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大皇子什麼時候去京畿道還是很遙遠的事,他在虎骨塔半年囚徒做完,按照他自己的意思是要雲遊大寧這天下,走上兩年是他,走上十年也是他,說實話如今大寧的天下他一輩子遊歷也不可能全都走完。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老院長從肆茅齋離開之後就一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韓喚枝去了草原,葉流雲去了北疆,安西都護府的事已經萬事俱備,韓喚枝過去就能直接把控全局,可是葉流雲去北邊那麼倉促,這絕非陛下做事的風格,朝廷里的人都在說是因為葉流雲和沈冷走的太親近所以被牽連,可老院長卻一直都沒有這麼想過,陛下會因為沈冷而牽連葉流雲
陛下不可能糊塗,不可能荒唐。
更主要的是,即便要建安北都護府也不應該是葉流雲去啊,北疆那有合適的人選對北疆更為了解的葉雲散難道不適合
況且,陛下要建安北都護府也絕不是今日想到今日辦,當初把葉雲散調到北疆去負責北征大軍糧草後勤之事,權限大到可以節制諸道,這不就是在為安北都護府的事鋪路嗎
如果說為葉雲散鋪了那麼多路最終給了葉流雲,豈不是多此一舉。
所有人都說老院長不操心朝政,可實際上如果老院長真的不操心朝政只管着院那一攤子事,甚至到後來人們說老院長純粹是仗着陛下的看重連院都不管了,那麼為什麼陛下問及什麼事老院長都能對答如流
說老院長沒能力只是靠陛下關係的人,才是真的沒能力也沒眼界。
老院長需要時時刻刻保持思考,他知道陛下把他當精神依靠,然而這個精神依靠真的那麼好當
剛出肆茅齋上了馬車,還沒有走幾步遠馬車又停下來,老院長還沒等他撩開帘子看看什麼情況,車帘子被人挑起來,一個身上些許汗臭味的人直接鑽進來。
老院長一看就忍不住嘆了口氣「多久沒回家了」
進了車的賴成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找找安全舒服的姿勢,他看起來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換過衣服,在內閣那個房子裏摸爬滾打幾天,再不洗澡,屋子裏還有人抽着煙斗,那味道自然不好聞。
百姓們會以為內閣大學士們有多光鮮亮麗,真要是讓他們去內閣里看看,在內閣里聞聞那味道,他們也許會驚訝的覺得一切都是假象。
「有十幾天了。」
賴成縮在那眯着眼睛回答。
老院長道「攔我的車是有事」
「沒事,純粹蹭個車回家,我要是回未央宮還得耽誤會兒,正好剛剛給陛下送奏摺,知道先生剛要走所以追上來。」
老院長嘆道「堂堂內閣首輔大學士,你看看你這衣服,你這身上的氣味。」
賴成嘆道「南屏道那邊鬧了水災。」
他看了老院長一眼「為這事,內閣爭的不可開交,陛下讓內閣儘快議出個結果來,可是兩邊誰也說服不了誰,南屏道原來是求立這才歸順沒幾年,事實上也說不好有多歸順,求立人骨子裏有一些陰狠不服氣,如果不是大將軍莊雍壓的住,求立人隔三差五就會鬧事,即便莊雍大將軍在那,那些偏遠地方還是時不時的鬧出些動靜來,所以內閣一大部分人都說不該救,朝廷的賑濟,從長安發出到南屏道那邊損失就得有一多半,若是從平越道等地調糧賑
濟,這事沒法開口,當初的時候這些求立崽子在平越道為非作歹殺人放火,仇恨怎麼可能解的開,讓平越道調糧怕是縱然有朝廷調度也會故意拖延。」
老院長「就為這事你就愁的鬍子拉碴」
「這是其一。」
賴成道「其二,陛下打算讓內閣議一議刀兵向東挪的事。」
老院長的臉色一變「為什麼」
賴成道用兩隻手比劃了一個方框「原來大寧這麼大,四疆戰兵東西南北鎮着,可是現在大寧不管是向東西南北都擴充了極大的疆域,陛下為什麼要建安西都護府,安南都護府,安北都護府他把比劃的方框放大,四疆虎狼在原來的位置,都護府是一個大方框的框架,原本四疆虎狼是第一道防線,現在四疆的都護府是第一道防線。」
老院長明白過來「所以現在的問題是,只有東疆沒有都護府。」
「對。」
賴成看向老院長「按理說,如果要設置安東都護府的話,渤海道那邊最合適,閆開松將軍鎮守渤海道,以他為安東都護府的第一任都護也沒問題,問題是陛下就是不打算設這個安東都護府,馬上就要對桑國動兵了,大家都猜着會不會將來滅了桑國後,在桑國設立安東都護府,可這不妥當啊。」
賴成道「如果放在渤海道,與大寧相連,不算飛地,可若是放在桑國,若有什麼萬一的話支援很難。」
老院長搖頭「安南都護府更遠。」
賴成「先生,你不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老院長當然明白,所以嘆了口氣「陛下想把孟長安調走。」
「是。」
賴成有些無奈「陛下雖然沒有明說,可我猜着大概如此了,陛下想把孟長安放倒渤海道或者是桑國,如果這樣一來的話」
他後邊的話沒有說出口,可老院長也會明白,這才是賴成為什麼會說不妥當的原因。
這樣一來的話孟長安可就長期駐軍海外了,這事粗粗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聯想到陛下這陣子依然還有打壓沈冷的意思,就能大概推測出陛下是要把孟長安放在更遠的地方以防萬一。
老院長看向賴成「剛剛和陛下聊了幾句,陛下說以後想讓大皇子定居京畿道。」
賴成一驚「京畿道」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視線有些飄忽起來「陛下這樣安排是圖什麼」
老院長聳了聳肩膀「我也想知道。」
把大皇子放在京畿道,威脅難道不比沈冷大多了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陛下有些不對勁,就連賴成都不得不去懷疑,陛下是不是有些糊塗了
就在這時候兩個人看到一輛馬車在御園外邊停了,有個身穿一大員官服的人從馬車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後進了御園,顯然是去覲見陛下的。
「竇懷楠」
老院長看向賴成「陛下讓竇懷楠回來,內閣知道嗎」
「不知道。」
賴成臉色有些難看起來「陛下從沒有提及過。」
各地道府都是正二,唯獨京畿道的道府是一,竇懷楠當初是沈冷軍中的一個行軍參事,這些年提拔的速度比沈冷還快,先是到內閣做事,
然後外放出去成了府治,沒兩年調任道丞,然後又兩年調任道府,再兩三年就調到了京畿道,說平步青雲也不為過。
「陛下這個時候召見竇懷楠。」
老院長嘴角一揚「有點意思了。」
賴成着急「先生,到底什麼意思啊」
「看看吧。」
老院長看向車窗外「陛下可能要拔京畿道的釘子了,估摸着,陛下連我也騙了,剛剛陛下說大皇子回京畿道最少是幾年後,我看八成沒多遠了。」
肆茅齋。
竇懷楠快步進門,然後俯身拜倒在地「臣竇懷楠,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
皇帝指了指不遠處的椅子「坐下說話。」
竇懷楠隨即欠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來,皇帝一邊翻閱着賴成剛剛送來的奏摺一邊說道「朕讓你急匆匆的回長安,京畿道的事都安排妥當了」
「臣接到旨意之後就緊着安排,大抵上都安排妥當了。」
「那就好。」
皇帝道「竇懷楠,你可知道朕為什麼召你回來」
「臣不知。」
皇帝放下手裏的硃筆「朕前陣降了沈冷的封爵,也降了他的軍職,滿朝文武,連御史台都沒有人上提出異議,唯獨是你先後三次上奏,朕想問問你,你為沈冷說話,是不是出於私情。」
誰都知道竇懷楠是沈冷一手提拔起來,雖然到後來論官職他比沈冷還高,可若沒有沈冷的提攜舉薦又怎麼能有他今時今日之地位。
竇懷楠垂首「二八。」
「嗯」
皇帝看了竇懷楠一眼「二八」
「是。」
竇懷楠道「二分是以論國事之心,八分是念及私交。」
皇帝皺眉「你不怕朕辦了你」
「臣不怕。」
竇懷楠道「臣第一次上,心裏想着大概陛下是會責罰臣的,第二次上之後,臣就等着降職的旨意了,第三次上之後,臣覺得可能臣的仕途也到此為止,但臣仔細問過自己,確實不怕,臣這個人怕很多事,唯獨不怕對得起良心。」
皇帝皺眉問「那朕要是殺了你呢」
竇懷楠「若因為臣上為沈冷說話而降職,臣覺得無可厚非,畢竟陛下也有糊塗的時候,若是因為此事而致臣丟了性命,那更無可厚非,大寧還沒有出過昏君,難免出一個。」
「竇懷楠」
皇帝一聲暴喝。
竇懷楠慢慢起身,跪伏在地「臣在。」
皇帝皺眉「你是真的以為朕不敢動你」
「陛下剛剛問臣都安排好了嗎,臣來的時候確實安排的差不多了,身後事都安排了。」
竇懷楠抬起頭「臣,為官多年,所存下的銀子一共七百二十六兩,都已捐贈給京畿道道府學堂,宅院一座,來之前也送給了京畿道撫軍司用以安置殘缺孤寡,這宅院不是朝廷分給臣的,朝廷分給臣的那宅子臣退回去了,這宅子是臣自己攢銀子買的。」
說完這些話之後竇懷楠看向皇帝「如果陛下再問臣一次怕不怕,臣還是不怕。」
皇帝看着竇懷楠眼睛微微眯起來,連一邊伺候着的代放舟都嚇得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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