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湄略顯尷尬地坐回到綰妍身邊的座上,皺着眉,瞥了一眼袖口上的灰。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她是打算偃旗息鼓了——既是攻無可攻,且看看皇后召她們來要如何罷。
皇后歇了歇,似是勻了些力氣,聲量微微高了些。
「本宮身為皇后,可出身平平,不得皇帝憐惜,雖是太后親定的,也未得她一絲照拂。楚宮之中貴妾當道,許氏寵冠六宮,鄭氏權傾天下……」
她目光渙散,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旁人聽。
聽到皇后說到自己身上,綰妍動了動手指,暗中瞥了一眼許湄。
許湄沉着一張臉,像是極不耐煩的樣子。
先前以為這人清醒些了,如今聽着這些話,也不知是不是病得瘋魔。
「啪!」,許湄將手邊的碗盞拂在地上,冷眼看着湯水汪到流到綰妍的腳底。
皇后止了言語,呼吸聲愈重。
綰妍聽着呼呼的粗聲,想着皇后定是氣得目眥欲裂。
趁着皇后被打斷的當口,許湄猛地站起來,頗有氣貫長虹之勢:「皇后娘娘今日召妾身來,就是讓妾身聽您做皇后的時候,過得多慘多難麼?」
她嗤笑道:「娘娘可曾聽說過『能者居之』?若是當真這樣艱難,為何不早早退位讓賢,偏生要苦苦煎熬至此?」
話鋒一轉,又是笑:「只怕娘娘是一百個甘願,吳家也是一百個甘願吧?這鳳袍穿上去,饒是誰也不想再脫下來。」
這誅心之語生生要將人的身子剜穿,皇后牙關緊閉,喉嚨里呵聲不停。
知書看不過眼,頂嘴道:「淑妃娘娘怎能在皇后娘娘這般無理,以下犯上……」
許湄充耳不聞,將腳邊的碎瓷片兒踢開,又是噹啷作響。
榻上的皇后掙扎着,硬是將這口氣咽下了。
「許氏,從前你是多麼柔順恭謹?如今連溫良的模樣也不肯做一做,身為妃妾覲見嫡後,就是你這幅模樣麼?便是連昭妃也比你好些。」
許湄掩鼻道:「這坤寧宮裏里外外面子裏子俱無,一個空有名頭的皇后,沒了命,沒了權,還想讓本宮恭恭敬敬。本宮原以為你要說些什麼遺言,想着你臨了可憐,這才來見你一面。」
她本就是不稀得來見這個名存實亡的皇后的,眼下被人撕了臉面,哪裏還肯再做恭順的樣子?
皇后咳了一聲,問:「淑妃,你就當真以為後位唾手可得?」
許湄揚了揚臉,正欲開口,只聽見皇后輕笑:「本宮看未必……許氏你莫要得意過了頭,忘了昭妃是如何入宮的!」
許湄嘴角一僵,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過頭去狠狠瞪了綰妍一眼。
綰妍一下變了臉色,兩頰如火一般地燙,只覺腔子裏的心怦怦跳動得厲害,像是一張口就要從舌頭上蹦出來。
旋即,往事如大壩開閘,滾滾洪流,酣暢淋漓地湧上心頭。
那年聖慈寺前,玄鏡大師率着一行僧侶向她行叩拜大禮。
那時候她豆蔻年華,滿心惦記着給裕王的信,惦記着喬鴦能不能順利交到那個叫做智襄的小和尚的手上。
那年她還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是金尊玉貴的鄭家獨女,比之公主亦不為過。
「宛雛女,鳳凰命!」
便是這句讖言,改變了她原本張揚恣肆的人生。
聽着許湄語塞,皇后更是極盡嘲諷。
「淑妃,她是天命之女,本宮當初是如何忌憚,如何害怕的,如今你也該嘗一嘗這輾轉反側、孤枕難眠的滋味……這滋味可不好受啊。」
許湄目光灼灼,向前逼近一步:「她是鄭家女,如何能做皇后?」
皇后聲音不大,卻似醍醐灌頂:「她是天命女,如何不能做皇后?」
許湄喉間一緊,猛然明白皇后這話的深意。
鄭綰妍身為政敵之女是不假,但只要楚岐想扶鄭綰妍上位,只說順應天命,再牽扯上國運永昌,便可堵悠悠眾口。
相反的,若是鄭綰妍不為繼後,定會有鄭家的擁躉拿天命來要挾,說楚岐逆天而行,就連自己這個皇后之位只怕也坐不穩。
這情勢……真是棘手得很!
許湄瞬間冷汗涔涔,她顯然是慌了神,兩手頹然地垂在身側。
皇后像是看穿了她,繼續說:「你苦苦經營,到頭來卻抵不上玄鏡大師的一句話,是不是有些可笑?」
許湄木木地動了動嘴唇,冷靜又瘋狂地想着。
一定還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的……
但眼下她只想逃離。
許湄攥緊了帕子,極力穩着步子拂袖而去。
座上的綰妍將這二人的話聽得真真切切,這個時候也是心亂如麻。
鄭氏女,天命女……不斷地在左右耳邊迴旋着,她整個人像是跌入了深深的漩渦里。
恍惚中,她迷迷糊糊想起了一句:「你不是鄭家的人,你是朕的綰妍,是翊坤宮的昭妃……」
哦,約莫是在那個月夜,她半醉半醒聽了一耳朵。那時還不覺得有什麼,如今才覺得奇怪。
她想得太深,只覺頭隱隱作痛,綰妍甩了甩腦袋,髮髻上的步搖琅琅作響。
知書領着人過來將地上收拾好了,又悄悄退了下去。
眼下,只余皇后與綰妍兩人。
綰妍身子繃得緊緊的,半垂着眼睫不做聲,還在想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昭妃、鄭氏。
她是綰妍,是翊坤宮的昭妃,也是鄭家的女兒,都是。
為什麼要將這些分得這麼開呢?
許久的寂寂之後,皇后突然長嘆一聲:「鄭氏,本宮不喜歡你,甚至是恨毒了你,你……你也是這般恨本宮吧?」
綰妍收回了心緒,微微抬起頭想了想,黯然道:「臣妾的手每到了天氣濕冷些的時候,夜裏總會鑽心地疼。」
是了,皇后生產那夜,她跪在雪裏祈福,愣是凍傷了一雙手,自此落下了病根。
綰妍吸了吸鼻子,自她入宮之後,皇后總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得勢時趁機折辱她,失勢時心懷怨懟詛咒她。
怎能不恨呢?
皇后聞言沉默不語,她闔上眼眸,一顆心格外地沉重。
她很想說些什麼,動了動嘴唇,又終是放棄了。
「罷了,你回去吧。」
「臣妾告退。」
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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