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
衛荃不停地在軍帳內轉着圈子。
他一眼都不想看牆上掛着的地圖,那一大片血紅的顏色讓他的眼睛都有些刺痛。
這已經是兩軍對峙的第三天,所幸兵鋒抵達伏虎關後,諸侯聯軍先是在關外駐紮下來開始打造工程器具,並未直接開始破關攻城,就連是小規模的試探都沒有去做,才能夠讓他將局面艱難堅持下去。
只是等到對面將大型工程器械建造完畢真正開始大舉進攻,衛荃不知道己方是不是會頃刻間兵敗如山倒,連一個日夜都無法防守下來。
「對面今日有什麼動向?」衛荃一開口,才發覺自己嗓音沙啞到了快要說不出話來的程度。
「啟稟大將軍,對面大營風平浪靜,並無任何異常舉動。」
「又熬過去一天嗎……」衛荃暗暗呼出一口濁氣,沉聲下令道:「不要掉以輕心,所有人衣不卸甲,刀不離身,就地休息,各處明哨暗哨擦亮眼睛,防止偷襲。」
「遵命!」
數名親兵領命離開,空無一人的大帳內,衛荃捏住眉心緩緩坐下,感覺到一陣濃濃的疲憊。
衛荃摸了摸水囊,剛要喝上一口,還沒有送到嘴邊便心中警兆突現。
「什麼人!?」
他猛地抽出貼身短劍,擺出一個禦敵姿態。
「你之前身為西軍統帥,朝廷也算是待你不薄,為何非要和姦相衛進一起,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那等違逆篡位之事?」
悄無聲息間,一道泉水般清冽的女子聲音在帳中幽幽響起。
衛荃環視四周,卻訝然地發現,他竟然無論如何都探查不到對方的蹤影。
女子輕笑一聲,話鋒突然一轉,充滿冰冷森寒的味道。
「還有那衛進獨子衛鎖,更是愚蠢無知到了極點,雖然算是在武道修行上有幾分天賦,卻竟敢與那青蓮妖教同流合污,在臥龍江畔設下陷阱,伏殺吾等三大聖地傳人,當真是百死莫贖,不殺不足以正乾坤。」
衛荃握劍的手上青筋畢露,就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若不是吾等不願太過製造殺戮,還想着讓你撥亂反正,率部歸降,現在的你,早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昏暗的軍帳內倏然顯露出淡淡光華,一道身着宮裝的女子身影於光芒深處若隱若現,還伴隨着陣陣淡雅花香。
「你……」衛荃雙眼迷離,握刀的手不由自主放鬆,長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現在在你面前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打開伏虎關門,調轉大軍助聯軍順利收復大周京師,再將那奸相衛進斬於刀下,如此才能保住你自己的性命。」
出現在軍帳中的宮裝女子溫言溫語,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聲音在軍帳內不斷迴蕩,動人心魄。
「打開伏虎關……」衛荃喃喃自語,話說到一半,卻忽然清醒過來,牙齒咬破下唇,艱難道:「長兄如父,我衛荃自幼便是被大兄撫養長大,又怎麼能將刀口倒轉對準兄長?」
「更何況天下九鼎,有德者居之,當初大周太祖仗着兵強馬壯,搶奪前朝那對孤兒寡母江山的時候,你們所謂的乾坤朗朗、世事清明,又能清到哪裏去了?」
宮裝女子輕哼一聲,一點點收斂笑容,「既然如此,我現在便先取了你的性命,再讓大軍直入京師,將你衛家一脈盡數誅滅,雞犬不留!」
「盡數誅滅、雞犬不留……倒是很大的口氣。」
忽然間,一道淡漠的男子聲音在軍帳內響起,也將宮裝女子的話倏然打斷。
宮裝女子面色陡然大變,整個人沒有任何猶豫地便朝着大帳外飛出。
她的左手隱於寬大袍袖內,悄無聲息捏住一隻不大不小的方盒。
「我穿着島主親賜的防禦聖器紅玫軟甲,完全可以擋住對方的一次攻擊,接下來只要讓我將這盒內的落英繽紛撒出,只需要不到三個呼吸時間,就算是十頭大象,都能給直接藥翻!」
一個念頭剛剛升起,宮裝女子甚至還未來得及以特定手法打開方盒,便面色再變,沒有了一絲血色。
哧……
一隻大手毫無徵兆出現在她的身前,毫不費力地將宮裝袍袖撕成兩片,又毫無滯澀地扯壞了寬大宮裝下面的那件金絲軟甲,啪地捏住了宮裝女子細膩的手臂。
咔嚓!
她一聲悶哼,左手不自然地翻轉成一個銳角,顯然已經被硬生生折斷。
她最後本能的瘋狂刺出一劍,造成的戰果卻僅僅是將對方衣袖弄碎,裏面的手臂甚至就連油皮都沒有擦破一點。
「太弱了。」
宮裝女子一個踉蹌,毫無反抗能力就被拉倒在了地上,就連頭上蒙着的面紗都被扯下脫落,露出了一直被遮擋住的本來面貌。。
這是一個面容狐媚,身材高挑的女人,只是在手腕折斷,真氣運轉被破的劇痛下,她原本漂亮的臉蛋劇烈地扭曲着,看上去有些詭異和猙獰的感覺。
「你也是落櫻島的人?簡直弱小到不講道理。」
顧判從地上撿起那隻表面篆刻着紛繁複雜紋路的方盒,放到近前輕輕嗅了一下,眼中倏然亮起些許光芒。
「哦,二叔先出去吧,外面就是我帶來的屬下,他們會負責保護你的安全。」
衛荃這時才回過神來,連額頭上的冷汗都顧不得去抹,只是對着顧判點了點頭,便掀開軍帳的門帘走了出去。
雖然不知道後面會如何,至少現在,他已經安全了。
借着出門前的片刻時間,他又看了幾眼站在屋內的自家「大侄子」。
在他的感覺里,此時此刻的鎖哥兒完全就是一個有些稍許強壯的普通人,和那宮裝女子的出場比起來,實在是缺少了太多的奇詭神秘,就連剛才出手也只是一抓一扔,毫無美感可言……
但是,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一抓,便將那詭異神秘女子打成重傷,當真是應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句老話。
將衛荃趕出了大帳之後,顧判低頭看了眼半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宮裝女子,面無表情開口說道,「我在皇宮中等待了你們很長時間,為什麼三大聖地不出動高手去滅殺我呢?」
縱然一隻手臂被折斷,她卻還是怒目而視,冷冷說道,「若不是和你狼狽為奸的青蓮妖教從中阻攔,吾等早已經派遣高手殺入皇宮,取了你們一家的狗命。」
「青蓮教,阻攔你們?」
「他們是沒腦子的蠢豬還是吃飽了撐的拉不出來,阻攔你們做什麼?」
他面上閃過些許疑惑的神色,片刻後卻是頗有些不爽地道,「敢壞我的事情,看來那些妖人也是不想活了。」
一邊說着,他的身體開始膨脹變大,嘴巴緩緩裂開直至耳後,將那隻不知道是什麼古木做成的方盒一點點塞了進去。
然後閉上嘴巴,咔嚓一聲猛地咬下。
宮裝女子看得目瞪口呆,怔仲發呆了片刻後才忽然回過神來。
就連身體都有些激動到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不會吧不會吧。
她沒有看錯吧……
他,竟然把封存着落英繽紛的禁盒給吃了!?
剛才她還在想着到底該如何將禁盒內的落英繽紛揮灑出來,能讓他猝不及防下吸入幾口,結果還沒來得及出手便被他折斷了手臂……
但是,事情的發展實在是出乎了她的預料,真的是太過大起大落,讓人不由自主便香汗淋漓,濕透了衣衫。
他竟然吃掉了禁盒。
還咔嚓咔嚓嚼了個粉碎,將裏面所有的落英繽紛全部送入到了他的肚子裏面。
這哪裏是吸幾口揮灑出來的煙霧,簡直就是不把自己毒死就誓不罷休的決絕。
不過越是到了這個時候,她越是小心謹慎,生怕被他看出任何不妥,在毒發前將自己直接打死。
他的實力層次實在是太高了,和聖地所掌握的情報嚴重不符。
如此的高手,青蓮教到底要花費多少代價才能請得動他,和他一起在臥龍江畔擺下陷阱圍殺聖地的門人呢?
還好,不作不死,他現在馬上就要把自己給作死了。
只需要等到他毒發,然後再從這裏殺出去便好。
三大聖地的幾乎所有高手都在伏虎關外的營盤之中,只要她能衝到關下,就絕對能逃得性命。
但是……
隨着時間一點點過去,她的心情也一點點向下墜落下去。
不知道這個男人為什麼會沒有毒發倒地。
甚至還比剛才變得更加精神了一些。
難道她出發前拿錯了東西,本該拿禁盒,結果卻拿成了錦盒?
不可能,她在從大營出來前明明再三檢查過了的。
那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直到又過了十數個呼吸時間,當他開口索要同樣的禁盒時,她本就不斷墜落的一顆心瞬間便滑入深淵,再也沒有升起的可能。
一番殘酷的審訊之後,顧判緩緩直起身體,從軍帳內走出,幾個閃身便來到伏虎關最高處,目光平和注視着遠處若隱若現的營盤。
一陣微涼夜風吹過。
那裏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
而在那道身影消失後不久。
衛荃站在堅固厚重的伏虎關城牆上,有些失神地看着一個個武者脫掉身上穿着的紅袍,小心翼翼疊好放到一旁,然後身體驟然膨脹變大,直至超過一丈高度才緩緩停止下來。
下一刻,他們開始穿戴特製的鎧甲,將恐怖的身軀又包裹在一層厚重的鋼鐵之內,甚至連頭上都罩住了一隻猙獰的頭盔。
最後,所有人各自拎起一柄巨大的雙刃戰斧,沉默地從數丈高的關隘上跳下,同樣消失在了濃重的黑暗之中。
「蓁,蓁姑娘,鎖哥兒給你留下的命令便是,讓我集合精銳,待到對面大亂後便殺出去,對不對?」
衛荃看着那些超出想像的鐵甲巨人消失不見,終於能夠緩緩呼出一口濁氣,看向了身邊唯一沒有變化的蓁丫鬟。
對於這位唯一前後貼身服侍鎖哥兒的丫鬟,他經過深思熟慮後,莫名就將她擺到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高度上,沒有絲毫的輕視與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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