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來安娜大吼到。
清晨的窗邊,當陽光一縷縷的照射在女祭司臉上時,那張漂亮略顯成熟的臉蛋流露出的,是無可奈何的悲傷。
「這是一個兩全的辦法,也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阿爾維斯低聲回應着。他不敢正眼看來安娜,他害怕看到女祭司悲痛欲絕的目光,那絕望的神情會讓他夜不能寐。
「兩全?成全了誰?那個高高在上的北境領主?那個不負責任的人渣?」
來安娜大聲斥責到。她的聲音尖利而帶着哭腔,仿佛宣洩,卻又無力……
「小聲點,夫人……」
阿爾維斯竭力安撫,就像老人安撫着小女孩一樣。
但是來安娜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安排報以憤怒和絕望。
「我不是夫人!」
「至少不會是那個尹諾夫·斯蘭塔的夫人!」
「我甚至都還不認識他!」
……
「羅德呢?他在哪?他為什麼不親自和我說?如果這也是他的想法,我要他當面和我說清楚!」
來安娜哭喊着,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已從眼角滲出,在清晨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你知道的,他不能來。」
阿爾維斯低着頭,低聲回答到。
「他為什麼不能親自來?害怕旁人的目光嗎?」
「害怕這件事被全基斯里夫人知道嗎?」
「害怕他的光明形象在民眾眼裏轟然崩塌嗎?」
來安娜轉過頭來,用一種鄙夷的目光看着侏儒總管慢慢走來。這一刻,她真的覺得這個侏儒是一個真正的侏儒,他短小狹隘,思想也是這麼齷齪。為了達到目的可以犧牲一切,不折手段。
阿爾維斯則是第一次感受到女祭司投來這樣的目光,他曾經被無數人鄙視過,被無數人謾罵過,但是,當對方是自己疼愛的小女孩時,阿爾維斯的內心還是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痛苦。
他只能在心裏怒罵着羅德,卻又默默替他扛起了一切……
「事已至此,我們只能理性的看待將來會發生的一切,指責和謾罵不能解決問題,夫人。」
他又強調了一次「夫人」。這次,女祭司稍微平靜了一些,沒有再撕心裂肺的怒罵。但是對他依舊怒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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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里流露出來的鄙夷讓阿爾維斯心如刀割。
「你知道如果承認這個孩子是羅德的,將會產生怎樣的後果。卡洛琳一定不會放過你,羅德在基斯里夫民眾中的形象將崩毀,現在,羅德在民眾中的聲望已經接近半神的存在,只要有他在,基斯里夫就可以團結。而一旦這個精神領袖失去了威望,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王國將再次變得動盪不安。」
「你也許會說,這與你何干?」
「但是,來安娜,個人的幸福和安危豈能脫離國家獨立存在?普通人或許無所謂,他們的一生或許都將默默無聞,用盡全力,哪怕是付出生命,也無法改變一個王國的命運半分,而有些人則不一樣,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牽動着王國的命脈,甚至決定歷史的走向。而我們,就是這些行走在刀鋒上的人,你我都不能任性,因為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可能決定着成千上萬人的命運。」
「不要用那些大道理來壓我,最不講理的,就是你們這些操縱局勢的政客!」
來安娜冷冷說到。
她的目光甚至懶得再停留在侏儒身上半秒,而是目光憂鬱的望向窗外。那裏,太陽正慢慢升起,用金色的光芒籠罩大地,溫暖着這座冰冷的北方城市。
「好吧,不說這些道理。讓我們就來談談心,純粹私人之間的談話。」
阿爾維斯走到女祭司身邊,和她一起望向窗外,旭日東升,和煦的陽光照射在兩人成熟而疲憊的臉龐上。
「你愛羅德,這點母庸置疑,我從未懷疑過你的感情,它是那麼真實。當羅德還是一個北方小領主時,你便跟着他,投身於他的事業。而不是像那些後來才攀高枝的貴族政客。你初心使然。」
「然而,在一個錯誤的時間,你出現了。哪怕你再早出現一些也好。那時,羅德還未遇到卡洛琳。你或許可以成為丹尼斯的「母親」。但是,命運就是如此。你晚了一步。同時,你又壓抑着自己的感情,不敢坦露半分。哪怕在自己最心愛的男人面前,都是一副嚴肅,公事公辦的神情。這讓你更加失去了機會。」
「你克制自己的愛,克制了十幾年,這期間,你飽受思念之苦。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看在眼裏……」
阿爾維斯嘆了一口氣,本想找一杯葡萄酒緩和下情緒,卻發現女祭司的房間裏沒有一瓶酒水,難以想像,在那些黑暗的歲月里,她是如何自己一個人度過的。那些悲傷,無法開口的心事,只能自己一個人承受。
看到女祭司稍稍平靜了一些,阿爾維斯繼續打着自己的感情牌——
「我理解這種感受,來安娜,你知道,我是一個侏儒,我天生殘疾。我從一出生,就飽受周圍人的歧視,他們鄙視我,我早已麻木。對於心愛之人,我不敢表白,害怕被嘲笑,被戲弄。這種感受一直伴隨着我的青年時期,一直到中年。所以,我非常能理解你的感受。」
阿爾維斯的話讓來安娜心裏一顫,她轉過頭看着身邊這個矮小的侏儒,目光已然變得柔和一些。
「我們都是被拋棄的人,但又以另一種方式得到了回報。」
「我原來的領主,也是我的哥哥,鐵環堡領主奧布里。以有我這樣一個殘疾弟弟為恥,雖然名義上我替他管理着城堡,但實際上,所有危險的事都要我去做,比如替他品嘗食物,確保食物沒有被下毒……」
「那樣的生活伴隨了我整個青年時期。直到後來我遇到的羅德。」
「他提拔我,賞識我,將我從一個被人鄙視的侏儒,提拔到厄侖格拉德總督。而且不像我那個哥哥,羅德是真正重用並信任我。我做的不再是品嘗食物那樣的事,而是管理財政,主持會議。」
「然而,即便如此,我永遠無法坐到前台,成為真正的總管。民眾不會接受一個侏儒成為他們的城主。那會讓他們感到受到了侮辱,我也接受這樣的現實。事實上,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已經很滿足了。」
「人就是這樣,小女孩。我們沒法同時擁有太多,生命無法完美,總有缺陷。你擁有迷人的外表,精湛的醫術,還有多少人羨慕的地位和權力。但卻無法擁有完整的愛情。」
「相比於其他人,其實我們已經好很多。」
「這個孩子,如此一切順利的話,就當他是羅德生命的延續。至少,你擁有過。」
阿爾維斯輕聲安慰到。
屋內屋外靜悄悄,只有沙漏落下的細碎聲響。
一縷冷風順着窗台掠過,吹乾了來安娜眼角的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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