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豆蔻,你不要躲。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手縮到衣服里是怎麼回事?」紀恕哭笑不得。
「沒躲啊,我不是在觀察麼。」
紀恕:「你觀察到什麼了?站那麼遠觀察得到嗎?」
「嘿嘿,能的能的,我眼睛好,有穿透力。」蘇豆蔻偷懶耍滑的時候臉皮夠厚。
紀恕也不拆穿她,而是體貼地右手牽着韁繩,左手伸向她,「過來!」
蘇豆蔻見躲不過去,只好磨磨蹭蹭挪了過來。想想都覺得丟臉,是誰信誓旦旦想要學騎馬的?是誰在大家趕了一天路又疲又累之後喊着紀滅明讓他來教的?
可是,她做了很久的心裏建設,真到了跟前卻忍不住怕了。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沉睡多年之後一股腦浮了上來。
馬蹄踏在身上真疼啊。
紀恕看她磨磨蹭蹭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伸着他的手。
那種疼在身上不能去回想的痛苦他有過切身的經歷,他理解。
夢裏都不敢想。
因為夢都是疼的。
這種疼,溫柔以待是最好的療養。所幸,他遇到了那些真心實意給他溫暖的人。不另視,不苛責,給他了名字和希望。
蘇豆蔻挪了過來,紀恕一把抓住她的手肘,那手看起來有力量,最後卻輕輕落在她身上。蘇豆蔻莫名一怯,呆呆看着紀滅明。
有一種被珍視的錯覺。
紀恕低聲道:「不用怕,我在。來吧。」
蘇豆蔻身不由已地點點頭。
紀恕把韁繩遞到她的右手,告訴她:「不要站在馬的後方,也不要站在它右邊。它在防禦。——你今天的穿着很適合,鞋子看起來也舒服,騎馬的時候方便才是第一。」他聲音不大,咬字卻特別清晰,聽起來聲聲入耳,蘇豆蔻一字不落記住了。
她一邊點頭一邊問:「還有嗎?」
「第一次上馬不要緊張。」紀滅明看着蘇豆蔻,「你能做到的!」
蘇豆蔻腳踩馬蹬爬到馬背上,閉上眼睛坐好。
紀恕摸了摸她的腳與馬蹬接觸的地方,提醒她稍稍朝里一點。
韶光仿佛感受到了蘇豆蔻的緊張,有點不安起來。
紀恕手在馬鬃那裏愛撫了幾下,貼着馬耳低語幾句,韶光才算安靜地不動了。
「腿放鬆,不要死死夾住馬腹。」
蘇豆蔻放鬆了腿。
「脊背挺直,好。精中精力聽我說:等你學會騎馬,縱馬馳騁的時候身體再貼着馬背不遲……到時候你會發現每一匹馬都是一個小孩子,有的聽話一點,有的略微調皮,它們有它們的感受和性格。讓它懂得你發的號令,它要聽話,也要尊重。」
「好像挺複雜。」蘇豆蔻道,「我……大概不行。」
「不,」紀恕道,「你行!要相信馬,更要相信自己!想像一匹馬就是你的朋友,命令它,相信它,尊重它。最後,你換來的就是,它也相信你!」
「不,我做不到,我沒有朋友。」
「阿寧呢,算不算你的朋友?榆錢兒呢?……我呢?」
蘇豆蔻沉默了。
阿寧,是朋友,更像妹妹;榆錢兒嘴太欠,勉強算一個。紀滅明……
朋友這詞用在紀滅明身上,讓人有點淡淡失望。她情緒複雜,一時對朋友這個詞有點抗拒,有點憂傷。
紀恕長年研究人的各種情緒,蘇豆蔻的情緒變化他一一看在眼裏。
那像風一樣突如其來的憂傷擊中了蘇豆蔻的小心房。她本來以為自己夠堅強了。
看來並不是。
紀恕:「把韁繩給我。」
蘇豆蔻:「不行了,還是明天吧!」
紀恕對蘇豆蔻的話置若罔聞,只是伸着手,一雙明亮清秀的眼睛溫和地看着蘇豆蔻,固執地不肯收回。蘇豆蔻被他看得微微發窘,只得讓步。
說來奇怪,紀滅明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瞬間把蘇豆蔻的憂傷擊了個七零八落。
呼——
紀恕牽着馬,蘇豆蔻坐在馬上,一個低聲指正,一個調整坐姿。
蘇豆蔻騎了一圈下來的時候腿是軟的。不過,就在剛剛她學會了一些施於馬的號令。
馬兒馬兒出發吧!那就拍拍它的馬鬃或者脖子,要麼揚起或者輕盪韁繩,也可以小腿夾動馬腹。
馬兒馬兒停下吧!不妨收緊韁繩,勒住馬頭。
此外學到的還有上馬和下馬。
不過,現在腿腳酸軟的蘇姑娘腦子裏一團漿糊。
紀恕禮貌地架着蘇豆蔻的胳膊肘,以防她就地摔到。
幸好,阿寧看完了一章醫書跑了出來,嘰嘰喳喳接過去了這個讓紀恕深感抱歉的人形「累贅」。
阿寧奇怪地問:「蘇姐姐,學習騎馬而已,你的手至於這麼涼?」
蘇豆蔻:「會了不難,難了不會。」
阿寧想了想,有些道理。
蘇豆蔻說完了這句便再也不肯言聲了。她死氣沉沉地臥倒在床上,臉色發白,手腳冰冷,就像一個瀕死者。
阿寧不放心,看了她好幾次,摸摸她的額頭,不發燒,就給她倒了一杯水。蘇豆蔻掙扎着爬起來一點,撐着身子就着阿寧的手喝完了那杯水。
她開始想她的阿娘。
阿娘不是個懦弱的女人。
爹爹說過多次讓她搬到蘇家,她不肯。
她說,這樣可以讓爹爹省卻許多為難。哪個男人沒有三妻四妾?可你爹爹只有我一個。
自欺欺人的阿娘啊!
蘇豆蔻喃喃自語:您什麼都不肯,可到底,除了身死,得到了什麼?
一連幾天紀滅明都在教蘇豆蔻騎馬。
前三天,蘇豆蔻在馬上,紀恕都牽着韁繩遛圈。第四天,紀恕覺得蘇豆蔻已差不多克服了上馬的恐懼,可以自行騎馬溜達了,就告知蘇豆蔻自己扯住韁繩上馬溜圈吧,他要袖手旁觀。
蘇豆蔻:「不!紀滅明你真的放任我不管嗎?」
紀恕:「真的。但糾正一點:不是放任不管,是一旁守護。」
蘇豆蔻:「可不可以再商量商量?」
紀恕:「不可。沒有餘地了。」
於是蘇豆蔻撅撅嘴,認命地跨上了馬。她上馬已經熟練,左手扶馬鞍,左前腳掌插進馬蹬,右手握韁繩,一使力,翻身上馬,相當漂亮。
紀恕叫了聲「好!」
她拍拍馬脖子,馬兒韶光接到信號邁步開走。
漸漸走出了一射之地。
紀恕在後面不緊不慢不遠不近地綴着。
蘇豆蔻有點得意,遂得意洋洋地回頭沖紀恕笑了一下。
一股意氣風髮油然而生,她一夾馬腹,加了速度。
紀恕道:「慢點——」
蘇豆蔻心道:「不妨事。再快一點。」
前面是個轉彎,該撥轉馬頭回來了。
可是,蘇豆蔻沒有轉頭的跡象,倘若再加快速度——對於一個新手來說,勢必難以控制。
紀恕腳下加快,使出化羽於飛,朝前衝去。
蘇豆蔻發現自己行事莽撞的時候,已經晚了。她的身子一個趔趄,腳掌絆着馬蹬,栽了下來,不,她懸在馬背上被馬蹬拖着!
蘇豆蔻「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不叫還好,這一叫韶光怕了,驚了。
一怕一驚之間,韶光馬頭一回,轉了個身,加速跑了回來。
說時遲那時快,紀恕縱身上前一撈——
右手抓住韁繩,左手接住蘇豆蔻,把她護在懷裏。
紀恕:「蘇豆蔻,安靜!鬆手!吁——」
他聲音急促有力,蘇豆蔻一個激靈,閉了嘴。紀恕就勢向前跨了幾步,拉着韁繩,抱着豆蔻,讓韶光安靜了下來。
韶光感受到了他的鎮定,還有……責備和安撫!
蘇豆蔻縮在紀恕懷裏,像個逃避責任的鵪鶉。
紀恕鬆了韁繩,讓韶光一邊站着。他騰出雙手,扶住蘇豆蔻的肩膀,深吸一口氣,開口道:「蘇豆蔻,看着我!」
蘇豆蔻一臉驚恐看着紀恕。
「記住,馬是膽小敏感的動物,尤其它受驚的時候,不要大叫!」
蘇豆蔻本能地點點頭。
紀恕突然抿嘴笑了:「傻姑娘,蘇豆蔻你是不是傻?」
蘇豆蔻搖搖頭。
「還說不傻,分明是個天字一號傻瓜。」
平時看着怪機靈的,怎麼一碰到馬就抓瞎?
是啊,她一碰到馬就嚇傻了。
紀恕想到這裏心情又沉痛起來。
他想把她攬進懷裏。
當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紀恕嚇了一跳,手上觸電一般,急忙放開了扶在蘇豆蔻肩上的手。
他用食指蹭了蹭鼻子:「呃,好了,我們再試一次。」
「什麼?」蘇豆蔻不明白。
「騎馬。如果這次你放棄了,怕是以後你都不會有機會學騎馬了。」
蘇豆蔻頓時身體縮了縮:「不!」
紀恕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鄭重地說:「蘇豆蔻,你相信我嗎?」
蘇豆蔻被他的鄭重感染,慎重考慮了他的話。她深呼吸了好幾次,緊緊閉上眼睛停頓了一會兒,再睜開,眼中剩下的唯有清明,她用同樣的鄭重地回答道:「我信!」
騎完馬回到客房,蘇豆蔻這次是放鬆的。
她,離會騎馬不遠了。
等等,韶光受驚的時候,紀滅明毫不猶豫救她了?眼中滿是關切?還抱了她?
她的心臟撲通撲通非正常跳起來。
與此同時,紀恕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捻了捻手指,手指上仿佛還殘留着蘇豆蔻身上的香氣。
看着手指,他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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