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駕上,皇帝的心情似乎還很不錯,已經連着批閱了一個多時辰的奏摺中途只喝了一口水,終於把今日送來的奏摺批完,舒展了一下身體後問內侍到什麼地方了,車外的代放舟回答說距離長安還有一天路程。一筆閣 www.yibige.com
皇帝吩咐他把澹臺袁術喊來,然後靠在車廂上閉目休息。
沒多久澹臺袁術上車,皇帝睜開眼睛的時候白眼球上隱隱有血絲,若不睡還好些,睡的不足反而更顯疲憊。
「朕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找你商量一下。」
皇帝坐直了身子「再過不到一個月就是當初楚皇投降的日子,這麼多年來其實歷代先皇對楚皇評價都不低,太祖時候,楚皇病故,太祖還親自寫了悼文太宗時候,派人撰寫楚國志其中雖然對楚政評貶的一無是處,但對楚皇也還算客氣。」
澹臺袁朮忽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是不想輸了臉面。
「可是陛下,今時不同往日,太祖太宗時候楚才滅,拉攏前楚那些有影響的士子鄉紳是必要之事,現在楚已經滅了幾百年,若此時再提及,臣擔心會有些本就心念前楚的不臣之人趁機抬頭。」
「朕知道,無需在意。」
皇帝道「就這樣說,朕在樺梨圍場狩獵,遇一斑斕猛虎,朕自追之,虎卻叼來楚皇劍帝運敬獻,朕放虎歸山,得帝運而歸這也算是天意,所以朕決定在施恩城修建一座楚祠,安放歷代楚皇牌位。」
澹臺袁術想了想猛虎,帝運,放虎歸山幾個字。
「去掉放虎歸山。」
「也好。」
皇帝道「若你覺得無大礙,朕就讓代放舟去傳旨,着內閣擬旨通傳天下,戶部撥款內閣直接批了就是。」
「臣謹遵聖意。」
皇帝抬起手揉了揉眉角「朕感覺後腦一陣陣酸脹,怕是缺覺太多,你去告訴內閣的人下午朕諸事不聞,讓他們酌情處置,朕睡半日。」
澹臺院抱拳「臣遵旨,臣退下。」
他出了馬車,讓代放舟去後邊內閣大臣所在的馬車傳旨,然後看了一眼車駕四周的禁衛「前後車輛距離拉開十米,任何人不許靠近車駕,取我的槊來。」
不久之後大槊抬了過來,澹臺袁術右手抓起大槊,筆直的站在皇帝馬車上,如一尊門神。
一站就是一個下午。
一天半之後,皇帝車駕從樺梨圍場歸來進入長安城,大街上人山人海,哪怕只是看看皇帝的隊伍百姓們也會心潮澎湃很久。
奇怪的是皇帝並沒有直接回未央宮,而是直奔雁塔院,傳聞前幾日有刺客潛入院試圖對老院長不利,院弟子殺刺客百餘人,皇帝不回宮而是直接來看老院長,態度已經足夠鮮明。
車駕在院外面停下來,皇帝下車之後看起來精神恢復的不錯,老院長帶着院上上下下數百人在門口迎接,見皇帝後除了老院長全都跪了下來。
老院長可不跪,這是皇帝說過很多次的事。
「怎麼胖了」
皇帝看到老院長第一眼後微微一愣「這才幾日先生下巴都快疊起來了。」
老院長笑「陛下不在長安城,臣可以偷懶好些天,焉能不胖關鍵是,沈冷那小子的廚藝真不錯。」
皇帝摸了摸自己的瘦削的下巴「讓他中午來做飯。」
老院長笑起來「陛下吃饞了怎麼辦」
皇帝想了想「那朕就召他為御廚。」
老院長「從四將軍銜御廚」
皇帝「若好吃,那就罷了他的將軍。」
站在迎接隊伍里的沈冷聽了之後心裏有什麼東西呼嘯而過,想着以後還是把廚藝荒廢了吧,這東西原來害人不淺,茶爺在他旁邊拉了拉他衣袖壓低聲音說道「若真的召你做御廚,你帶我做配菜可好」
沈冷看着茶爺「害我之心如此昭然」
茶爺哼了一聲,撇嘴。
進了院後皇帝就和老院長促膝長談去了,誰也不許打擾,至於兩個人說了些什麼那就無從得知,沐昭桐帶着群臣從未央宮趕來院之後,反而被晾了很久。
一直到中午才有旨意傳出來,說是皇帝今日就在院用膳群臣可以退了,只留下幾個人等候陛下傳喚,沐昭桐不在其中,留下的人中包括兵部侍郎陳昌在和禮部侍郎何新奎,想想看也就能知道,皇帝這是要問一問迎親之事安排的如何。
與此同時,在河蘇道白小洛把人跟丟了。
他暴怒之極,沒有想到七德那個傢伙居然如此狡猾,來來回回故意繞路,七轉八轉的就沒了蹤跡,白小洛帶人追上一個衣着相同之人,卻發現根本不是七德。
七德已經粘上了假鬍子換了道袍,從河蘇道轉而進了連山道,連山道雲來城青環山,那才是他的目的地。
白小洛無奈,下令手下人去搜尋七德蹤跡,他自己連夜返回長安城,他總不能把時間都耽擱在外邊,不久之後迎親隊伍就要出發,他必須回去。
白小洛的隊伍最終還是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急匆匆往連山道那邊追,順着大運河一路南下,但很快就又失去了目標,一群人變得迷茫起來。
大概二十幾個人聚集起來商議怎麼辦,就在連山道內靠近大運河的巒城。
正是生意清淡的時候,這茶樓里突然進來二十幾個人老闆立刻眉開眼笑,這些人隨便丟了十兩銀子過去,讓他上些茶點就不要打擾,老闆當然開心的不得了。
距離茶樓不到二百米的地方,三個穿白衣的漢子臉色肅然的正在打聽消息,一個長髯道人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三個人立刻戒備起來。
「我知道你們是流雲會的人。」
長髯道人招手,把三個人帶進一條巷子裏。
「我是七德,你們在找的人。」
這三個白衣漢子,一個身後背着個很細很長的東西,看樣子像是一條一米左右的棍子,他旁邊的那個背後背着一個木盒,大寧之內流雲會的人也不能過於招搖,所以兵器自然不可外露,木盒裏是劍是刀也就無從分辨,最後那個人看起來什麼都沒帶,只是右臂瞧着明顯粗了些。
流雲會除了斷舍離,還有風雪刃,風死之後有人補進來,依然以風之名。
「茶樓里的人都是你們的仇人,我一個人殺不了那麼多。」
七德道「我還分得清可以信任誰,所以不擔心在你們面前露面。」
片刻之後,風雪刃直奔茶樓。
七德轉身離開,消失於人海。
江南道大江一側的蘆葦盪里,那些白衣漢子總不能枉死。
兩炷香之後巒城官府得到消息說茶樓出了事,縣丞親自帶人過去,趕到的時候茶樓已經只剩下一地的屍體,二十幾個白小洛的手下盡皆斃命,血從樓梯上好像溪流一樣淌下來。
七日之後,雲來城青環山下。
七德找到了那個小村子,也找到了那幾個人。
「當年」
一個老婦提到當年事臉色就一陣陣發白,那似乎是她一輩子也不想再提起來的夢魘,可是七德來了,帶着珍貴妃的信物,她就不得不再想起來那個可怕的晚上。
七德當時不知情,因為當夜有人要殺珍貴妃,他追殺刺客出了王府,後來想想,那就是調虎離山之計,珍妃娘娘自然知情,可卻不肯對他說。
老婦看了看身邊幾個人,最年輕的那個也已經兩鬢斑白,她們已經在這小村子裏生活了二十年,七德的到來打破了她們的寧靜,讓她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一場血流成河的往事之中。
「這件事絕不能提。」
另外一個老婦忽然站起來說道「哪怕你是娘娘派來的人,我們也不可告訴你,事關娘娘生死。」
七德「連我都不能說你們又不是不認識我。」
「誰也不能說。」
當年負責接生的那位老婦顫巍巍的走向門外,也不知道她要去做什麼,她一邊走一邊說道「二十年了,我們幾個人在這小村子裏好像聾子和啞巴一樣活着,娘娘當年安排我們跑出來這麼遠隱居避世,是行善,算是給我們續了二十年的命,我們記得娘娘的好。」
她回頭看了一眼「可我們都知道,娘娘只是不忍心,而不是沒動心殺我們,那件事不是小罪,這二十年也算是修行了,閉口禪我不說,你不說,大家都不說,便是功德無量,因為說了,就會有太多太多人死,那可能要滅三族,也許是九族。」
老婦人走到井邊「回去替我給娘娘磕個頭,就說我謝謝她賞命二十年,我做個表率吧此事,到此為止。」
說完之後一下子扎進井裏,七德嚇了一跳,衝到井邊的時候只看到人已經沉了下去。
再回頭,屋子裏那幾個老婦人也起身「七德先生,別問我們了。」
其中一個老婦取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來幾粒藥丸分給其他人「二十年安逸,讓我們知道人間很值得,挺美好,娘娘心裏苦我們也清楚,當年的事我們是心甘情願不是被逼迫,回去吧,告訴娘娘說,那件事絕無可能泄露出去。」
另一個老婦笑了笑「七德先生,也謝謝你,我們準備死準備了二十年,以為你會很早來的,結果這麼晚才來,我們行善積德都是為了給娘娘祈福,前兩日我們剛剛給村子裏周家媳婦接生了一個大胖閨女,真好。」
說完之後一仰脖將藥丸吞了進去。
七德站在那,臉色慘白。
他本是來殺人的,可這樣的結局,他如何能平靜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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