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六百薩滿軍在忽查爾三弟子兀立其的率領下,護送着汗王金帳緩緩離開了青雲山寨。筆神閣 bishenge.com
山寨男女老幼皆出動,以目送別。
倒不是因為多麼尊崇圖門汗,實在是這樣的西洋景兒,怕是一生也難遇第二回。
「小智,你帶一百青刀衛,幫着送出一線天,算是我青雲寨的禮數。」
目送着汗王金帳走過轉角不見,林寧同方智說道。
方智聞言,看向他爹,見方林點點頭後,方在林寧橫眼中帶人離去。
「三叔你這兒子白起了一個智字,沒一點眼力見兒乾脆改名叫方狗子算了」
聽林寧責備,方林打了個哈哈,笑道「小寧啊,是你自己不願坐大當家的位置的。你要坐這個位置,小智他敢不聽你的話,我捶斷他的狗腿可你既然不願當寨主,其他人就不好隨意遵從你的命令了。你讀的好,自當明白令出多門乃大忌的道理。」
林寧搖頭道「我非作威作福,只是有些事,三叔你們慣以小小一方青雲山的眼光去看,不能放眼天下大勢,太拘束了。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們往歪路上走而不提醒啊」
方林聞言氣笑道「小子莫說大話,你原先還憂慮天劍山會來興師問罪打壓,如今又怎麼說」
林寧輕笑道「三叔,以你的江湖經驗,難道看不出這四人的高傲他們何曾將我們放在眼裏今日若不是汗王金帳在,忽查爾又突破成為聖薩滿,讓他們方寸大亂,不定會有什麼事發生。你總不會真的以為,他們是來給我賀喜吃喜酒的吧」
方林聞言微微皺眉道「我自不會相信他們的說辭,也看得出他們不把青雲寨放在眼裏,不過不放在眼裏未必是壞事,再者,若他們果真來者不善,一個北蒼王庭還唬不住黑冰台吧」
林寧看着方林,目光隱隱惋惜,又有些同情
這樣宛若看智障的眼神,讓方林勃然大怒,罵道「混帳小子,再敢這樣看老子,信不信我你現在了不得了,又聰明又是一流高手,看不起我們這些老廢物了。趕明兒我們就都下山,留你一人撐着你們林家的青雲寨吧」
林寧忙攬住這個酷似前世馬小雲童鞋的小老頭兒,哈哈笑道「三叔,你可別多想,我只是想提醒你記起一事,絕無他意。」
「什麼事」
方林想了想後,沒覺得有何不妥之處,便開口問道。
林寧心裏一嘆,他這個三叔,絕非無智之人。
但有智慧的人,又分兩種。
一種是急智之人,思維敏捷,反應極快。
還有一種,則是方林這般,擅長徐徐佈局謀劃,無捷才但有遠謀。
青雲寨為了報兩位大當家之仇,佈局數年,終尋得機會將沙海寨和混元槍羅成一舉斃殺,這其中大半籌謀之功都是方林的。
但可惜的是,方林欠缺急智。
林寧提醒道「三叔你想想,那位小侯爺倒也罷了,可那三個黑冰台之人咱們山寨有什麼,值得他們屈尊降貴親自蒞臨真當他們跑來給我賀喜散心你看他們的眼神,對我雖稍好點,可對你們有一絲尊重麼連正眼都沒一個。若非有事,他們會登青雲山門那麼三叔你覺得,這個事會是好事還是壞事」
方林聞言面色微微一變,沉吟不語,還能這樣推斷麼
不過今天這些人除卻對林寧高看一眼外,對其他人的確不假顏色
就聽林寧繼續道「還有,蔑兒乞老可敦當眾送了一本地級功法給五娘,這種事隱瞞得住天劍山今天不在意我們,是因為青雲寨沒有宗師。一旦他們知道五娘手裏有一部地級功法,還會這般隨和」
方林聞言,倒吸了口涼氣。
一山難容二虎,是自古不變之真理。
哪怕天劍山那把老天劍武功比田五娘高,可他也要考慮他死後,他兒子能否鎮得住田五娘。
方林嘆息一聲,道「看來三叔的確老了,跟不上你們了。」
林寧拍了拍方林的胳膊,微笑道「三叔哪裏話,三叔經驗老道,智謀遠慮,算無遺策哈哈哈,別動手,我說的是真心話誒誒,差不多行了啊,仔細你的老骨頭」
玩笑罷,林寧見方林依舊眸光擔憂,便安撫道「三叔也不需太擔心,如今北蒼大薩滿突破成為聖薩滿,此事遠比青雲寨得到了一部地級功法重要。無論是秦之黑冰台還是齊之稷下學宮,或者是天劍山的老天劍,都會將注意力集中在忽查爾身上。我們還有時間」
方林聞言嘆息一聲,深皺眉道「雖如此,可一旦北蒼和中原交戰,無論勝敗,中原各處都不會放過我們。到那時,怕比現在還要險哪」
林寧點頭道「蔑兒乞那位老虔婆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她想讓五娘去草原。不過,也未必儘是壞事。有一尊聖薩滿在背後,其母又和五娘關係匪淺。除非真正起大戰,否則天下任何一個宗師,都不會輕易去挑戰一位武聖的威嚴。我想無論是黑冰台還是稷下學宮,都不會輕易去招惹現在的北蒼。
而北蒼現在雖多了一位聖薩滿,可是一場叛亂,讓其元氣大傷,連王子都死絕了,所以短時間內,他們也多半不會南下侵略的。這一段時間,就是我們青雲寨難得的發展時機。
或許期間會有一些巔峰一流高手來搶奪秘籍,但宗師強者多半不會有。」
這一連串的推測,邏輯清晰縝密,環環相扣,讓方林大為震動。
更難得的是,林寧能將天下大勢都考慮在內,這已經不是一個幾乎沒怎麼下過山寨的少年能做到的了。
方林震撼之餘,順着林寧的思路道「小寧,依你之見,如今山寨之前擔憂的宗師之禍,就算解除了」
林寧卻搖了搖頭道「如今還差忽查爾出手一次,若不展現一番聖薩滿的手段,怕天下人未必會信。最好,狠狠出一次手」
方林好笑道「你還想指派人家聖薩滿展示一下手段」
林寧看了林寧一眼,呵呵一笑,沒有說話,目光卻看向了山寨內。
方林先是目露不解,隨即卻面色大變,悚然而驚
他將聲音壓低到幾不可聞,拉着林寧道「小寧,你可不許起歪心思。你若真拿忽查爾的娘和閨女做法,就算讓他出手一次,又能如何你當天下就你一個聰明人不成萬一事泄,人家一根手指就能把山寨全按死」
林寧退讓了兩步,拉開了些距離,嫌棄的看了方林一眼,道「三叔,還是要多漱口,口氣能熏死人」
方林一張老臉差點燒了起來,卻還是叮囑林寧道「小寧,你可千萬不要玩火啊」
林寧笑道「放心,我心裏有數,怎麼可能真把人家娘和女兒送火坑裏頂多讓那韃子丫頭受點驚嚇罷。」
方林哪裏放心的下,還想說什麼,卻聽背後山門方向傳來一陣嘈雜喧譁驚呼聲。
二人回頭看去,卻只見李軒瘋狂打馬衝進山門,見二人直接縱馬過來,人未下馬便急聲道「二當家,小寧,汗王金帳遇襲有人在沙海寨側一線天山崖上埋伏,投巨石殺人小智哥派去盯左義的人說,先前左義領了四個生人進寨,說是替大當家的招待賓客。三叔,小寧,小智問該怎麼辦」
方林聞言整個人都懵了,怎麼會這樣
又駭然的看向林寧
不過隨即就打消了念頭,絕不可能是林寧安排的。
方林神色慌張,林寧卻冷靜非常,他看着李軒沉聲問道「北蒼可汗無恙否」
李軒道「小智說那位可汗身邊有高手,救出了草原可汗,不過也受了重傷。對面有宗師強者,現在小智他們上了沙海寨,從側面幫那位高手抵擋,讓我回來求救」
林寧聞言,抿了抿嘴角,又問道「山寨可有人傷亡」
李軒聞言,雙目瞬間猩紅,咬牙道「左義那個畜生,小智哥最開始派阿秀上沙海寨看怎麼回事,可阿秀卻被二當家、小寧,阿秀他死的好慘小智哥現在沒讓人上前,只用弓箭攢射。可對面的人武功太高,弓箭根本傷不到他們,咱們只能自保牽制。」
一旁圍上來的人聞言,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小義怎麼會這樣阿秀出事了」
林寧面色冷然不理周圍,同方林沉聲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三叔,立刻派人去通知留守山寨的那四百薩滿軍,告訴他們汗王金帳遇襲,讓他們立刻前去支援。」
方林一邊打發一人前去通知,一邊問林寧道「那咱們山寨該怎麼辦」
林寧奇道「什麼怎麼辦」
方林一滯後,道「我們難道不出兵去救」
林寧搖頭道「救怎麼救對面有宗師,除非讓悍不畏死的薩滿軍這樣的正規軍結陣相對才能擋住,山寨的青刀衛就別去送死了,多少都不夠人殺的。我可不想讓山寨子弟為了勞什子可汗去送死備馬」
聞訊急急趕來的鄧雪娘忙攔道「小寧,你往哪兒去今兒是你的大喜日子,你可別亂跑。」
儘管對於女兒傾心於林寧之事深惡痛絕,可再怎樣,她也不忍心看林寧大婚之日前去送死。
林寧搖頭道「我和五娘必須要有一人出面,不然事後說不過去。現在五娘正在要緊時候,雪姨你去墨竹院守着,不准任何人打擾她。我去帶小智他們回來」
說話間,有人將林寧的棗紅馬牽來,而薩滿軍駐處也響起了一陣騷亂,沒一會兒,留守的四百駐軍,就一陣風一樣狂飆而出。
林寧上馬後,對方林道「三叔,我下山後,立刻封閉山門。我沒回來前,任何人不准再開山門,違逆者,以反叛罪殺之。左義絕不是孤立之事,必有人在中聯絡。」
此言一出,周遭山寨之人紛紛變了臉色。
左家是山寨中幾代老人,只姻親都能連接起半個山寨,若大張旗鼓的清查,豈不人人自危
不過想起還在險境直面宗師的兒子,方林沉下臉來,同林寧道「小寧放心,誰敢反叛,三叔絕不容情」
一線天。
窄道內,一個肥胖中年人,看起來更像是一教先生,口中聲音清朗的誦讀着詩
「君子於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
「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於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棲於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於役,苟無饑渴。」
然而隨着一句句詩句誦出,其手中所持長劍,卻愈發凌厲狠辣。
每一道劍光起,必有慘叫聲傳來。
忽查爾四大弟子,虎已歿,狼重傷在龍城修養,已是半廢。
蛇行蹤不明,唯一在人前的就是三弟子瘋狗兀立其,為了在巨石下救出圖門汗,此時卻已受重傷。
勉強拼退敵人的攻勢後,傷勢更重,幾不能動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對方在薩滿軍中縱橫睥睨,肆意屠殺。
一線天上方,西側山崖上。
兩個年輕男子不停的搬動石塊用力丟下,數丈高的山崖,石塊用力砸下,和山炮沒什麼區別。
薩滿軍死傷慘重。
而另一個年長些的白衣男子,則揮舞着寶劍,盪開射來的弓箭,對方智等人淡淡道「稷下學宮為天下蒼生剷除酋首,爾等山賊竟敢違背大義助紂為虐再不退下,待南宮師伯斬殺酋首,便是爾等漢賊覆滅之時。」
方智聞言駭然,心亂如麻。他沒想到,竟是稷下學宮之人,忙制止了青刀衛的射箭,只緊緊防備的盯着那白衣男子。
而在那白衣男子不遠處,左義滿臉恍惚呆滯的坐在地上,抱着一個脖頸中劍,死不瞑目的年輕人,口中喃喃喚道
「阿秀,阿秀」
他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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