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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寧與田五娘到時,侯玉春已經等候多時了。
東方伊人也在,不過莫菲並不在。
許是看懂了林寧的目光,東方伊人淡淡道「莫雲空得聞祖宅被焚,族人被屠盡的消息後,就立刻帶人去了巨鹿,臨走前大吼了幾聲,菲菲聽到了,所以很難過。」
林寧看向侯玉春,侯玉春搖了搖頭,道「她並未怪我,但依舊難過。」
對於這種亂成一團麻的恩怨瓜葛,林寧也無法可解,只道了聲「先去看看老侯爺吧。」
侯玉春聞言精神一震,一行人入內。
經過白天的施針,侯萬千此刻的氣色雖仍顯得有些蒼白,但比之先前卻好了無數倍。
至少,已經能看得出勃勃生機了。
林寧診脈罷,對緊張看着他的侯玉春微笑道「已經到了臨門一腳的地步,我最後再施一回針。」
侯玉春深揖到底,竟有些哽咽道「拜託林兄弟了」
林寧呵呵一笑,隨即取出銀針,以極高明的手法,在侯萬千周身一百零八處大穴上,飛速的施了一回針。
隨着武功的進步,真氣的進展,九絕針法在他手上愈發顯示出不凡來。
不到一個時辰,林寧收針。
除卻田五娘留意他身上衣衫被汗浸透外,侯玉春和東府伊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侯萬千的臉上,一動不動。
可是隨着時間一點點過去,儘管侯萬千的氣色看起來越來越好,卻始終沒有動靜。
那雙緊閉的雙眼,也一直沒有睜開的跡象
東方伊人最先按捺不住,略略狐疑的看向林寧。
在她的復仇大計中,侯萬千始終是最重要的一環。
林寧卻沒有和她解釋什麼,從田五娘手中接過帕子,擦了擦發間和額前的汗水後,便靜靜不語。
眼看已經到了子時,侯玉春都待不住了,回頭看向林寧,疑惑道「林兄弟,我爹他」
林寧微微一笑,抬頭看了眼屋外的月色,估算了下時間後,對身邊田五娘道「勞煩娘子,發一道劍氣。」
田五娘雖不解其意,卻還是按照林寧之請,屈指一彈,隨着劍吟聲起,一道清色劍氣憑空出現。
而隨着這道劍氣出現,一直如在沉睡中的侯萬千,忽地輕輕皺了皺眉頭。
雖不明顯,可落在侯玉春眼裏,卻如同看到人間最美的情景,他激動的大聲喚了句「父親」
林寧朝田五娘微微頷首,田五娘指尖的那道劍氣,便漸漸變大,一時間,藥廬內清光大盛。
而隨着田五娘指尖劍氣散發出赫赫劍威,侯萬千的動靜也隨之越來越大。
先是眉頭緊皺,隨即雙臂顫抖,蒼白的雙手竟緩緩掐出一個劍訣來。
若非體內真氣渙散,說不得也能喚出一道劍氣呼應。
等到田五娘將指尖巨劍破而成萬,懸浮在身體周邊,而萬千道清色細小的劍氣,又漸漸匯聚為一,展現出劍冢失傳千年的最高劍道絕學時,侯萬千終於霍然睜開了眼眸,眼中竟射出兩道銀色劍芒
林寧見之心頭一震,他若沒記錯,田五娘從侯萬千眉間得到的那枚無上劍元,便是銀白色的。
難道
不過還好,那兩道劍芒似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侯萬千初始的眼神似有些迷茫,仿佛不知發生了何事,身在何地
但隨着侯玉春跪倒在榻邊,連聲呼喚「父親」,侯萬千的目光漸漸凝聚,然後讓林寧嫉妒。
這位老大叔當真稱得上一個「帥」字,不似姜太虛那種煌煌如神子的帥,而是一種經過了歲月的雕琢,充滿了人生閱歷點綴後的智慧,還有一抹化不開的淡淡憂傷色彩
兩鬢的霜白,非但沒有失色,反而更添了幾分韻味。
這種老帥哥要是在林寧前世,上到八十老嫗,下到八歲小女生,只有兩個字
通殺
林寧覺得,他活到這位的歲數,魅力怕也很難超過
「父親」
侯玉春難掩激動落淚呼喚道。
侯萬千目光落在他身上,緩緩頷首,過了稍許,張口吐出三個字來「不怪你。」
這三個字,徹底擊碎了侯玉春的防線,埋頭在侯萬千身旁,放聲大哭起來。
儘管後來東方伊人告訴過他,就算他沒犯蠢,去尋連石生求助,黑冰台一樣不會放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時機。
只是付出的代價會大許多而已。
但代價再大,都會借這個機會覆滅天劍山。
因為侯萬千接下了武聖忽查爾一拳未死。
可是,就算知道這般,侯玉春依舊日夜自責悔恨。
天劍山的基業不算什麼,可他父親被害的生死不知,讓他心如刀絞。
然而此刻,侯萬千醒來後第一句話,竟是安撫他,說出「不怪你」三個字。
侯玉春心中滋味之雜,傾盡滄瀾江也無法化開。
侯萬千看起來沒有安慰孩子的習慣,沒有理會放聲大哭的侯玉春,目光落到第二個熟人面上。
素來桀驁高傲的東方伊人,此刻卻恭敬的躬身見禮,問候了聲「侯叔叔。」
侯萬千點了點頭,說話有些慢,但每一個字都十分清楚,也十分好聽,仿佛不是落進耳中,而是落入人心中一般,道「感激姑娘當日出手之恩。」
東方伊人搖頭道「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何況,我與小猴子相識為友。」
侯萬千點了點頭,沒再多言。
但很顯然,這份人情,他記在了心中。
最後,他的目光越過了林寧,落在了田五娘的背後。
看着那把天誅神劍,侯萬千輕輕嘆了聲「天誅,天誅」林寧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這下侯玉春登時顧不得哭了,連忙抬頭倉促擦了擦眼睛後,道「父親,當日大師姐和菲菲合力攔下番狗,後大師姐告訴我,帶父親來青雲寨一試。我當時五內俱焚,本已經絕望,但仍抱着一試的心思,沒想到正好在附近遇到了林兄弟和他妻子。林兄弟與孩兒只有過一面之緣,但他見兒子背父親前來,並沒有顧忌許多,直接出手穩住了父親性命。他是藥王谷傳人,醫術高絕超凡。父親體內的弒仙散之毒也是他解的,我還因林兄弟相助,突破了宗師黑冰台那群狗賊幾次來逼問要人,都被林兄弟擋了回去。父親,如今我在林兄弟手下做事」
最後一言,寓意深遠。
然而侯萬千的面色依舊不變,目光也未有太多變化,依舊是一個老帥逼該有的滄桑憂鬱的目光。
他看了看林寧,最後還是略過他,看向了田五娘,緩緩道「久聞青雲寨出了名巾幗英雄,今日方知,名不虛傳。大當家劍道天資之強,為我生平僅見。論起來,我當稱你一聲師侄才是。」
田五娘微微頷首,欠了欠身,算是以禮參見師叔。
倒非為他這一句話,而是因為田五娘自忖從侯萬千的倚天劍和那枚無上劍元中,得到了太多的好處。
心懷俠義的她,其實有些歉疚的。
見她這般,林寧眉尖輕輕一挑,道「方才侯兄所言其實太過了,當初我願意出手救治,是以老侯爺的倚天劍為診金的。至於後續的幾次出手,包括救醒老侯爺,都是基於此。」
聽聞此言,侯玉春和東方伊人面色都微微一變,這話中之意,顯然是在劃清界限。
可見,林寧對老侯爺已經很是不滿了。
侯玉春正想解釋什麼,卻見侯萬千看着林寧,語氣第一次起了波瀾「你不認得我了」
林寧聞言有些懵,下意識的去看田五娘。
他真不知道,何時和這個老帥逼見過面
可看田五娘微微蹙起的眉頭,顯然也不記得有這一出。
侯萬千目光變得微微有些疑惑起來,看着林寧道「去年冬月,我劍道有惑,需觀萬家劍術,補己身之所缺。因知貴山寨有一部高劍法,名曰七星劍法,頗為高明,便想前來一觀。因彼時我劍道出了些差池,不能為人所知,故而做了不速之客,潛入你山寨中。只是不想,卻無意間走進供奉令尊夫婦靈牌的房間,當時我感知為劍道紊亂,沒察覺出內里有人,所以正好與你撞見。你大驚之下,得知了我的來意,而後就」
侯萬千一直注視着林寧,見他毫無記憶,面色漸漸古怪起來,最後道「而後,你或許因為我誤入供奉你雙親靈位的屋子感到暴怒,所以用了十分鄉俗的惡言,罵了我一刻鐘我見你勇氣可嘉,便提出可收你為入門弟子,以換取你家的七星劍法一觀,然後,你又罵了我一刻鐘,我見事難談妥,就離去了。你果真記不得我」
林寧震驚了,他其實「讀」過原身的記憶,可在原身記憶中,根本沒有這一段啊。
只是,侯萬千沒必要為此事說謊。
況且也不是拉近關係的事,還是侯萬千自己的醜事。
林寧果斷搖頭道「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侯玉春打圓場道「父親,會不會是林兄弟當時在夢遊」又問田五娘道「我記得先前林兄弟心性還似頑童,是受了一次嚴重傷勢後,才幡然悔悟,會不會是受傷時忘記了什麼」
田五娘微微搖頭,也不知是表示不知,還是表示不是。
侯萬千卻沒有再提及此事,他深深看了林寧一眼後,緩緩道了句「大恩不言謝。」
又看向田五娘,道「姑娘,可否借倚天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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