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牧師是死靈 二百三十五 大戰將臨

    對於大營的牧師而言,今晚註定是個不眠之夜,江北帶領他們苦訓一個月,並且贏得了一場勝利,已經帶出了感情,而且是不摻雜質的戰友情。筆神閣 bishenge.com

    江北的「葬禮」舉行後,牧師們雖然為他的壯舉感到自豪,但士氣也一落千丈,不料江北又王者歸來,士氣來了個觸底反彈,都無心睡眠,躺在被窩兒里議論這件事。

    帕加拉索和普拉克儼然成為了兩個焦點,因為他們到海上去接應了江北,算是這件事的親歷者,也很樂意和眾人分享這段難得的經歷。

    更應該成為焦點的愛德華反而格外安靜,他的性格本來就不太合群,在海上親歷了江北的「死亡」,心靈受到了極大的觸動,產生了一種捨我其誰的使命感。

    這種使命感像塊石頭一樣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胸口,並未隨着江北的歸來而消散,使他總有種凝重感,反映到神情上,顯得更不合群了。

    江北走進營帳去找愛德華時,帳里的議論聲停了一瞬,然後牧師們一個個從被窩兒里爬出來,像接受檢閱一樣站成了軍姿,以表達自己的尊重。

    愛德華也爬了起來,淡淡地說:「老師。」

    面對這些牧師,江北也倍感親切,除了因為他是這些牧師的軍士長,還因為這些人是他帶出來的兵,是嫡系,笑道:「沒任務,不用這麼緊張,該休息休息。」

    然後對愛德華說:「找你有事,跟我出去走走。」

    愛德華匆匆穿好衣服,隨江北來到帳外,問:「老師,找我有什麼事?」

    江北沒急於切入正題,愛德華的心緒有變化,是個人都看得出來,這不是壞事,有變化說明在進步,但變化太明顯,又擔心他過猶不及,以輕鬆的口吻問:「我離開時間不長,你的變化倒挺大,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沒有。」愛德華淡淡地說。

    「連我都不告訴了?」江北笑道,「我看出來你在硬繃着,你是我最親近的人,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確實是有點,」愛德華低了下頭,緊繃的神情也鬆懈了些,沉默片刻後,說了下去,「老師,那天我看到你墜海,第一感覺並不是難過,而是慌亂,我很慌,因為我知道我自己是不行的,需要有個人時刻帶着我指引我,我才能走下去。

    可指引我的人不見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能不停告訴自己要堅強,一滴眼淚也不敢流,普勒希思軍士長說找不到你時,我下了回去的命令,還發誓要把你那份職責擔到自己肩上,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只能強迫自己去堅強,可我不知道這種堅強有什麼意義。」

    愛德華語無倫次地說了一陣,吐了口氣,思路清晰了些,繼續說:

    「老師,你讓我拿鞭子抽帕加拉索的臉,我就抽他的臉,你讓我帶領牧師訓練,我就帶他們訓練,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這都行,可沒了你,我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其實我一直在想,我當初是不是不應該離開北郡修道院,我這樣沒用,應該呆在修道院研究那些典籍,可我又想多做些事,不甘心一直呆在修道院,我很彷徨,對,彷徨。」

    他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彙,眼神跟着變得迷茫起來。

    江北也沒想到自己簡單一問,倒把愛德華的心事都給勾了出來,搖頭笑道:「知道彷徨,本身就說明了一種進步,但你也給自己挖了個坑,然後跳進去出不來了。」

    「老師,我沒聽明白。」愛德華轉頭看向江北,又恢復了以前虛心求教的神情。

    「你這叫成功陷阱,先給自己設下界限,就像前面有座山,覺得山那邊風景獨好,非要翻過去,可人力終有窮盡,那座山有時是翻不過去的。」

    江北最愛點撥自己這個老實學生,開啟了人生導師模式。

    「人生從來無界,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沒人強迫你去做什麼,也沒這個權利,所以你也不用強迫自己非要去做成什麼事。

    成長最害怕揠苗助長,只能順其自然,關鍵是本心,你有本心,只是缺乏一些自信,只要堅守本心,一直走下去,回望來路時做到問心無愧,即使最終沒能翻過那座山,又有什麼關係?」

    江北說到這裏,忽然想起自己曾對凱瑟琳說過類似的話,想到凱瑟琳,眼前不由浮現了她的俏臉,又想到去布瑞爾鎮求援的獅鷲明天就能到達,她肯定會來支援耳語海岸,到時就又能見面了。

    也不知道這姑娘現在怎麼樣了,這樣想着,他不由產生了一絲期待感。

    江北思索時,愛德華也若有所思,江北話里的意思他聽明白了,好像在說他給自己的壓力太大,可他確實很想做成一些事,難道這個想法本身就是錯的?

    江北觀察着愛德華的神情,感覺自己好像沒說到點子上,又開解道:「如果你還在糾結,可以想想安度因大帝,凱美林牧師對我說,安度因大帝的經歷十分坎坷,可也造就了他超凡的胸懷和心志。

    你總是缺乏自信,是因為經歷的波折還太少,你也並非不能做到,而是那一刻還沒到來,只要不忘初心,砥礪前行,那一刻早晚會來。」

    「我再好好想想,」這句話說到了愛德華的心坎兒里,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接着說:「老師,你說找我有事,還沒說是什麼?」

    說了這麼多,江北都差點忘記來找愛德華做什麼了,道:「我需要你代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愛德華問。

    「血色修道院。」江北壓低了聲音。

    「血色修道院?」愛德華一愣,那是聯盟的敵對勢力,是個人都知道。

    「對,血色修道院,」江北點點頭,然後把公正之手從魔法包里取出來遞給愛德華,「如果我沒料錯,部落很快會對耳語海岸發起反撲,我們需要支援,你拿着這把公正之手,去血色修道院找一個叫安德森杜蘭的人,告訴他我需要幫助。」

    愛德華對血色修道院肯否幫助聯盟存疑,但對江北極為信任,鄭重地點點頭,「老師,我一定把支援帶回來。」

    「好,你今晚就乘獅鷲出發,」江北又叮囑道,「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免得引起爭議,如果安德森不願來,也不用強求,回來就是了。」

    「我知道。」愛德華又鄭重地點了點頭。


    當晚,愛德華就乘坐大營僅剩的一隻獅鷲離開耳語海岸,去往了血色修道院。

    江北目送愛德華消失在夜空中,輕輕吐了口氣,能去尋找支援的地方都去了,但求人不如求己,該給耳語海岸弄些防禦工事了。

    ……

    夜,奎爾塞拉斯海港。

    地上鋪滿了圓木棍,巨大而沉重的貨箱壓在圓木棍上,在眾多血精靈衛兵的推動下,緩緩向港灣停靠的戰船移動,一些血精靈衛兵把用過的木棍抽出來,擺放到貨箱前方。

    當初這些大木箱卸船時,就經歷了同樣艱難的過程,人們抱怨為什麼要把這些木箱卸到岸上,而不是留在船上。可經歷聯盟的突襲後,他們發現這是個非常明智的做法,分開擺放明顯更安全。

    在突襲中受損的戰船已經被清理出來,還剩下三十多艘完好的,大木箱陸續被搬運到戰船的甲板上,因為體積太大,一艘戰船只能裝一個,一共佔去了十七艘船,正在綑紮。

    一百名辛多雷高階衛士,三百名血精靈精英衛兵和六百名血精靈海港衛兵已經列好隊列,隨時準備登船,海港的一塊空地上,一支二百人編隊的龍鷹騎士正在餵食龍鷹,也隨時準備好起飛。

    血騎士埃卡塔隆魔誓面無表情地站在隊列前,審視着自己即將踏入戰場的同胞。

    奎爾塞拉斯海港遇襲而且損失慘重的消息報上去後,大酋長希爾瓦娜斯大為光火,進攻耳語海岸的命令迅速下達,要求他們組織兵力把這些大木箱運送到耳語海岸,配合前線陣地的將領亞爾維斯,給聯盟一個記憶深刻的教訓。

    血精靈不歡迎戰爭,但這個命令無法抗拒,因為攝政王洛瑟瑪塞隆曾是希爾瓦娜斯的副手,也因為被遺忘者曾長期幫助過血精靈,辛多雷的榮耀已經被迫與被遺忘者的命運捆綁在一起。

    可辛多雷的榮耀或許就是個笑話,和陣地發生暴亂,所有戰船被燒的亞爾維斯一樣可笑。

    埃卡塔隆從腰間的儲物袋裏取出一塊鐫刻着複雜銘文的惡魔石,托在手心看了看,眼中露出一絲嘲弄。

    這些骯髒而貪婪的東西曾因覬覦太陽之井的魔力,給血精靈造成了毀滅性的災難,也是辛多雷悲劇的開端,可他現在卻要依賴這些東西去戰鬥,真是莫大的諷刺。

    埃卡塔隆思索時,大貨箱已經綑紮完畢,他把惡魔石裝回儲物袋,舉起武器一把鋒刃呈血色的雙手劍,耀眼的光柱沖天而起,又緩緩收斂,如同水紋一樣在他身上波動,最終團聚成騎士的戒印,漂浮在他的頭頂。

    埃卡塔隆的神情也由冷漠轉為了激昂:「辛多雷的鬥士們,證明你們榮耀的時刻已經到來,我們要幫助希爾瓦娜斯大酋長把部落的令旗插回洛丹倫,這也是洛瑟瑪攝政王的命令,他對我們寄予了厚望……」

    埃卡塔隆高昂的聲音落下去,血精靈衛兵們紛紛把武器舉了起來:

    「唔!」

    「唔!」

    「唔!」

    ……

    「登船,出發!」埃卡塔隆的表情又由激昂轉回了冷漠,帶領士兵登上戰船,一聲令下,那些戰船緩緩離開海港,向大海上駛去,那些龍鷹騎士也紛紛跨上龍鷹沖入了天空,列成一隊向前飛去。

    ……

    一座孤島。

    海浪不停涌動,一根斷裂的桅杆擱淺在沙子裏,在海水中微微浮沉,桅杆不遠外,一道佝僂的身影正踩着齊膝深的海水向沙灘艱難前行。

    身影是殘缺的,只剩一隻獨眼,閃着躍動的紫芒,左肩從肩窩處斷裂,連同一整條手臂不翼而飛,露出殘碎的骨茬。失去的手臂使他重心不穩,步態蹣跚,但一步接一步地不停走着。

    「我會回去的……對,我當然會回去……是,那些獸人,他們還能為我所用……我知道該怎麼做,不用你教我……我得先砍些樹,扎個木筏……這很簡單,我很快就能回去了……呵呵呵呵……」

    自語聲被海風吹散,身影也蹣跚着走遠,消失在黑暗裏。

    ……

    江北不用睡覺,即使能睡也睡不着,連夜巡視了一遍耳語海岸,順便把快被憋壞的小克米放出來散了散風。

    大營左近的地形他已經相當熟悉,可這次巡視具有不同的意義,雖然還不知道希爾瓦娜斯準備了什麼大殺器,但這場戰鬥的性質是場防守戰毋庸置疑。

    地形對他們非常有利,數十公里的海岸線,只有大營堵住的豁口最便於登陸,其它地方都是參差不齊的懸崖峭壁,最好再弄些東西出來,把地形的優勢發揮到最大。

    江北正站在懸崖邊上琢磨,腳步聲走近,他扭頭看去,是普勒希思,問道:「怎麼還沒睡?」

    「被你說的睡不着了,」普勒希思一笑,又確認似地問,「部落真的要來進攻耳語海岸麼?他們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

    江北沒回答,反問道:「試想一下,如果你是希爾瓦娜斯,前線陣地被折騰得一塌糊塗,委任的將領被人殺了,重要的港口也遭到了襲擊,而你剛好準備了一支不為人所知的神秘部隊,你會怎麼做?」

    「誰敢這麼搞我,我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普勒希思不假思索地說,又話鋒一轉,「但希爾瓦娜斯不是我這種草包,也許她吃了虧,會變得更慎重一些,說不定從此不敢覬覦耳語海岸了。」

    「希爾瓦娜斯正希望我們這樣想,」江北淡淡地說,「所以她才會來,而且來得很快,爭取不給我們留下反應的時間。」

    「可你有沒有想過,」普勒希思點明了要害,「如果你的判斷是錯誤的,這樣到處亂發求援信號,萬一部落沒來,你就會成為聯盟的笑柄,剛燒了部落戰船的壯舉也全白做了。」

    「你是來跟我爭這些的麼?」江北笑道,「如果是,這些話你應該趕在獅鷲起飛前告訴我。」

    「也對,現在再說這些也沒用了,」普勒希思沒繼續和江北爭執這種沒意義的問題,走到懸崖邊上,望向黑暗中的夜海,神情難得有了一絲沉重,「如果真被你說准了,有好多人就要死了。」

    「是啊,有很多人要死了。」江北也望着夜海,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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