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翊坤宮中的燈火依然亮着。筆神閣 bishenge.com
暖閣中,綰妍和綠衫子嘰嘰喳喳的,你一句我一句,眉飛色舞地談着請安的趣事。
「按我說,淑妃娘娘今兒就不該來,您別看皇后娘娘面上和和氣氣的,竟對淑妃說『還好你來幫本宮,多個人多個幫手』,心裏啊,肯定一百個不樂意,回去又慪病了可怎麼好?」
「你這丫頭,淑妃若是不來,就當真是恃寵生嬌。不過,皇后確實不願意被別人分走權柄。」綰妍又想起宮人們說許湄寵冠六宮的事,又道:「既然六宮之中淑妃最得寵,皇上還將協理六宮之權給她,豈不是有意讓六宮嬪妃心裏不平?」
喬鴦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見綰妍與綠衫子說入了迷,邊走邊笑道:「從中午就不肯喝,直賴到晚上,煮好的藥都涼了許多碗,這都不知是第幾副了,娘娘這可喝了吧?喝了好睡。」
綠衫子亦是哄綰妍:「主子昨兒晚上咳醒,眼下應該聽喬鴦姐姐的話,她最為你好了。」
綰妍這才不情不願地喝了,剛擦乾淨嘴角的藥汁,就尖叫着要甜糕。
綠衫子與喬鴦見她乖乖喝了藥,也縱着她吃了兩大塊桃花酥。綰妍口裏的苦氣淡下去,一張皺起來的小臉才平和下來,「方才說到哪兒了?」
「噢……說到為何淑妃得寵,皇上還要將協理六宮之權給她。」綠衫子來了精神,「喬鴦姐姐怎麼看?」
喬鴦聰慧,略沉吟一會子,似是有些眉目,話到嘴邊卻搖了搖頭:「或許是皇上高興吧。」
「如此看來,咱們皇上當真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啊。」綠衫子瞥了一眼桌上的小金爐,揶揄起綰妍來,「娘娘別急,好日子在後頭呢。」
綰妍對上兩個丫頭曖昧的眼神,羞赧一笑,又佯裝生氣,凶起來,揪了一把綠衫子的腰肢,二人滾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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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五年冬,綰妍在爆竹聲中,度過了來到這裏的第一個春節。
許是因着許湄協理六宮,內務府的人為了巴結這位聖寵不衰的美人,暗中自掏腰包,足足添了一倍的開銷做賞賜,甚至連守冷宮的嬤嬤都有一份,讓許湄在眾人面前極有臉面。街頭巷尾,各宮的底下人無一不對這位人美心善的淑妃交口稱讚。
銀白無暇的瑞雪、流光溢彩的華燈與肅穆悠遠的新年鐘聲,讓綰妍有些懷疑自己跌進了一個紙醉金迷的夢境。
宮人們在窗戶和柱子上貼上各色各樣的剪紙窗花,如年年有餘的,為的就是在新的一年討些吉利,這些平日裏如一棵枯木似的沒有生氣的人們,只有在喧鬧的爆竹聲中,找到一些久違的活力。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綰妍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從桃花小榻上坐起來。
外頭的綠衫子放下手裏的剪子,忙過來應着:「現在是酉時了,主子午覺竟睡到現在,這會兒要傳膳嗎?」
「天冷人就是愛犯困。」綰妍抱着厚厚的錦被不撒手,懶懶地瞧了一眼綠衫子手中的窗花,「你這丫頭,手藝越發精巧了,你拿近點,唔……是喜鵲登枝麼?」
綠衫子驚喜地點頭,自豪地笑了笑,她原先也是不愛做女紅的,只是……這翊坤宮的日子,也太漫長了,若不幹些什麼來打發辰光,是很難過的。
想至此處,活潑如她,臉上也多了幾分落寞的神情。綠衫子將那幅喜鵲登枝貼在窗戶上,過來坐在綰妍面前。她看着面前碧玉年華的美人,皺着眉勸道:「新的一年,主子就不為自己打算些麼?」
綰妍知道綠衫子在說什麼,自上回的壽康宮一別,她與楚岐,也只是在新年的家宴上匆匆一見。彼時楚岐左右是皇后和許湄,她只能站在許湄地身側。
如今論寵愛與權柄,她都不及許湄,只是有個硬氣的家世,讓她在許湄面前依然能維持天命貴女的樣子。
「自古宮妃都是憑藉着美色侍人,盼着能得到君王一顧,可是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綰妍盯着那躍動的燭火,眸間似也有星點在閃爍,她深吸了口氣,敞開心扉,面上划過一絲羞赧的神情,「我……雖心悅他,可他身邊女子那樣多,我不願做他園中群芳的一朵。」
綠衫子聽了這話極為動容,她握住綰妍的手,苦笑道:「主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只是,過於倔強了,您的情意,何不告訴皇上呢?」
「不!」綰妍搖了搖頭,賭氣道,「他是皇帝,非我良人,本宮在這翊坤宮享一生榮華富貴,便是最好的結局。」
「主子啊,為何不敢踏出一步呢?這樣的好年歲,在這金籠子裏蹉跎時光,也太可惜了。那個小爐……皇上也不是無情之人。」
綰妍惑了,自己究竟在矛盾些什麼,是因為自己多年的自尊倨傲,在他九五之尊的身份面前黯淡無光了麼?是了,她害怕失去了光華之後,在他面前,變成一個如這宮裏其他的女人一樣,成為沒有色彩的模糊剪影。
何況她不曾觸動過他的心,那日狹路相逢,一點讓她誤會的情意,也不過是照顧他自己的面子和他與鄭姜兩家的關係罷了。
「我瞧着,就是個無情之人。他那日說,只是因為不想被別人說他苛待嬪妃,才給我手爐的。」綰妍吸了吸鼻子。
「若是這樣,為何將自己的手爐給您呢?御前的人那樣多,一時還找不出一個備下的手爐麼?偏是將自己揣着的給您了。」
綰妍一怔——那午夜夢回的明黃身影,那溫潤如玉的手爐,百轉千回地在她腦中浮現。她曾偷偷地竊喜,期盼這會是他的一絲心動,期盼這自己所惦念的男子,那個九五之尊的人,也會將一小點點的心分出來,勻給她一些。
綠衫子的話如在她心中點燃了一把火。綰妍喉嚨間一陣焦灼,細密的汗珠從她的皮膚中滲出來,洇濕了後背的褻衣。如從遠谷中傳來的梵音,她本迷困在雲霧之中,突然靈台清明。抬頭對上綠衫子的眼神,綰妍的指尖微微顫抖。
原來心裏一直存在的希望,竟不是妄念!
那一點少女的痴願被人認同、點破,此時如一隻新生的鳥兒破殼而出,啾啾地高聲叫着,眨眼間就好似長出了豐滿的羽翼,振翅一揮,便往浩渺的雲空中飛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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