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中事 第六百三十三章 與子偕老

    莫楠很納悶，因為最近去郭家找郭望來，十回有九回，他都不在家。剩下的那一回還是在出去的路上，急匆匆地跟他說了兩句話就跑了。

    「哎，你最近總往祝家跑什麼啊？」

    郭望來神秘兮兮地說道：「學大本事！」

    他說的倒也沒有錯，跟着祝君知自然是能學到大本事，怎麼說，他的前身也是上古大神燭九陰啊！

    郭望來看着眼前這個低着頭正認認真真，一筆一划地練字的孩子，心中感慨萬千。

    大約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莫林抬起頭看他，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像小鹿一樣，亮晶晶的。

    「嗯，寫得很好！繼續加油哦！」郭望來笑着摸了摸他的頭。

    莫林羞赧地抿了抿嘴，繼續埋頭寫着。

    窗外傳來了車的聲音，莫林放下筆，歡快地跑到窗前。郭望來看到他雀躍的模樣，心中瞭然。

    「下去看看吧。」郭望來笑着說道。

    莫林點了點頭，一溜煙跑下了樓。

    「君知，你回來了。」

    祝君知轉身見是他，露出個大大的笑容，道：「嗯，你看，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街角糯米糰子。」

    莫林樂呵呵地上前接過他手裏的食盒。

    「今天學習累嗎？」祝君知伸手拭去他額頭的汗。

    莫林搖了搖頭，道：「不累，剛剛郭老師還誇我了呢。」

    「是嗎？」

    「沒錯，林林做的很好！」郭望來趴在陽台上想着沖他們搖了搖手。

    祝君知點了點頭，說道：「進去吧，外面熱。」

    祝君知對莫林是真的好，事無巨細，親力親為。只不過莫林的心智……最多是六七歲的孩子的心智，自他來祝家已經過了兩三年了也未見長進。

    郭望來思及此處，不免又惆悵了起來。

    祝君知望着坐在餐桌邊大快朵頤的莫林，心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如果帶他去鐘山，能不能把他的魂魄恢復過來呢？

    鐘山和峚山之間的那一方的玉膏之源涌集天地之精華，能抵禦妖邪不祥之氣的侵襲，又能增長靈力，極適合修養生息。重明的魂魄都能在那裏養好，他一介凡人，更不在話下吧？

    不過，他與莫來如今都只是凡人，想去鐘山也不容易。而且，他着實不想再讓莫來跟過往有太多的糾纏。

    陰陽鬼道、浮生城、鐘山……這些都已經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可是，他很想讓莫林想起來，不求他想起過往數千年，只想起莫來那一世便好了。

    莫林感受到他的視線，以為他也想吃，便從食盒裏拿出兩個桃花味的糯米糰子遞給了祝君知。

    祝君知笑着接了過來。

    就這麼又過了七年，莫林與祝君知十九歲，如前世他們初相遇時的那般年歲。

    一個冬夜，狂風大作，暴雨如注。

    祝君知白天舟車勞頓，那天晚上睡得很沉，又因着窗外風雨大作，故而沒聽見莫林的敲門聲。直到那個哆哆嗦嗦，抖得像篩子一樣，渾身冰涼的人爬上了床，他才醒來。

    「怎麼了？」祝君知看着蜷縮在他懷裏的人柔聲問道。

    「妖怪……君知，我屋裏有妖怪。」莫林緊緊地抓着他的胳膊悶悶地說道。

    祝君知往門的方向望了望，並未感覺到有陰邪之氣侵入，想着他或許是做了噩夢。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他摸了摸莫林的毛茸茸的腦袋問道。

    「沒有，真的是妖怪！」莫林氣哼哼地爭辯道，「突然有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出現在我床邊。她……她身邊還跟着一隻比不去大了好多的大黑貓，它的那一雙眼睛泛着綠瑩瑩的光可嚇人了。」

    女人？大黑貓？

    祝君知皺了皺眉，心道：山鬼？

    「好了，睡覺吧！醒來妖怪就不見了。」他安慰道。

    許是累了，莫林哼哼唧唧一會兒，便睡着了。

    祝君知心中雖有疑影，可是見莫林睡得香，便沒敢動彈。

    第二天一早，他去莫林房間查看，確實感覺到了屋裏殘存的靈力。

    山鬼為何會來呢？

    還未等他仔細問莫林昨夜的情況，公司那邊來了電話，他匆忙地就出門了。

    「嘖，燭九陰即便是成了凡人也不好對付！」山鬼從窗外跳了進來，偷偷摸摸地進了祝君知的房間。在莫林醒來的一瞬間往他的嘴裏塞了一顆藥丸，然後對他吹了一口氣。莫林還未來得及驚呼，就暈倒了。

    「大巫，我可是背着帝君來的。這藥費盡了大家的心思，你一定要爭口氣呀！不要讓我們和鐘山君失望！」山鬼摸了摸他有些蒼白的小臉。

    祝君知在公司正開着會，家裏的管家來了電話。他心裏一驚，猜想是莫林出了事。果不其然，管家在電話里說，莫來發起了高燒，昏迷不醒。

    他火急火燎地趕到家的時候，家庭醫生已經過來了，查了許久也沒查出莫林是什麼問題。

    「要不，去醫院吧？」管家建議道。

    祝君知一進屋就感覺到了山鬼的靈力，他猜想莫林現在的狀況應該與山鬼有關，去醫院也是無用的。

    而且，山鬼不會對莫林不利。

    或許……或許……

    祝君知不敢奢望太多。

    「沒事，你們都下去吧！我看着他就行了。」祝君知說道。

    莫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額頭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他似乎做了什麼不好的夢，眉頭緊鎖，嘴裏囈語不斷。

    祝君知握着他的手，在他耳邊輕聲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呢，有我在呢！」

    不去跳上床，安靜地窩在了莫林的腳邊。

    夜深了。

    「你……你是誰？」

    祝君知驚醒，就見莫林坐起身來，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林林，你醒了。」祝君知懸着地心終於落了下來，他笑着伸手想摸莫林的臉，卻意外地被他躲了過去。

    「你是誰？」莫林有些緊張地往後縮了縮。

    祝君知見他如此反應，瞬間如墜冰窟。

    不祈求他找回前世記憶，如今……竟是連這一世的記憶都忘了嗎？

    思及此處，祝君知的臉色瞬間慘白，他有些慌了。

    「哈哈哈哈哈哈！」誰知那莫林見他神色慌張，竟突然大笑起來。

    祝君知見他笑得前仰後合的，一時有些不知是為何。

    「以前你很淡定的。」莫林笑着說道。

    祝君知聞言，微微一愣。

    「我說我去過十年後，你記得嗎？那個時候，我還沒見過你，於是我問瘦皮猴，他是誰？你當時盯着我看了片刻，沉聲道，你說呢？」莫林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接着說道，「祝尹，我以後都不會再問，你是誰了。」

    祝尹看着他笑了起來，他笑着笑就哭了。

    莫來突然落入祝尹的懷抱有些驚訝，可是感覺到他在微微顫抖，便把頓在半空的手落在了他的後背上。

    「祝尹，那個時候不是我的錯，對不對？」

    「嗯，不是你的錯。」

    「祝尹，你記不記得九重淵下那個冒死救我們的那個怪物？她是我的親生母親。」

    祝尹聞言，擁着莫來的手又緊了緊。

    「莫來，九重淵下還有莫家老宅下面那些活下來的怪物後來都救活了，他們是作為人有尊嚴地過完了一生的。你不要有愧疚感！」

    「謝謝！祝尹，謝謝你！」莫來哽咽道。

    「店家奶奶是你的親姨奶奶，她生前去找了莫家的老家主，得到了他的一句道歉。她去世之前，再三囑咐我要救你回來。」

    「是我不孝，前世竟沒認出她來。」

    「還有你媽，她很想你，她生前一直都惦記着你。」

    「她……她過得好嗎？」

    「很好，我把她接到了我家，把她當做自己的母親一樣。她過得很舒心，就是放不下你。」

    莫來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說道：「謝謝！」

    「莫來，以後你我之間，無需說這些！」

    「嗯，明兒我們一起去拜祭他們吧。」

    「好。」

    「祝尹。」

    「哎。」

    「祝尹。」

    「怎麼了？」

    「沒事，我就是想叫你的名字。」

    祝尹揚了揚嘴角，道：「嗯。」

    莫家莊，逢三大祭。

    莫林變了，郭望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發現了。因為他眼睛裏的光不一樣了，以前是單純的懵懂的，如今是靈動的活躍的。

    「林林，好久不見了！」

    莫來一見到這個跟郭勇敢有幾分相似的人就忍不住想笑。

    「按照輩分來說，你應該叫我一聲太爺爺吧？」莫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郭望來聞言語塞，震驚地看着他。

    「怎麼？瘦皮猴沒跟你說過我嗎？」莫來又問道。

    郭望來這會子反應過來，張了張嘴，還是不敢說出自己心中所想。

    「小來，你就別逗他了。」祝尹笑着說道。

    「他……他是……」郭望來吞吞吐吐道。

    「知道就行了，不要聲張。」祝尹說道。

    「哎！」郭望來笑着應道。

    「祝尹，我們去放水旱燈吧！」莫來拉着祝尹隨着人群往前走。

    郭望來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暖了起來。

    「太爺爺，莫來回來了。」

    莫家老宅，東院的桃花開得正旺。

    莫來坐在桃花樹下逗着不去，祝尹看着他一時有些恍惚，就像是上一世的那個白日夢突然成了真。

    「莫來。」

    「幹嘛？」莫來抬頭看他。

    「沒事。」祝尹笑了笑。

    莫來沖他做了個鬼臉，繼續逗不去。

    祝尹看着他，就覺着這或許就是自己想要的一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