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了一瞬,氣氛有些僵硬。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這時,那位姜姑娘提着裙擺,小跑了過來,關心地問道「這位爺,您沒事吧」
皇帝挑了挑眉,目光在對方巴掌大的瓜子臉上流連了一番,雖不過是小家碧玉,但勝在膚光如雪,明眸生輝,那纖柔的身姿似是不盈一握。
皇帝微微一笑,看似豁達地說道「不礙事,不過是一個荷包罷了。」他一邊說,一邊搖了搖摺扇,儒雅斯文。
「人沒事就好,只當破財消災就是。」
姜姑娘抿嘴一笑,清麗中透着一分俏皮,羞澀中又透着一分明艷,宛如一朵枝頭的嬌花隨着微風微微顫顫,悄然綻放。
皇帝心念一動,正欲再開口,兩個身形高大健壯的青衣男子從街對面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皆是面露緊張之色,對着皇帝躬身抱拳道「爺,讓您受驚了,都是屬下」皇帝在外被乞兒衝撞,他們救駕來遲,回宮後怎麼也免不了一頓責罰
皇帝眉頭一皺,好像是被澆了一頭冷水似的,「啪」地收起了摺扇。
這聲響本不大,可是聽在兩個錦衣衛和那個小廝打扮的內侍耳里,卻像是放大了許多倍,都是冷汗涔涔,背後瞬間就汗濕了一片。
皇帝沉聲吩咐道「去把劉啟方給我叫來」聲音不怒而威。
「是,老爺,屬下這就去」其中一個錦衣衛立刻就抱拳應道。
端木緋默默垂眸,心裏嘆息,看來京兆尹劉大人這一回怕是要倒霉了
皇帝便不再理會他們,對着端木紜和端木緋道「兩個小丫頭,陪我進去看茶去。」
四人紛紛進了香茗茶鋪,而兩個錦衣衛則一人守在鋪子外,另一個策馬沿着昌興接往東而去,馬蹄聲漸遠
街道上人來人往,車來車去,仿佛剛才那點小小的混亂完全沒有發生過一般。
直到近半個時辰後,昌興街上再起漣漪。
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聲「錦衣衛來了」
就仿佛是一滴水濺入了熱油鍋般,整條街道都炸開了鍋,路上的行人無不避讓到兩邊,那些原本要出店鋪酒樓的客人也乾脆就暫時待在裏頭不出來了。
「踏踏踏」
隆隆的馬蹄聲漸漸臨近。
順着街道朝東邊望去,可見大批錦衣衛就像大片大片的烏雲驟然壓頂似的來臨了,氣勢洶洶地在街上肆意奔馳,所經之處,揚起一片塵土,讓這原本繁華的街道似是染上了一層陰霾。
沒一會兒,整條街道都被錦衣衛封鎖了,就仿佛這裏的時間瞬間靜止了,只餘下幾匹高大的駿馬飛馳而過,在香茗茶鋪前停下。
最前面的紅馬上躍下一個身穿蔚藍色錦袍的青年,守在鋪子口的那個錦衣衛心中一驚,忙上前半步朝着對方抱拳行禮「岑大人。」
來人正是岑隱。
岑隱絲毫沒有理會他,徑直邁入茶鋪,就聽以一座紅木嵌琺瑯五扇屏風間隔的次間中隱約飄出皇帝的聲音
「你們兩個孩子倒是勤勉,小小年紀每天不僅要,學習琴棋畫,現在還打算自己開鋪子,很好」
皇帝的語氣中透着一分讚賞和兩分親切,岑隱並沒有在意,大步繞過那座屏風。
緊接着,一個熟悉的女音不卑不亢地說道「慕老爺,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我和妹妹正是因為年紀小,才要勤勉點,方方面面多學點。」
岑隱腳下的步子一緩,抬眼看着次間裏的四人,除了坐在上首的皇帝外,還有三個年輕的姑娘,而其中兩人正是端木紜和端木緋。
岑隱微怔,烏黑的眼眸中閃過一道幽芒。
「玉不琢不成器,可不正是如此」皇帝還沒注意到岑隱來了,朗聲笑了,看着端木紜的眼神盈滿了笑意,「說來你們姐妹與祐顯、涵星也是表兄妹,應該稱我一聲姑父才是。」
皇帝口中的祐顯全名慕祐顯,乃是大盛的大皇子殿下,端木貴妃所出。
坐在端木紜右手邊的端木緋正捧着茶盅飲茶,聞言,微微蹙眉。
她放下了茶盅,正欲開口,就聽另一個陰柔的嗓音響起「老爺,那夫人可得不高興了,說不得要河東獅吼一番。」
岑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唇邊帶笑,向上首的皇帝行了禮。
皇帝雖被打斷了話,卻也沒惱,爽朗地笑道「說的也是,倒是我疏忽了。」
端木貴妃名為貴妃,實則只是妾,按禮,妾的親眷可算不上親眷。這聲「姑父」一喊,可不是在打皇后的臉嘛若是傳揚出去,說不得那些冥頑不靈的御使們又要上摺子了,實在麻煩的緊。
「阿隱,還是你想的周全。」皇帝眉眼舒展,看來心情更為疏朗,隨手招呼道,「出門在外就別這麼多禮了,坐吧。」
岑隱若無其事地應了,在下首坐下,若無其事地與皇帝閒話着,直到,外頭的錦衣衛在簾外稟道「老爺,劉大人來了。」
坐在端木紜對面的姜姑娘心中一驚,但努力壓抑着心頭的震驚,不動聲色。
她多少有些猜出對方的身份不同尋常,現在這句「劉大人」等於是肯定了她的某些猜測,看來這位「慕老爺」很可能是某位宗室勛貴,所以才能隨意把一個官員叫來這茶鋪訓斥。
「讓他進來。」皇帝神色微冷,淡淡道。
岑隱起身,向三位姑娘溫和地笑道「兩位端木姑娘,還有這位姜姑娘,這裏悶得慌,不如去內堂喝杯茶」
三個姑娘從善如流地打簾去了內堂,跟着,一個穿着天青色常服、留着山羊鬍的中年男子就冷汗涔涔地進來拜見皇帝。
之後,次間裏就傳出了皇帝冷厲不悅的斥責聲
「劉啟方,你這京兆尹就是這麼管理京城治安的」
「光天化日之下,皇城根上,就有人敢直接強搶路人了」
「京中流民為患,你這京兆尹又在幹什麼安置流民,維護京城治安難道不是你分內之事」
「」
皇帝越說越氣,起初聲音不大,若隱若現漸漸地,音量越來越響亮,隔着那道門帘都能感受到他的雷霆之怒。
可憐京兆尹劉啟方只能唯唯諾諾,不敢做一聲辯解。
內堂里,端木紜和端木緋徑自飲茶,只當做什麼也沒聽到,唯有姜姑娘神色惴惴,不時朝那道通往內堂的門帘瞟去。
須臾,劉啟方就被皇帝冷聲揮退了。
次間裏就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皇帝和岑隱。
皇帝喝了杯內侍奉上的熱茶,周身那股懾人的氣勢淡去了不少。
他的目光看向了通向內堂的門帘,心念一動,想把端木紜她們再叫出來說話。
岑隱在皇帝身旁數年,只從他神色間細微的變化,就猜出他的意圖,卻是若無其事地笑着稟道「老爺,屬下剛才得了消息,太夫人已經快到京城,今天天黑前應該可以抵京了。」
岑隱說得太夫人當然是指太后,太后月前去禮佛,直到今日方才歸來。
「不是說明天才到嗎」皇帝有些意外,立刻就站起身來,「回去吧。」
皇帝沒再多留,帶着岑隱和幾個錦衣衛浩浩蕩蕩地走了。
端木緋聽着他們走出了外面的鋪子,聽着外面的馬蹄聲漸漸遠去,外面徹底地安靜了下來,連帶內堂里都是一片死寂。
皇帝這尊大佛總算是走了端木緋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下意識抬眼看着身旁的端木紜。
端木紜正垂眸捧起茶盅,側臉的輪廓鮮明,長翹的眼睫如蟬翼般微微顫動着,從窗口灑來的陽光在她的小臉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碎金,美得仿佛不似真人。
端木緋直愣愣地看着端木紜好一會兒,心裏既自豪又糾結地暗暗嘆息姐姐的容貌太出眾了,以後遇到皇帝還是避着些為妙畢竟,從皇帝平常的行事看,在某些事上似乎不太拘小節。
而皇家也從來就是最不講規矩的,縱觀歷史,皇帝納姑侄、收乳娘、奪弟媳等等的荒唐事也沒少過今上不是也才剛收了一對楊氏姐妹花嘛
剛才多虧了岑隱輕描淡寫地把「姑父」那個話題帶了過去岑隱待她們姐妹委實不薄。
端木緋想着和岑隱相識來的種種,暗自記下了對方的這份好意與人情。
端木紜和端木緋又特意多留了一盞茶功夫,感覺錦衣衛引起的騷動平息了,這才起身與姜姑娘告辭,姜姑娘熱情地再次相送。
當三人走到鋪子口的時候,姜姑娘猶豫了一下後,忍不住捏中手中的帕子說道「端木大姑娘,端木四姑娘,剛才那位」
她想問皇帝的身份,端木緋微微一笑,伸出一根白生生的食指壓在了粉潤的嘴唇上,只說了五個字
「佛曰,不可說。」
外面的昌興街已經又恢復了原本的繁華,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熱鬧喧譁,也有人遠遠地指着這裏竊竊私語。
姐妹倆還記得來意,沒急着回尚府,攜手沿街緩行,打量着街上的環境,言笑晏晏。
這昌興街就是條店鋪街,不僅有茶葉鋪、茶樓,還有布莊、首飾鋪、胭脂水粉鋪、鋪可說是應有盡有。
姐妹倆一邊走,一邊看,等走完這條街,她們身後的兩個丫鬟已經是大包小包地拎了不少東西,滿載而歸地坐上馬車離開了昌興街。
在馬車規律的晃動聲中,端木紜含笑問道「蓁蓁,你說我們開什麼鋪子好」
端木緋就興致勃勃地把剛才看到的鋪子統統都說了一遍,然後笑吟吟地歪着腦袋道「姐姐,我看了看,這昌興街正好還缺一種鋪子,又非常適合我們。」
端木紜唇角的笑意更濃,「我們一起說好不好」
端木紜伸出三根修長的手指,從「三」開始比手指,當她比到「一」時,姐妹倆同時脫口而出
「繡莊。」
清脆整齊的聲音在車廂里驀然響起,姐妹倆都發出了輕快而默契的歡笑聲。
這條昌興街上正好缺一家繡莊,而繡莊裏請的是繡娘,對於姐妹倆而言,最合適不過。
「可是,姐姐,我們現在一沒掌柜,二沒繡娘。」端木緋數着手指道,還是笑眯眯地,看着不覺得煩惱,反而覺得有趣。
「不着急,反正是我們自家的鋪子,不要租金,我們一步步來就是。」
端木紜揉了揉妹妹柔軟的發頂,烏黑的眼眸熠熠生輝。
「嗯。」
端木緋點頭乖巧地應了一聲,與此同時,車廂外傳來車夫揮動馬鞭的聲音,馬車似乎駛出了昌興街,車速還是變快。
端木緋隨手挑開窗戶一角,朝窗外的街道看去,路邊一雙空洞的眼眸正好映入她的眼帘。
四五個面黃肌瘦的乞丐正跪在路邊冷硬的地面上,身前放着一個個殘缺污濁的空碗。
京城裏的乞丐似乎又更多了
想到剛才那個搶走了皇帝錢袋的乞兒,端木緋的眼眸變得更為幽深,又放下了窗簾。
她們的馬車一路不曾停歇,飛快地穿行在街頭小巷,一炷香後,就抵達了尚府,剛好才申時而已,天色尚早。
姐妹倆一回到湛清院,張嬤嬤就急匆匆地迎了上來,面露焦色,稟道「大姑娘,四姑娘,四夫人半個多時辰前來過一趟」
二人才坐下,沒來得及問四夫人所為何事,就聽外面的庭院裏隱約傳來了一陣喧譁聲,似乎有什麼人在爭吵着。
緊接着,門帘一翻,碧蟬小跑着進來了,通稟道「大姑娘,四姑娘,四夫人來了,氣」氣沖沖的。
碧蟬的話沒說完,一個二十來歲的美婦一把推開她,滿臉怒容地走了進來,正是四夫人任氏。
碧蟬頓時噤聲,不敢再往下說。
任氏穿了一件鸚鵡綠十樣錦妝花褙子,一頭濃密的青絲梳了一個牡丹髻,插着一支攢珠累絲金鳳釵,步履間,釵上的金色流蘇劇烈搖晃着。
一進屋,她的目光就犀利地落在了端木緋身上,「端木緋」
任氏橫衝直撞地快步來到端木緋跟前,抬手就指着她的鼻子斥道「你說,你究竟給縭姐兒吃了什麼」她眸含戾氣,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撕了端木緋」的模樣。
四夫人任氏嫁入端木家已經九年了,卻只得一女端木縭,年方六歲,平時是如珠如寶般養着,捧在手裏怕嚇着,含在嘴裏怕化了。
可以說,端木縭就是任氏的命根子。
端木緋想了想,就答道「六妹妹上午在璇璣堂問我要石榴汁喝,我就讓綠蘿拿了一壺過來給她。」
「果然是你害我的縭姐兒」任氏怒不可遏,心火直衝腦門,想也不想地揚手就一巴掌朝端木緋白皙的面頰扇去
端木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任氏的右臂,毫不避諱地與任氏怒目直視,冷聲道「四嬸母,您這是做什麼」
「你還問我做什麼」任氏雙眼圓瞪,嗤笑了一聲,另一隻手再次指向了端木緋,五官微微扭曲,「是我該問你妹妹,我家縭姐兒到底是哪裏得罪她了,她要這樣害她縭姐兒從閨學回來就腹泄不止,還不是喝了這石榴汁的緣故」
想到女兒那蒼白虛弱的模樣,任氏就心如刀絞,怒火中燒,恨不得讓端木緋把女兒遭的罪也都受一遍
端木緋眉頭微蹙,說道「這不可能。我給六妹妹的石榴汁是新鮮石榴所制,我這幾天都在吃,一直好好的。四嬸母還是去查查六妹妹是不是吃壞了別的東西」
任氏聞言更怒,猛地一甩手,從端木紜的桎梏中掙脫出來,對着端木緋甩袖冷哼道「你一個傻子吃了當然沒事」她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屑和鄙夷。
端木緋看着任氏的眼神漸漸疏離,她自認不是那種非要把臉湊上去讓別人打一巴掌的良善之人。
「四嬸母,」端木緋黑白分明的眼眸一霎不霎地盯着任氏,不緊不慢地說道,「六妹妹吃壞了東西,我也很擔心,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可是,既然四嬸母是這麼看待我的,那麼」
她停頓了一下,原本溫和清亮的眼眸瞬間變得冰冷。
「送客」
最後兩個字不留一點情面。
一旁的張嬤嬤和幾個丫鬟也都覺得今天四夫人實在是欺人太甚,端木緋一聲令下,張嬤嬤立刻就不客氣地對着任氏伸手做請狀,「四夫人,請。」
「端木緋,你害了我家縭姐兒還有道放肆你們幾個奴婢敢對我無禮」
這一次,任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嬤嬤和丫鬟們合力推搡了出去,只餘下門帘還在半空中輕顫不已。
任氏走了,東次間裏陷入一片寂靜,落針可聞,空氣微凝。
端木緋沉吟一下後,吩咐碧蟬道「碧蟬,你去菡萏院那邊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碧蟬應了一聲後,就退下了,與送走了任氏又回來的張嬤嬤交錯而過。
「大姑娘,四姑娘,」張嬤嬤面露愁容地說道,「奴婢看四夫人似乎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端木緋隨意地揮了揮手,不以為意道「我問心無愧,不用擔心。」
張嬤嬤欲言又止,而端木緋只當沒看到,吩咐綠蘿和紫藤把今日在昌興街買的東西先收拾一下。
丫鬟們各自忙碌起來,井井有條,沒一會兒功夫就把堆在東次間裏的大包小包都收拾歸置好了。
金烏西墜,湛清院裏一片寧靜祥和,草木蕭瑟,秋意濃濃。
約莫一炷香後,碧蟬氣喘吁吁地小跑着回來了,帶回了她打聽到的消息。
「四姑娘,六姑娘從閨學回去後就開始腹泄,後來更是腹瀉不止四夫人請了千金堂的程大夫過來給六姑娘看過了,程大夫說是吃壞了東西,給六姑娘扎了針,剛才又灌了藥,總算是止了瀉,不過人還有點虛弱」
端木緋面露沉吟之色,室內一時沉默。
微風拂過時,枝葉沙沙作響。
綠蘿俏臉發白,不安地往前走了半步,訥訥道「四姑娘,這石榴汁是奴婢親眼看着小廚房的丫鬟榨的,後來在璇璣堂里,又是奴婢親自送去給六姑娘的,沒經過別人的手啊」
端木緋抬手示意綠蘿噤聲,又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這石榴汁肯定沒問題,她和姐姐天天都在喝,端木縭應該是因為別的東西吃壞了肚子又或者,自己這邊送去的石榴汁里被什麼人動了手腳。
端木緋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畢竟有機會在端木縭的食物里動手腳的人必是親近之人
她正思索着,紫藤掀開門帘快步進來了,稟道「大姑娘,四姑娘,永禧堂那邊的夏芙姑娘來了,說是太夫人請四姑娘過去一趟。」
姐妹倆互相看了看,隱約猜到賀氏在這個時候派人叫她們倆過去很可能與任氏有關。
「蓁蓁,我跟你一起去。」
端木紜率先站起身來,神色堅毅,眼眸明亮,她是決定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了她的妹妹。
「嗯。」端木緋乖巧地點頭應了一聲,然後轉頭吩咐綠蘿道,「綠蘿,你去把我房裏沒喝完的那壺石榴汁帶上。」
綠蘿快步領命而去,很快就把一個白瓷茶壺捧了過來,那小心翼翼的樣子仿佛捧着什麼無價之寶般。
跟着,姐妹倆就隨夏芙一起前往永禧堂。
外頭夕陽把那西邊的天空染成了一片血色,黃昏的秋風微涼,無數落葉如彩蝶般在風中飛舞旋轉着,優雅絢爛,卻又透着一絲深秋的淒涼。
「兩位姑娘請。」夏芙走在前面挑簾,把姐妹倆引進了東次間裏。
屋子裏靜悄悄的。
賀氏面沉如水地端坐在羅漢床上,任氏就坐在下首的圈椅上,兩眼和鼻頭均是微紅,顯然是才剛哭過。
姐妹倆的到來讓婆媳倆凌厲的目光如刀子般射了過來,只是眼神各異。
四周的氣氛有些凝重,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寂靜。
姐妹倆目不斜視地走到賀氏近前,正欲行禮,就聽賀氏冷聲斥道「緋姐兒,你給我跪下」
本來就要屈膝行禮的端木緋乾脆就不動了,一臉疑惑地問道「祖母為何要我跪敢問祖母我可是犯了什麼錯」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一面鏡子倒映着賀氏那冷峻的臉龐。
只是這麼看着這丫頭,賀氏心頭就覺得憋了一口氣,眸深似海。
「緋姐兒,我問你,」賀氏眯眼盯着她,語調強硬地質問道,「你為什麼要在石榴汁里下藥,害自己的堂妹」
話語間,她身上就釋放出一種懾人的氣勢。
任氏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着在一旁補充道「千金堂的程大夫檢查了石榴汁,說是石榴汁里被下了巴豆,所以縭姐兒才會腹瀉不止。緋姐兒,都是自家姐妹,你小小年紀,怎麼可以這麼狠毒」任氏狠狠地瞪着端木緋,眼眶更紅了。
端木緋雖然可以理解任氏一片愛女之心,卻也不會為此就委曲求全,直接否認道「祖母,四嬸母,巴豆不是我下的,此事與我無關」
任氏氣得霍地站起身來,指着端木緋怒道「石榴汁是你給璃姐兒的,不是你還有誰」
賀氏眉宇緊鎖,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緋姐兒,你犯了錯,還不認,真是冥頑不靈」賀氏的聲音冷得可以掉出冰渣子來,「今天我就罰你跪祠堂,好好反省,什麼時候知錯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端木紜眉頭一皺,正要啟唇,耳邊已經傳來端木緋清脆的聲音
「祖母,我不能領罰」
端木緋直直地望着賀氏,眉眼彎彎,看來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賀氏只覺得臉上發疼,像是端木緋一巴掌生生地甩在了她臉上。
「既然你不知反省來人,給我上家法」
賀氏氣得臉色微微發青,「啪」地一掌拍在了手邊的小案几上,震得上面的茶盅微微一顫,四周的丫鬟婆子皆是垂眸,噤若寒蟬。
賀氏一聲令下,立刻就有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取來了家法。
端木家的家法是一條一寸多寬的竹板子,兩尺長,被削得薄薄的,可是抽打在皮膚上,力道卻不小,不超三下必能見淤,十下就就會破皮
此時此刻,端木紜終於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她上前半步,伸臂把端木緋護在了身後,對着那婆子斥道「誰敢打我妹妹」
她明亮的眼眸對上賀氏,語氣堅定地又道「祖母,既然端木府容不下我們姐妹,那我們搬出去住就是」
聞言,賀氏的臉色更難看了,這長房的姐妹倆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仗着老太爺的幾分寵愛,小的大的都不把自己這祖母放在眼裏,視家法為無物
還動不動用搬出尚府來威脅自己,這滿京城有哪家的孫女敢如此囂張的
「給我打」賀氏近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兩個人一起打」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那一瞬,一個熟悉的男音隨着一聲打簾聲響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鬧哄哄的」
着一襲太師青暗紋直裰的端木憲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聲音中透着明顯的不悅。
東次間裏的氣氛驟然一變。
賀氏和任氏心裏一驚,沒想到端木憲竟然在這個時候恰好來了。
端木緋半垂小臉,頰畔的一縷碎發擋住了她微翹的嘴角。
明知道賀氏來者不善,端木緋當然不會傻得上門來討罰。方才她故意吩咐綠蘿去房裏取石榴汁,趁着那個空擋,悄悄吩咐碧蟬待會兒去外院請端木憲來,不過要讓端木憲比她們晚一刻鐘到永禧堂才行。
碧蟬這小丫頭果然機靈,可以出師了,挑選的時機恰恰好。
剛才的那一幕足以讓端木憲看到她和端木紜在這府里受的委屈,也可以讓她自己省去不少口水。
端木憲看着端木緋烏黑的發頂和半垂的小臉皺了皺眉,掀袍在羅漢床上坐下,然後對着賀氏道「阿敏,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對兩個丫頭喊打喊殺的從前便是家中的幾個哥兒頑劣,也不見你動用家法」
言下之意顯然是在指責賀氏對端木紜姐妹太過嚴苛。
賀氏如何聽不懂,原本就燒得正旺的心火仿佛被澆了一桶油似的熊熊燃燒起來,卻又不得不壓下火氣,一五一十地把端木緋下藥害端木縭的事大致給說了。
端木憲聽着眉頭也皺了起來,面沉如水,賀氏心裏一喜,正想再把剛才兩姐妹的忤逆之舉加油添醋地說幾句,卻聽端木憲斬釘截鐵地說道「這事肯定與四丫頭無關」
賀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氣血翻湧,咬牙道「老太爺,緋姐兒謀害縭姐兒罪證確鑿,她小小年紀如此歹毒」
「住口」端木憲直接打斷了賀氏,不悅道,「你只是聽了老四媳婦這麼一說,就定了緋姐兒的罪」
端木憲的語氣中透着濃濃的失望,「阿敏,你一個做長輩的,就如此草率地就說孫女歹毒,也不怕外人說你不慈」
賀氏捂着胸口,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受傷地看着端木憲,端木憲還沒對她說過這麼重的話,而且還是在媳婦、孫女的面前
這些日子來,為了這對姐妹,端木憲屢屢下她的臉面,她在這個家裏還有什麼地位
任氏更是震驚地瞪大了眼眸,眼睛幾乎瞠到了極致。
她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憤恨,脫口道「父親,我不服平平都是您的孫女,難道我的縭姐兒就這麼白白遭了罪」
端木憲目光銳利地看向了任氏,端木憲平日裏對幾個兒媳一向和善,任氏還是第一次看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不由心中一凜。可是為母則強,她還是強撐着與端木憲對視。
端木憲緩緩道「四丫頭不可能做這樣的事」以端木緋的聰明才智,就算是要害人總要有個理由,下藥去害端木縭一個六歲的小姑娘,對端木緋而言,根本無一利。
任氏不服氣,還想說話,端木緋卻搶在她前面出聲道「祖父,照我看,想要知道是誰下的藥並不難」
一句話讓端木憲、賀氏、任氏以及端木紜四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端木緋歪着小腦袋,嘴角習慣地彎成了月牙兒,伸出右手五指大張地對着端木憲比了比,道「祖父,五天。給我五天的時間,五天後我必會給您一個真相。」
「五天」任氏嘲諷地勾唇,冷冷地說道,「要是真有什麼真相,為什麼還要等五天後」
端木緋總算看向了任氏,一本正經地說道「五天後我正好要去皇覺寺拜拜,可以順便問問菩薩到底是誰幹的。菩薩知我一向虔誠,肯定會告訴我的」
荒謬
賀氏和任氏都傻眼了,完全沒想到端木緋竟然滿口胡言起來,這個傻子莫不是瘋了
一旁的端木憲卻是神色緩和了下來,忍俊不禁。
他知道這個四孫女最是聰慧,既然她這麼說了,那必是可以的想必她已經有所成算了。
「好,那祖父就當你今日立了軍令狀,給你五天時間。」端木憲爽快地答應了。其實就算查不出來也沒事,有自己在,看誰敢為難四丫頭
端木憲在府中一向說一不二,任氏嘴唇動了動,最後只能暗暗地咬牙切齒,心中憤憤不平他們四房是庶房,在府里一向不得看重沒想到女兒都病到這個地步,端木憲作為祖父竟然如此不公
好,她就且等五日就是
端木緋只當沒看到任氏那怨恨的眼神,給端木憲和賀氏行了禮後,就與端木紜一起離開了永禧堂。
夕陽落得更低了,只剩下了西邊的一條紅線,天空中灰濛濛的一片,夜就快要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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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緋封炎盛世嬌寵之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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