺補漏一下。」林爸爸道。
剪枝雖說是門技術活,但說難也不難,有經驗的指導一下就能學會,況且這麼大一片桃園,不可能就指望着幾個熟手給全剪完,需要將活分派下去,畢竟這桃園是集體財產,人人都有份。
吃大鍋飯嘛,有認真幹活的人,就有躲懶偷閒的人,甚至還有腦子不太好使的,當然,那種腦子不好,怎麼學都學不會的,林爸爸一般會安排他去干別的,畢竟剪枝這活兒關乎到後續收成問題,不能馬虎了事。
每次剪完枝,林爸爸都要帶上村里幾個有經驗的人再檢查一遍,確保沒問題才行。
其實不僅僅是剪枝,打藥、施肥、除草、鬆土,他也會盯着,也正因為打理得仔細,又沒災沒害,希望村這幾年桃園收成不錯,每年都能賣上一筆錢,年底家家戶戶也能多分一點。
「要不我帶你們轉轉?讓小唐也看看我們村的桃園?」林爸爸提議道。
他們希望村雖然是農村,但並不窮困,有山有水有桃園,村里人不說人人豐衣足食,但勤勞的人日子過得不比城裏人差,還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林爸爸有些隱晦的擔心,哪怕他十分自信,甚至自信到有些膨脹,覺得他家小棉襖天下第一好,但也不得不承認,兩人家世相差懸殊。
雖說現在講究無產階級才是根正苗紅,兩家算起來都屬於紅五類,但革命軍人、革命幹部、工人和貧民、中下農怎麼能放一塊兒比呢?
也就是時代的特殊性,前三個和後兩個才能放一塊比較。
至於那些口號,什麼「越窮越光榮」、「勞動最光榮」、「寧要社會主義草,不要資本主義苗」,聽聽就得了,怎麼就沒見那幫人散盡家財去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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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以前,唐家是大地主,林家是小地主,還能勉強說一聲門當戶對。
放現在,唐家更進一步,林家退守族地,往日富貴如煙,再說門當戶對,就實屬碰瓷兒了。
拼爹拼不贏,他家小棉襖只能調整心態,自信大方地面對和接受自己成長的地方。
反正他覺得希望村就挺好的,陶淵明來了都得驚呼一聲:「桃花源!」,揮墨寫篇《桃花源記》。
林清沅可不知道他爸的心思,畢竟他爸從來沒和她說過這些,所以果斷拒絕了林爸爸的提議,光禿禿的枝丫有啥好看的,還是趕緊回家烤火爐吧。
三人朝家的方向走去,一路說着話,唐知謙並不多言,只偶爾附和兩句。
「六月份就能結果吧?」林清沅問道。
「差不多吧。」林爸爸估了時間,道:「早桃五月中下旬就能結果了,不過早桃沒多少。咋了,想吃桃了?」
林清沅:「……」
「我有那麼饞嗎?」
林爸爸哈哈一笑,打趣道:「也不知道是誰把桃子當飯吃,一口氣吃了十來個都停不下嘴。」
林清沅下意識看了唐知謙一眼,正巧撞上他看過來的目光,有些微妙,又有些難以言喻。
林清沅瞪着他,你這什麼眼神兒?
不是,她可以解釋的。
唐知謙淡淡收回目光,能一口氣吃十個桃子,也是個狠人。
林清沅替自己挽尊:「毛桃,又不大,一口氣吃十個也還好吧?」
一捏就成兩半的桃子,脆甜可口,她確實可以一口氣炫十個都不帶停的,但——
這十個桃,還真不是她炫的。
她雖然也很喜歡吃桃子,但她走的那一年,門前池塘旁的那顆小桃樹,桃子還是青紅色,距離完全成熟還得好幾天,口感會比較澀。
至於桃園的,那都是公家的,可不能偷吃,否則就是撬社會主義牆角,逮到了是會拉去批鬥的,雖然他們村在這塊風氣還好,但也免不了一頓訓。
他們林家,更應該以身作則,更何況,為了避免有人偷桃子,村里還安排了人日夜看護。
總之,她不可能,也沒機會一口氣炫十個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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