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妍從未想過她能在史冊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一筆閣 www.yibige.com
遍翻史書,歷朝歷代女子的命運皆如洪流中的一葉扁舟。無論是海晏河清的盛世還是戰火紛飛的年頭,能留下姓名者,屈指可數。尤其是這永遠離不開政治二字的皇城,究竟有多少女子的命折在這上頭,數不清。
她終究還是走到這後宮裏來了,作為翊坤之主。
這僅僅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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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了。
除了入宮第一日給皇后請安,以及晨昏定省的時候,后妃們才會礙着她的身份,舒眉展眼地與她寒暄幾句,活脫脫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
其餘的時候,綰妍乘着小輦遊蕩在這宮裏,是沒有妃嬪過來與她說話的。即便是遠遠地見了,也是行了個禮後不發一言便退下了。
所有的人都敬着她,畏着她,亦是如見瘟神似的避着她。
等到她費了好幾日將西六宮逛了個遍,發覺她們待自己,依舊是如一個人人都看不見的鬼魂似的,綰妍惱了。
故有一日,她遇見一個姓溫的答應,那溫答應喏喏請了個安就要走,她不僅不准其告退,還帶着溫答應回翊坤宮喝茶,送了兩幅親手繡的錦帕給她。
溫答應在宮裏膽怯慣了,何時見過這樣的架勢?面對綰妍的熱情和來自一個高位娘娘的恩典,嚇得不輕,回去後還病了兩日。
至於楚岐,綰妍是未曾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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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
「皇上,敬事房的人來了。」馮安領着人進來,此時是翻牌子的時辰了。
敬事房的公公近前來,伏在楚岐腳下,將手中的托盤高高舉起。
這敬事房的牌子該如何擺放,可是有大講究的。
哪位主子白日裏得皇帝多看了一眼,哪位又突然運氣不好惹了皇帝不快,御前的人總會透消息下來。到了夜裏,將誰的牌子擺在最顯眼處,又將誰的牌子安個名頭掛起來,這些功夫,敬事房的人門清兒。
今日在案盤上最顯眼處的,依然是那塊嶄新的綠頭牌,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了「昭妃」兩個字。
楚岐的目光掠過那些綠頭牌,心裏一笑,順勢用手裏的摺子掩住半張臉,從摺子上面露出一雙眼睛,眼裏的情緒任是立在一旁的馮安也看不分明。
他本是犀顱玉頰,玉質金相的好皮囊,又有寶冠皇袍加身,真真算的上龍章鳳姿,天質自然。
馮安與敬事房的黃總管偷偷打量着楚岐翻牌子的心思,暗自捏了把汗。楚岐的眼神凝在昭妃的牌子上時,他們心裏便激動狂喜;楚岐的眼神在別的牌子那兒停留時,他們便在心裏叫苦連天。
至於他們為什麼這麼關心綰妍有沒有被翻牌子的事,那得從前幾日說起。
綰妍入宮多日仍未承寵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楚佩耳朵里,夫妻二人護女心切,得知寶貝女兒坐了冷板凳,心裏也很不舒服。
翌日,楚佩便進宮拜訪姜太后,旁敲側擊,敘話喝茶。姜太后在送走楚佩之後,又暗中給馮安施壓。馮安回來將敬事房的人罵了一頓,敬事房的人個個苦着臉,每日凝視着昭妃那塊佔據最佳位置卻巋然不動的綠頭牌,幾乎要落下淚來。
楚岐的手指懸在那塊「昭妃」上頭,似是舉棋不定的樣子,馮安與黃總管眼睛都看直了。
寂靜的殿中響起一聲「嗒」。
「淑妃的琴彈得最好,朕也有兩日沒聽見了。」
馮安與黃總管不動聲色地交換了眼神,也算明確了楚岐的態度。
這位空降的昭妃主子,今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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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鴦蹲在綰妍腳下,仔細地為她描制新的蔻丹。以赤色的鳳仙花染三至五次,再嵌上一瓣指甲蓋大小的花瓣,遠遠望去,當真是「十指纖纖玉筍紅」。
「母親說,入宮若是有不順心之處,可以去找壽康宮找太后娘娘。」綰妍有些失落,她向來是愛熱鬧的人,如今被眾人嫌棄至此,她心裏委屈極了。
喬鴦小心地為她吹乾指甲上的花汁,雖然早已預料到綰妍進宮的日子不好過,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太后娘娘自然會為您做主。」
正值午時,綰妍嫌殿中太亮,熄了燭火,對着窗紙透進來的日光,將指尖的嫣紅看清楚。
「這裏吃的住的自然是比家中好,可是亦是不得自由,活像個金籠子。」綰妍一臉稚氣,配上她頭上華貴的妃位寶冠,任誰看了都覺得滑稽,「喬鴦,我心裏真不痛快。」
喬鴦不語——入宮亦是有些日子了,綰妍還沒習慣以「本宮」自稱。
綰妍低下頭摩挲着腰間的香囊——赭綠色的雲錦觸手微涼,裏頭盛着的是佩蘭、藿香,再添上薄荷、沉香,夏日驅蟲解暑最好,這是今年夏天母親為她親手繡的。
她撫過上頭細密的針腳,一面是「平」,一面是「安」。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她如何能歸?
好在母親是皇家中人,她們有的是辦法相見。可是那些女伴、姜家哥哥,還有銅板,他們仿佛隨着重重宮門沉悶的關闔之聲,一起離她遠去,隱在記憶的長河裏了。
「後宮的女子真可憐。」綰妍輕輕嘆息。
「主子別傷心了,我和喬鴦姐姐不是一直陪着您麼?您瞧,我這隻鴛鴦繡得好不好?」
坐在底下的綠衫子朝她們揚了揚繡繃,綰妍拿過來一看,噗嗤一笑:「我還以為是水鴨子呢!嘴也太長了。」
喬鴦看着綰妍難得一笑,給綠衫子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綠衫子亦是得意地勾起唇角。
好在綠衫子也陪着綰妍進宮了,不然這位主子傷感起來,自己還真是對付不來。
「這兩日雪大難行,咱們等雪停幾日,就去給太后娘娘請安吧。」
綰妍話音剛落,外頭就有傳話的小太監進來。
「奴才給昭妃主子請安,主子萬福金安。」
「怎麼了?」喬鴦正色道,綰妍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她可要時刻機警着。
「太后娘娘請主子三日後去壽康宮。」
「本宮知道了。」綰妍的聲音微微急促起來,看起來十分緊張,一張小臉漸漸紅起來。
綠衫子依例打賞了小太監,見那小太監出去了,湊到綰妍身旁嘟噥道:「主子真是神仙,才說去壽康宮,太后娘娘就差人來請了。」
喬鴦見綰妍六神無主的樣子,知道這丫頭到底是怕了,寬慰道:「主子放寬心,太后娘娘是向着您的。」
綰妍只是鉸緊了手中的帕子,秀眉微蹙,小嘴一撇,嘟噥一聲:「太后娘娘傳召我,是覺得我不知禮數麼?」
「不會吧,主子不要忘了殿下的囑咐呢。」綠衫子亦是安慰綰妍。
「罷了罷了,總之是三日後的事了。喬鴦去傳膳,跟廚房說做最好的菜!」綰妍推了一把喬鴦,眼見就要急起來,「今朝有酒今朝醉,記得,還要酒!」
一旁的綠衫子見她如此做派,瞪大了眼睛,道:「主子是瘋魔了,大白天的喝什麼酒呢!」
「反正沒人來管咱們,有什麼好怕的,你去叫外頭的人好好看着,就說我睡了,不許人進來。」
果然是貪吃的小姐,到哪兒都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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