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陋狗現在還在這裏,絕對已經以最快的速度逃離,或是用最諂媚的態度去示弱討好。
因為它知道,雖然看上去平靜到了極點,但這卻是自家老爺即將不管不顧悍然出手的前兆。
只是對面坐着的那位並不是血書陋狗,不知道顧判此刻的表現預示着什麼徵兆。
或許以她所在的層次高度,就算是知道了也猶如微風拂面,並不在意。
「吾剛剛才對黑山君提到過,那位在數萬年前便走上了不死不滅道路的大修行者名字……」
「結果這才過了不到片刻時間,你就已經完全忘記了嗎?」
她面帶微笑,語氣悠然說着,令人聞之便不由得心情平靜安寧下來。
顧判慢慢睜開雙眼,眸子深處兩朵白炎靜靜燃燒,「太陰前輩的意思是,這位其實就是辰宿列張之中的,那位列先生?」
「沒錯。」
「這是,一具屍體?」
「雖然它並不是真正失去了一切活力的死屍,但在被抹去了真靈神魂的情況下,黑山君認為它是屍體,卻也並不算錯。」
「所以說,它應該是一具活屍?」
「活屍這個說法,倒是生動形象了許多。」
她點點頭,又重複了一遍,「在黑山君眼中,對這具身體還滿意嗎?」
「太陰前輩說笑了,一來我不是背背山,二來也沒有戀/屍癖,怎麼可能會對一具活死人產生那種齷蹉的念頭?」
「看來黑山君是理解錯了吾的意思,吾並非是想要黑山君和這具活屍交合,而是說……」
「吾可以幫助黑山君,將真靈神魂轉移到這具身體之內,由此便可以最大程度上擺脫九幽的束縛,真正推開通向自由超脫之路的那扇大門。」
「那麼,黑山君對這具更加強悍,也更加具有修行天賦的身體,還算滿意嗎?」
「不滿意。」
「不滿意?」
她淡淡笑道,「只要你接受了吾的幫助,以真靈神魂進入這具身體,就能在瞬間將自己的修行天賦和條件躍升至和吾近乎同一層次的高度,而且再向上修行的道路也會變得更加容易,如此還不滿意嗎?」
「而且完成了之後,黑山君還是黑山君,也就是說你還是你,並不會變成別人,這一點吾可以向你保證。」
「黑山君完全不必擔心吾會在這一過程中做什麼手腳,畢竟吾最根本的目的是要擺脫九幽之主的束縛,而不是要針對你,這對吾而言沒有任何意義,你明白了嗎?」
「若是黑山君不信,吾還可以將這部並不算複雜的真靈神魂轉移奪舍之法向你全盤托出,你可以提前參悟一下,看看裏面到底有沒有對你不利之處。。」
顧判緩緩呼出一口灼熱氣息,「我倒不是不相信太陰前輩,對於真靈神魂奪舍,我也曾經接觸過不止一次,在本人的屬下之中,就有這樣的例子。」
「既然如此,那麼黑山君的決定是……」
他思忖着慢慢說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
「上一次是因為突然爆炸,我睜開眼睛就已經如此,算是沒得選擇,也就只能認了,但這一次看元君的意思,是準備讓我坐一坐三姓家奴的那個位置,這個玩笑開的有點兒大了。」
「所以說,我還是不滿意,非常的不滿意。」
「嗯,吾知曉了黑山君的意思。」
她微微頷首,一黑一白兩隻眼睛緩緩轉動,從那具被黑色長袍覆蓋的身體轉動到了顧判的臉上,散發出朦朦朧朧的光芒。
「但是,吾很滿意。」
「呵……太陰前輩滿不滿意和我又有一個銅板的關係?還是說,你覺得歲數比我大了一些,就能讓我尊老愛幼到這種程度了?」
「黑山君此言差矣,此事無關歲月,更無關大小,主要還在於,你的想法到底如何,這一點並不重要,至少在吾的面前並不重要。」
顧判將雙腿從破碎的山石內拔出,向後退了一步,重新站在了一塊更大也更加堅硬的石頭上面。
他忽然笑了起來,「我倒是很想知道,如果我此次沒有過來清瀾北域尋找蜂后,而一直呆在九幽洞天之內的話,太陰前輩又該如何處置。」
「不管黑山君來或是不來,吾都有相應的計劃實施,雖然一開始諸事的走向或許不同,但最終都能夠殊途同歸,讓一切都回到那條最終的道路上來。」
「只要九幽一日無法擺脫不見不聞不可知之境地,只要這段時間內沒有更高層次的力量突然介入,這便是已經既定的事實,或許可以調整,但結果不會改變。」
「是這樣嗎?」
顧判緩緩從身後拔出了閃爍着森寒光芒的雙刃大斧,「你算來算去,看似算完了一切可能……」
「但是我很想知道,你算到我本身的實力提升了嗎?」
「你本身的……實力提升?」
她不由得微微愣神,仿佛聽到了一段時間以來最為有趣的笑話,笑得連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的形狀。
和夜幕中無聲無息出現的兩輪黑白月亮相應成輝,美麗非常。
「看來太陰元君是不聽勸告,準備一意孤行了,我最後還是勸你一句,懸崖勒馬,回頭是岸,猶未為晚。」
「黑山君這是在教訓吾嗎?」
「我不是在教訓你,而是在向你闡述一個關於兔子急了都會咬人的事實……」
「我話就說到這裏,至於元君聽還是不聽,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只想說,勿謂言之不預也。」
她陷入沉默,顧判也沒有再開口說話,只剩下了呼呼的山風在兩人耳畔吹過,帶來陣陣涼意。
直到盞茶時間後,她才點了點頭,忽然間悠悠笑道,「既然黑山君不願意得此機緣,那就算了。」
「吾也要離開了,希望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吾等之間會有一次更加深入的交談。」
顧判很是贊同地點了點頭,拱手一禮,「晚輩恭送元君大人。」
她悠悠一笑,蓮步輕移,款款朝着山林深處走去。
很快便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黑白交織的月光也隨着她的離開而漸漸消散。
黑暗。
再次重新降臨大地。
將周圍的一切都盡數籠罩。
也讓環境再次返回到兩人未曾見面之前的狀態之中。
黑暗寂靜,唯有微風徐徐,從山間林中拂過,帶來陣陣清涼濕潤的氣息。
顧判一直保持着微微躬身,拱手行禮的姿勢不動,只是面上開始緩緩浮現出一絲莫名的笑容。
他確實沒有動。
但並不是因為執禮甚恭而不動。
而是因為動不了,不能動。
她也確實離開了這裏。
但暫時的離開,並不代表着她不會回來。
身為高高在上的太陰元君、月華之主,也並不代表着她不會明面撤離,卻暗中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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