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幾個閣老才從武英殿出來了。燃武閣 m.renwuge.com
黃思任不禁回頭朝武英殿看了一眼,發愁地揉了揉眉心,「端木大人,攝政王
如此重用一個山匪,簡直是孤注一擲,這真的好嗎?」
他們並不是反對慕炎用泰初寨,只是覺得可以走更為穩妥的方式。
像現在,萬一肖天出了什麼岔子,那麼任用肖天的慕炎也要擔起責任,慕炎在
軍中、在朝堂、在民間的威望,勢必也會受到一些影響。
慕炎如此冒險值得嗎?!
端木憲心中其實也贊同黃思任的想法,暗罵慕炎不靠譜,然而,嘴上只能維護
這未來的孫女婿:「攝政王既然能拿下懷州,區區晉州又何在話下!這肖天想必有
非常人之能……」
端木憲睜眼說瞎話地贊了肖天一通。
其他幾個閣老也知道他在和稀泥,或是虛應了兩聲,或是不置可否,他們朝着
文華殿方向走去。
忽然,游君集停下了腳步,扼腕道:「剛剛忘了問永寧伯和周世寧的事了。」
永寧伯被奪爵,周世寧被「致仕」,還有一干人等被革職奪爵的令才剛到吏部,
還沒發下去呢。
游君集微微蹙眉,轉頭看向身旁的端木憲,「端木兄,我們要不要……」再回去找
慕炎,還是……
端木憲撫了撫衣袖,一針見血地反問道:「找他有用嗎?」
「……」
「……」
「……」
游君集和其他幾位閣老心底都有了答案。
慕炎看着總是笑臉相迎,比岑隱好相處多了,其實他說一不二,說話行事很有
軍人雷厲風行、令行禁止的味道,這次一口氣又是撤職又是降職的,罰了那麼多官
員,顯然是真怒了。
既然如此,他們再回去一趟,也就是平白招罵而已。
說話間,眾人出了武英門。
禮部尚書范培中突然嘆氣道:「哎,攝政王會發怒那也是正常,誰讓他們管不
住自己的嘴巴,私底下說得這麼難聽,也是咎由自取了。」
其他幾位閣老下意識地在武英門外停下了腳步,面面相看,全都是一頭霧水。
黃思任好奇地問道:「范兄,你可是聽說了什麼?」
「我也只是偶然聽到了些。」范培中一邊說,一邊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端木憲一
眼。此前,他也在猜測端木憲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現在看來,端木憲怕是還一無
所知。
「前幾日,永寧伯世子被除了世子位,周世寧就去了永寧伯打探消息,後來就
有人又找周世寧打探,聽他說,原永寧伯世子是因為得罪了端木首輔家的兩位姑
娘,還說……」
後面的話范培中實在有些不忍啟齒,尤其是當着端木憲的面。
雖然范培中沒有提是哪兩位姑娘,但是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會讓慕炎如此大
動干戈,其中一位肯定是端木家那位四姑娘,那麼另一位姑娘十有八九就是端木家
的大姑娘了。
黃思任沒多想,脫口追問道:「范兄,還說什麼?」
范培中猶豫了一下,想到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估計就算自己不說,端木憲事後
也會找人去打聽。
范培中斟酌了一下言辭:「還說,原永寧伯世子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他說得含糊其辭,不過聰明人都可以猜到他說的事十有八九干係到姑娘家的清譽。
端木憲自然也聽明白了,臉色鐵青,渾身自然而然地釋放出一股冷意,心裏為
慕炎叫好:那些個大男人平日裏不多花點心思在正事上,非要跟三姑六婆似的嚼舌
根,詆毀自家孫女,活該被擼了職!
想歸想,但是表面上,端木憲還是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施施然道:「造
謠生事,出口傷人,罰也是應該的。」
能成為內閣閣臣的就沒有一個簡單的,個個都是油滑的老狐狸,否則也就爬不
到朝廷一品大員的位置了。
如今,誰人不知端木家如日中天,尤其端木四姑娘更是地位超然,這些不長腦
子的人敢詆毀端木家的姑娘,那不是自尋死路嗎?!被撤職奪爵那也是活該,沒抄
家就算輕了。
對於這些閣老來說,這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現在他們更要操心的是晉州。
慕炎都已經下令了,內閣自然要把事辦得妥妥的。
黃思任嘆了口氣,揉揉眉心道:「今兒,不,我看明天也別想回家了。」
端木憲心有戚戚焉地與他對視了一眼。
大軍不日要出征,最忙的自然是戶部和兵部。
接下來,戶部和兵部都忙了起來,官員們幾乎是把衙門當家了,夜不歸宿,忙
得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
其他朝臣們不敢直接去找慕炎打聽肖天,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瞄準了幾位閣老
探。幾位閣老不約而同地三緘其口,就是不說,也讓那些人越發心癢難耐,一個個
蠢蠢欲動。
這一日午後,四五個交好的大臣聚集在某個府邸中,說着說着就說到了晉州。
「郎大人,你不是和兵部左侍郎交好嗎?就沒探聽到肖天是誰?」一個着天青色
直裰的男子朝就坐在他斜對面的褐袍男子看去。
郎大人無奈地放下了茶盅,「他要是知道,那也就說了。」
另一個着寶藍直裰的男子接口道:「看戶部和兵部的樣子,肖天的差事應該是
免不了了。晉州衛總兵的人選就是他了。」
說話間,他語調中有些酸溜溜的,透着幾分不服,幾分嫉妒。
其他幾位大臣彼此互看了一眼,那郎大人又道:「柳大人,你也想去晉州?」
郎大人既有些驚訝,心裏又覺得果然如此。
晉州現在雖然亂,卻是一塊肥肉,誰都想啃一口。
近千年來,中原經歷了幾次改朝換代、遷都,但晉州始終是腹地,是北方的富
庶之地。
晉州不僅在地理上有先天的優勢,進可攻、退可守,自古就有「得晉州者得天
下」的說法,而且,晉州土地肥沃,是大盛最主要的產糧區之一;晉商富庶,名滿
天下,晉州布政使那可是眾所周知的肥差。
現在的晉州比起伍延平和章文澈剛去那會兒,局勢已經穩定了很多,誰都知道
朝廷遲早會出兵平晉州之亂。
一旦晉州平了亂,恢復昔日榮光指日可待。
此前不少晉州官員被山匪所殺,現在晉州那裏有不少的空缺,除了晉州總兵
外,還有晉州布政使、知府、等等的位置,因此不少文臣武將都盯着晉州,想着趁
亂立個功,以後可以調到晉州,連升三級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結果卻讓一個忽然
冒出來的無名小卒摘了果子。
柳大人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嘆道:「不提也罷。」
柳大人心裏自有他的小算盤。
他本來也不敢想晉州總兵的位置,想着伍延平這趟去晉州立了大功,待到晉州
平定,論功行賞時,伍延平十有八九會調去晉州任總兵,那麼,津門衛總兵的位置
自然就空了出來。
沒想到莫名其妙就冒出來肖天這麼個不知來歷的人!
柳大人一口將杯中的水酒一飲而盡,眸色陰鬱。
那個着天青色直裰的男子安慰道:「柳兄,別急,還有好戲看呢!」
柳大人不解地挑了挑眉,問道:「解兄此話怎講?!」
解大人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你們別忘了現在在晉州主持大局的可是章文澈和
伍延平。肖天這個時候過去晉州擺明是要搶功,但章文澈那可是宣國公府的女婿,
你們說,楚家會眼睜睜地看着女婿被人壓一籌嗎?」
「解大人說得是。」郎大人撫掌附和道,神色間露出幾分坐山觀虎鬥的期待,
「瞧瞧吧,宣國公府那邊肯定會動。攝政王能夠正名,宣國公可是立下大功的,就
算是攝政王再恣意狂妄,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宣國公府寒心。」
「否則,寒的可不僅僅是宣國公府的心,還有所有功臣們的心,攝政王他更免
不了一個卸磨殺驢的名聲。」
柳大人聽着眼睛也亮了起來,勉強按捺着快要揚起的嘴角,隨口道:「哎呀,
大伙兒難得聚在一起,別說這些掃興的事了,我們今天不醉不歸。」
郎大人卻是唯恐天下不亂,笑着反駁道:「這怎麼叫『掃興』呢!京中難得這麼
『熱鬧』!」
郎大人還特意把小廝叫了過來,吩咐他找人盯着楚、章家兩家。
他們幾個人繼續喝酒、聽曲、閒聊。
酒過三巡,賓客們都有了幾分醉意,酒酣耳熱,言笑晏晏。
一個多時辰後,小廝就興沖沖地回來了,對着郎大人稟道:「老爺,章二夫人
楚氏剛剛去了宣國公府。」
眾人皆是精神一振,眼睛被酒氣熏得發亮,彼此交換了一個興致勃勃的眼神。
果然,章家和楚家是不會罷休了,肯定要鬧!
郎大人笑眯眯地着對着解大人拱了拱手,「解兄,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他端
起白瓷酒杯,豪爽地朗聲道,「小弟敬你一杯,先干為敬。」
「哪裏哪裏。」解大人謙虛地說道,也回敬了一杯酒。
「解兄,我也敬你一杯。」
屋子裏,觥籌交錯,更熱鬧了。
幾個男人全都心癢難耐地等着看好戲。
誰想,他們等了又等,一直等到黃昏,郎大人的小廝才有了消息:「老爺,章
二夫人從宣國公府出來了,聽章家的婆子在說,章二夫人似乎心情不錯。」
「……」
「……」
「……」
屋子裏的眾人都有些傻眼了。楚氏回娘家難道不是該去哭訴、該大鬧一通嗎?
這個發展未免也太不合理了吧?!
眾人只覺疑雲重重,連杯中的酒似乎也沒那麼香了。
盯着章、楚兩家的人也不止是這些人,京中不少人家都被楚氏的反應弄得一頭
霧水。
一些好事者更是覺得心像是被什麼撓似的,有人猜測楚氏只是在裝模作樣,有
人覺得章家和楚家窩囊,有人唯恐天下不亂,也有人憂心忡忡……
終於,還是有人按耐不住了,次日一早,章府就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章文澈
的姑母齊二夫人章氏。
章氏是章文澈的嫡親三姑母,楚氏作為侄媳,自是要好生招待着,把人請到了
正堂坐下。
章氏耐着性子與楚氏寒暄家常了一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楚氏也是會看臉色的人,很快就把下人們都打發了,只留下她的大丫鬟守在正
堂的屋檐下。
章氏見沒了外人,這才試探道:「侄媳,攝政王任命晉州總兵的事,你也知道
了吧?」
「侄媳知道。」楚氏微笑地點了點頭。
看着楚氏從容鎮定,章氏心頭疑竇叢生,憤憤地又道:「侄媳,我們都是自家
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直說了。」
「攝政王突然派了這麼一個總兵過去,委以重任,擺明是要壓文澈一頭!這樣
可不行!」
章氏越說越氣,眉頭緊皺,額頭上露出幾道深深的刻痕。
侄子章文澈在晉州最亂的時候不遠千里親赴晉州,與伍延平一起平亂,現在好
不容易晉州的局勢才稍微穩定一點,卻有人要半途截胡搶功,這未免欺人太甚!
想比章氏的激動,楚氏顯得氣定神閒,笑着道:「沒什麼不行的。」
「……」章氏目瞪口呆,幾乎懷疑自己幻聽了。
楚氏反過來安撫章氏:「三姑母,文澈這人啊,您也是知道的,做事溫吞,他
去了晉州這麼久了,也就只求穩,州之亂關乎重大,須得有人雷厲風行,一舉平亂。」
楚氏這番話說得漂亮,章氏直愣愣地看着她,嘴巴張張合合,完全不知道何從
反駁。
而且,章氏看得分明,楚氏的臉上確實沒半點不願意,更無一點怨艾。
這……這也太不合常理了!
以楚氏的性子,沒道理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這副安天樂命的樣子。
楚氏可不在意章氏怎麼想,她越說越精神,神采飛揚地笑着,「三姑母,有道
是,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攝政王唯才是舉,擇了肖天為晉州總兵,想來這肖天必
是有能之士。」
可不是嗎!自家侄子那自是有能之士。
楚氏笑得合不攏嘴,雖然她昨晚高興得大半夜沒睡,卻依舊精神奕奕,不見絲
毫疲憊,仿佛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似的。
昨日,雙親忽然讓人來傳口訊,楚氏才知道原來失蹤多年的侄兒楚庭舒終於找
到了,她匆匆回了一趟楚家,又得知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原來侄子就是那個傳聞
中的肖天。
直到現在,楚氏的心緒還是激盪起伏,沒法平復下來。
侄子楚庭舒終於找到了,還被委以大任,大哥大嫂在天有靈,若是知道這個消
息,也該瞑目了,還有辭姐兒也是……
楚氏當然知道晉州危險,但是於肖天而言,晉州是機遇,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
畢竟肖天現在還是戴罪之身,殺朝廷命官、造反、佔山為匪,這三樁罪件件都
是足以斬首的大罪,即便是楚家用丹書鐵券來換下他一命,他這一輩子也毀了,在
他人眼裏,他永遠是匪,永遠直不起腰來。
幸好慕炎願意「招安」,還願意對肖天委以重任。
只要肖天能在晉州立下大功,過去的那些罪狀就能一筆勾銷了。
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以楚庭舒的身份回歸楚家,而且還能憑藉軍功找到他的立
身之地!
可以說是,一舉三得。
楚氏仿佛看到了那一天的到來,嘴角翹得更高,眼睛也更亮了。
至於章文澈……
楚氏心裏琢磨着,是不是該給章文澈那邊去封信,說一下肖天的身份,讓他好
好給侄子打個下手,這也是他當姑父應該做的事,是不是!
他敢不好好干,等他回來,自己就跟他翻臉!
楚氏的面上笑意盈盈。
章氏見楚氏都把話說到了這份上,再也無話可說了。
章氏在章府待了近一個時辰就告辭了,鎩羽而歸。
不少府邸都盯着章府,自然也知道章氏拜訪了楚氏的事,當天下午,好幾個府
邸的女眷陸陸續續地造訪了齊府,話里話外地想要打探消息,然而,章氏的嘴巴緊
得跟蚌殼似的,撬不出一句話,四兩撥千斤地打發了一波又一波的來客。
連在女學上課的章嵐都難免遭遇了同窗有意無意的打探。
外人都不知道章氏與楚氏在章家到底談了什麼,只確信一點,楚氏對於肖天的
任命十分滿意。
一時間,各府之間暗地裏又是議論紛紛,只覺得楚家瘋了,章家也瘋了。
朝臣們全都忙着打聽肖天的事,等到永寧伯被奪爵以及周世寧致仕的文書出來
時,也沒人顧得上關注了,這件事根本沒激起什麼水花。
聰明如許明禎已經猜到這些人為什麼被罰,不僅是永寧伯和周世寧他們,還有
前頭的張明遠、程子孝、趙豐、余安、李安康以及永寧伯世子。
這些人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許明禎神情複雜地長嘆了一口氣,他沒想到外孫會選擇用這種方式,外孫分明
是打算把那些罵名都背在他自己身上了。
想着,許明禎的眸色更幽深了,他端起茶盅,又放下。
許太夫人看出他心事重重,溫聲問道:「你可是在擔心阿炎?」
許明禎又嘆了口氣,「阿炎,他啊,還是太年輕……」
「那些胡言亂語的人確實得罰,但是他大可以另找個罪名,哪有像他這麼硬槓
的啊!」
官場上一直是這樣做的,有些事為君者只能按下,找個藉口罰了,息事寧人就
是了。
許明禎抿緊了嘴唇,憂心忡忡。
可許太夫人卻是勾唇笑了,那雙年老卻毫不渾濁的眸子裏笑意盈盈,難掩慈愛
與驕傲,目光柔和。
「阿炎他長大了。」許太夫人含笑道。
許明禎愣了一下,神色怔怔,須臾,他也笑了。
許太夫人隨口一句話讓許明禎突然就豁然開朗了,渾身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
他捋着鬍鬚,頷首道:「是的,他長大了。」
是自己想岔了。
作為君主,是該有手段,對朝臣恩威並施,以維持君主的威儀,但是君子磊
落,是非分明,有所為有所不為。
許明禎的眼神漸漸地沉澱了下來,對阿炎這孩子,他應該相信,而不是質疑。
他又端起了茶盅,抿了兩口茶,話鋒一轉:「府里這兩天怎麼樣?」
許明禎這句話問得沒頭沒尾,但是以他們夫妻多年的默契,許太夫人一聽就知
道他在問什麼。
她優雅地撫了撫衣袖,眸子裏閃爍着睿智的光芒,沉聲道:「這幾天,我依着
阿炎說的,對府中下人放寬了管束,可到目前為止,阿炎那裏還沒有什麼消息,估
計人還沒動。」
許明禎慢慢地以茶蓋撥去漂浮在茶湯上的浮葉,目光看着茶湯里沉沉浮浮的茶
葉,思緒也隨之沉浮。
他們已經拋下了魚餌,照理說,不該沒動靜才是,除非……
須臾,許明禎從茶盅里抬起頭來,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推測道:「是不是還
有什麼疏漏?」
說到「疏漏」,許太夫人心念一動,脫口道:「玉姐兒那邊……」
許明禎也知道孫嬤嬤的事,立刻意會了。
最近許太夫人對闔府下人都放寬了管束,只除了三孫女許夕玉的院子,是唯一
的例外。
因為孫嬤嬤管得嚴,把許夕玉的院子管得好似鐵桶一般密不透風,連只蒼蠅都
飛不出去。
許太夫人把大丫鬟喊了進來,吩咐道:「你去把孫嬤嬤叫來。」
「是,太夫人。」大丫鬟匆匆進來,又匆匆領命而去。
許太夫人對許明禎感慨地嘆道:「孫嬤嬤真是不錯,要是能把玉姐兒的性子扭
過來就好了。」
「現在來看,玉姐兒的親事還是得找戶清正的人家,還不能是宗婦,她的小心
眼太多,不適合掌家。」
「而且,最好不是京城的人家……」
許太夫人絮絮叨叨地說着。
大丫鬟利索地打簾出去了,快步前往許夕玉的院子。
今日又是晴朗的好天氣,明媚的陽光柔柔地灑在院子裏,灑在奼紫嫣紅的花木
上,也灑在窗邊的少女身上。
許夕玉身姿筆挺地站在窗邊的書案前,提腕揮墨。
少女穿着一件月白色繡折枝芙蓉花褙子,陽光下,她白皙細膩的肌膚在陽光下
仿佛無暇美玉,嫻靜的少女如同一尊玉像般。
兩丈外的一把酸枝木圈椅上,坐着一個着鐵鏽色褙子的老嬤嬤,孫嬤嬤氣定神
閒地喝着茶。
許夕玉一邊寫着字,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瞥着孫嬤嬤,眸色微深。
這孫嬤嬤管東管西,管得她特別嚴厲,時常借着「修身養性」為藉口,讓她練
字、練琴,這已經十來天了,她都沒能和外面聯繫上。
更麻煩的是,她每天都被關在自己的院子裏,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外,幾乎是
寸步不得離開這院子。可即便是晨昏定省,孫嬤嬤也是如影隨形地跟着她。
再這麼下去,怕是要壞事了。
這孫嬤嬤軟硬不吃,油鹽不進,一板一眼,連塞銀子也沒用,偏就是盯上自己了。
她怎麼就這麼煩人!!
許夕玉眯了眯眼,眸色深不可得,臉上還是一派溫婉嫻靜的樣子。
許夕玉的手沒停下過,不緊不慢地寫着字,一直到寫完了最後一個字,這才放
下了手中的筆。
檢查了一遍後,許夕玉就道:「孫嬤嬤,我寫好了。」
孫嬤嬤放下手裏的茶盅,起身走了過來。
許夕玉連忙退開。
孫嬤嬤在書案前停下,俯首看着桌面上的那張宣紙,一股淡淡的墨香撲鼻而來。
宣紙上,以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抄了一頁《金剛經》。
孫嬤嬤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看,看着看着,微微皺眉。
「字如其人。」孫嬤嬤搖了搖頭,抬手指向了宣紙上的某處,嚴肅地說道,「三
姑娘,你的心從這裏開始就亂了,心不在焉,落筆虛浮。還有這最後一筆,急躁得
很!」
「這頁經書,你再重抄十遍,好好靜靜心。」
「孫嬤嬤說得是。我這就抄。」許夕玉規規矩矩地應了,福了福身。
她半垂的眼帘下掠過一道戾芒。
既然不能明着來,那就只有暗着來了。
許夕玉的眼神更冷,反正這孫嬤嬤年紀不小了,最近早晚溫差又大,要是她不
小心感染了風寒什麼的,臥病在榻,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是不是?
少了孫嬤嬤盯着,一切就好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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