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緋封炎盛世嬌寵之閨香 359驚雷

    端木緋剛要說不,端木珩已經又走回來了,隔着袖子一把拉過了端木緋纖細的手腕,對着端木憲說道「祖父,我和四妹妹就先走了。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端木緋滿含期待地看着端木憲,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在說,祖父,我還要陪你下棋呢。

    輸了棋的端木憲只當沒看到,心裏覺得他們兄妹的感情可真好,家和萬事興啊

    端木憲一臉慈愛地笑着揮了揮手,意思是,你們兄妹去吧。

    端木緋扁了扁小嘴,一步三回頭地被端木珩給拖走了,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端木憲努力地忍着笑,轉過頭研究起眼前的棋局來,心想着怎麼會這樣呢四丫頭都讓了他三個子了,他怎麼就還是輸了呢

    端木珩和端木緋兄妹倆離開外房後,就一起去了外院的瓊台院。

    端木珩口中的柳先生就是章家推薦的大儒柳華聞,自柳先生十一月初來到端木府後,就住在瓊台院中,兩個小的另請了先生為他們開蒙,只有端木珩每天會來瓊台院上課。

    當柳先生看到今晚上課的學生又多了一個時,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笑吟吟的目光在端木緋的身上掃過。

    「柳先生,」端木珩一絲不苟地給柳先生行了禮,又介紹端木緋道,「這是我家四妹妹,從今日開始來這裏旁聽。」

    柳先生約莫四十來歲,一派的斯文儒雅。他捋着山羊鬍,含笑道「那就坐下吧。」

    反正端木四姑娘是個姑娘家又不用考科舉,多她這個旁聽,少她這個旁聽,對自己而言,其實沒什麼影響,自己只要教好端木珩就好。

    「」端木緋傻眼了,本來她還抱着一絲期望,指望柳先生會把自己這個莫名其妙的插班生趕走呢

    這下,她也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端木緋心裏默默地嘆氣,只能乖乖地坐下了。

    柳先生清了清嗓子後,就開始上課「今天我們繼續說中庸。子程子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端木緋呆呆地坐在端木珩的後方,兩眼漸漸地渙散了,根本就沒注意柳先生在說什麼

    可憐的端木緋被端木珩盯着足足上了整整兩個時辰的課,直到二更天的時候才蔫蔫地回了湛清院,臨睡前,她還記着,明天一定要去找祖父求求情。

    要是每天都這樣,這日子可就沒法過了。

    但是第二天,一直等到下午下衙的時候,端木憲還沒有回來。

    為了雪災的事,端木憲這些日子忙得日才有時間回家一趟,尤其是今日,晉州也遞上了求朝廷賑災的摺子,摺子上說,晉州的泙耀鎮、雲窟縣等六個鎮縣災情嚴重,壓塌了百姓的房屋,凍死了不少牛羊和大片的蔬菜,百姓苦不堪言,望朝廷撥糧鎮災,免去明年的賦稅。

    眼看着要過年了,皇帝看到這個摺子,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面沉如水,打發了端木憲道「此事容朕再思,你先退下吧。」

    「皇上,那臣就先告退了。」端木憲給皇帝作揖行禮後,就退了出去。

    皇帝直愣愣地看着案上的這張摺子,眉宇緊鎖。

    「皇上喝口定神茶。」岑隱雙手給皇帝奉上了杯藥茶,安慰道,「皇上,丕極泰來,我大盛的氣運正盛。」

    藥茶的香味縈繞鼻端,讓皇帝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些。

    「阿隱,朕看這雪災定是上天的警示,朕當日真不該貿然打開那個佛龕的」皇帝感慨地嘆道。

    每每想到那尊目中爬出黑蟻的觀音像,皇帝就覺得心神不寧,半垂的眼帘下,眸子漆黑一片。

    他不想罪己,這要是真的下了罪己詔,就仿佛說自己不配為帝一樣,尤其他這帝位並非自父皇手中傳來的

    只是想想,皇帝就覺得如鯁在喉。

    「都是那個逆子。」皇帝磨着後槽牙道,心口像是壓着一座山似的。

    「皇上,」岑隱不緊不慢地說道,「既然這事情源於千楓寺,臣以為乾脆去千楓寺做場法事以示誠心,皇上覺得如何」俊美的青年那陰柔的嗓音如春風拂面。

    這個主意不錯皇帝一想,心動了,眉頭挑了起來,抬眼朝岑隱看去,「阿隱,那就由你代朕去一趟千楓寺安排一場法事。」

    岑隱領了命,跟着又道「皇上,有道是,解鈴還須繫鈴人。不如讓二皇子殿下隨臣一起前往」

    皇帝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心道是了,阿隱說得沒錯,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件事本來就是次子惹下來的麻煩,也該那逆子親去「請罪」

    「阿隱,還是你想得周道」皇帝深以為然地夸着岑隱,「一切就交給你了。」

    有了應對之法後,皇帝渾身一輕,只覺得這些日子來的煩惱好像掃去了一大半。

    「皇上放心。」岑隱躬身作揖,臉頰微微低下,嘴角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翹了起來。

    御房裏靜了下來。

    於是,臘月十三日,岑隱與二皇子慕祐昌夫婦一行再次前往千楓寺。

    自打上月從千楓寺回京後,皇帝就對慕祐昌很是不滿,慕祐昌之前好不容易才借着楚家這門親事討好了皇帝,現在又鬧成了這樣,這段時日心中一直很是不安。

    皇帝命他與岑隱一起去做法事,他自然二話不說地從命,一路上,他對岑隱也殷勤得很,幾乎是點頭哈腰。

    「岑督主,最近化雪地上濕滑,您可要腳下留神啊。」

    「岑督主,本宮聽聞這裏的齋菜不錯,上次沒來得及享用,這次我們可不要錯過了。」

    「岑督主」

    慕祐昌在前方與岑隱賠着笑,楚青語低眉順眼地跟在後面,幾人沿着山間小徑一路上了千楓山的山頂。

    等到了千楓寺,住持惠能大師帶着一眾僧人已經準備好了。

    法事是從巳時開始的,就安排在靜心殿。

    殿內香煙繚繞,兩邊僧人井然有序地站立着,沉默中,瀰漫着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氛。

    慕祐昌和楚青語紛紛在觀音像前的蒲團上跪了下去,殿內響起了僧人們莊嚴的念佛聲,眾人念佛,如同一人,中間夾雜着敲木魚的篤篤聲,節奏單調。

    「轟隆隆」

    殿外忽然就響起了一陣轟雷聲。

    慕祐昌原本閉合的眼眸猛地睜了開來,回首往殿外一看,卻發現明明他們上山時還陽光燦爛的天空不知何時變得陰沉了下來,層層陰雲佈滿天空,仿佛暗夜提前降臨。

    隆隆的雷聲一聲比一聲響,如同萬馬奔騰般,仿佛是上天在發出憤怒的咆哮聲,仿佛上天在宣誓着某種不滿,仿佛連他所處的靜心殿都隨着雷聲震了一震。

    慕祐昌咽了咽口水,眸子裏掩不住惶恐之色,耳邊那連綿的雷聲縈繞在四周,每一下就如一擊重錘重重地捶打在他的心口上。

    這才剛開始做法事,就響起了驚雷,這也未免太

    不吉利了。

    慕祐昌心下忐忑,僵硬地轉回頭,卻正好對上了一旁岑隱那雙深邃狹長的眸子,不由身子一僵。

    岑隱似笑非笑地與慕祐昌四目對視。

    「轟隆隆」

    又是一陣轟雷響起,外面噼里啪啦地砸下了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場瓢潑大雨,大雨如簾,雨越下越大,而那天際的雷聲還在此起彼伏地炸響着。

    岑隱分毫不動,神情泰然地看着慕祐昌,慕祐昌被他看得更慌了,下意識地問道「岑管家,這這法事還要不要繼續」

    他身旁的楚青語默不作聲,心底同樣有些七上八下的。

    「二少爺,上次來千楓寺,有所驚動」岑隱意味不明地說着,一邊說,一邊抬起右手漫不經心地撣了撣左肩頭。

    這一幕看得慕祐昌瞳孔猛縮,不禁想起了上次來千楓寺中從岑隱肩頭被撣落的那一點灰燼

    岑隱他果然是知道了吧,知道是自己在靜心殿縱火慕祐昌被岑隱看得心跳砰砰加快,慌忙地想找藉口解釋「岑」

    「二少爺,您是替老爺來做法事的。」岑隱根本就不想聽慕祐昌的託辭,直接打斷了他,「您可曾想過就這樣空手而歸,要怎麼跟老爺交代」

    「岑管家。」慕祐昌的聲音愈發生硬,欲言又止,想求岑隱幫着隱瞞。

    岑隱直直地看着他,眼神幽深如海,深不可測。

    慕祐昌的心越沉越低,更沒底了。

    以岑隱現在的地位,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己雖然是皇子,可既非嫡子,也非長子,又惹父皇不喜,自己根本給不了岑隱什麼又憑什麼讓岑隱替自己隱瞞

    慕祐昌只覺得周圍的空氣近乎凝固,幾乎喘不過氣來,臉上更是慘白如紙,六神無主。

    殿內眾僧侶的念佛聲不斷,而這些莊嚴肅穆的聲音非但不能撫平慕祐昌的心緒,反而令他更亂了。

    他擰了擰眉,近乎卑微地問道「岑管家,那您覺得該怎麼辦」

    岑隱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說道「既然是二少爺您犯了事,不如就去外頭跪着,以平天怒」

    外面雷鳴聲不斷,可是岑隱那陰柔的聲音卻似乎帶着一種奇妙的穿透力,一字一句,尤為清晰。

    去外面跪着慕祐昌先是下意識地看向殿外的傾盆大雨,跟着又看向了他身旁的罪魁禍首楚青語,他的眸子陰鷙如梟。

    這一切都要源於楚青語那麼觸怒神靈的也該是楚青語才是。

    楚青語被慕祐昌陰沉的目光看得心裏咯噔一下,想說話,下一瞬,慕祐昌的眼眸就變得溫和起來,仿佛剛才只是她的幻覺一般。

    毫無起伏的念佛聲迴蕩在四周,包括惠能大師在內的僧人一個個都目不斜視,只顧念經,仿佛什麼也沒聽到。

    慕祐昌跪在蒲團上,合掌望着前方面目慈祥的楊枝觀音像,好一會兒沒動彈。

    自己好歹是皇子,去雨中跪着成何體統,這要是傳出去了

    「滋啦啦」

    忽然,外面陰沉的天空劈下一道銀白色的閃電,把這略顯昏暗的殿宇照得亮了一亮,銀白色的光線把前方觀音那慈祥溫婉的五官照得有些陰沉詭異

    慕祐昌感覺他好像被剛才那道閃電擊中似的,耳邊如耳鳴般轟轟作響,整個人三魂七魄瞬間失了一半。

    難道自己和楚青語真的是觸怒了神靈

    子曰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是

    俗話也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最重要的是,一旦今天的事傳到了父皇的耳中,父皇肯定會責怪自己不夠虔誠,到時候,岑隱再把自己在寺中縱火的事一說

    自己就全完了

    慕祐昌越想越怕,忽然站起身來,同時喚了一聲「語兒」

    這簡簡單單的二個字就讓楚青語隱約意識到了什麼,面色更難看了。

    「嘩嘩」

    大雨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地上水花四濺。

    現在是臘月寒冬,可想而知,這雨水淋在身上會有多冷

    她已經是尊貴的二皇子妃了,為什麼卻要受這樣的苦

    楚青語想說「不」,但是她也知自己如今沒有了楚家的支持,一身的榮寵全都系在了慕祐昌身上,她不能當眾駁了他的臉面。

    楚青語緩緩地也從蒲團上站了起來,直直地盯着慕祐昌的背影,望着他大步跨出了靜心殿的門檻。

    慕祐昌在檐下停了一瞬,就決然地步入大雨中。

    「嘩嘩嘩」

    雨勢似乎變得更猛,更大了。

    慕祐昌的身子頃刻間就濕透了。

    楚青語瞳孔微縮,再不敢停留,也快步出了門檻,一頭扎進雨簾中。

    「嘩嘩嘩」

    雨聲將她環繞其中,楚青語的衣裙也在一息間就濕透了,雨水無情地滲透那層層疊疊的衣裳一直貼在她嬌嫩的肌膚上。

    冰冷刺骨的雨水就像是千萬根針一樣扎在她臉上、脖頸上、手背上,她的頭髮也濕透了,雨滴順着髮絲沿着她的面頰往下淌着

    她整個人就像是泡在一桶冰水中一般,渾身又冷又疼,卻只能隨慕祐昌一起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面朝着靜心殿。

    那密集的雨水模糊了楚青語的視野,順着她的眼睫滴下的雨水讓她幾乎無法睜眼。

    隨着又一陣雷鳴響起,雨愈來愈大,寒風呼嘯,風雨吹得四周的枝葉如群魔亂舞般搖擺不已。

    岑隱始終站在原處,上方懸掛的帷幔在他身上投下一層陰影,把他絕美的臉龐籠罩在了陰影中,襯得他狹長的眼眸越發深邃幽靜。

    岑隱靜靜地看着跪在大雨中的慕祐昌和楚青語,神情寧靜。

    法事還在有條不紊地繼續着,殿內的氣氛愈發莊重,令人肅然起敬。

    清脆的引磬聲響起,岑隱這才動了動,目光從殿外收回,朝前望去,與站在楊枝觀音像左側的惠能大師對視了一瞬,然後就看向了他身後那道煥然一新的帷幔。

    之前被火燒焦的那道帷幔早就被取下,換上了一道簇新的帷幔,那鮮艷的明黃色被橘黃色的燭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風一吹,帷幔隨風微顫,發出簌簌的聲音,隱約可以看到帷幔後那個閉合的紫檀木佛龕。

    岑隱一向平靜無波的眼眸在一瞬間泛起了一層淺淺的漣漪,隨即就又恢復了平靜,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暴雨嘩嘩地下個不停,似乎永無止盡般。

    跪在雨中的慕祐昌和楚青語的臉上已經沒有一點血色,慕祐昌是男子,即便形容狼狽不堪,但還算挺得住,而楚青語早已凍得渾身瑟瑟發抖,那白皙的肌膚下幾乎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面若紙色。

    這場暴雨一下就是一個時辰多也沒變小的趨勢。

    雷雨交加,電閃雷鳴。

    狂風將那庭院裏的幾棵大樹颳得東倒西歪,樹枝噼啪作響。

    閃電一次次地劈下,似乎快要劈到他的頭頂上,跪在地上的慕祐昌心臟差點沒跳起來,但還是忍住了。

    他在心裏默默地念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其筋骨,勞其體膚,曾益其所不能

    他是錯了,激怒了上天神靈。

    不過,看在他誠心認錯的份上,上天一定會原諒他的

    他可是真命之子

    而且,他也沒有退路了。

    他要是現在退,父皇那裏又該如何交代

    以父皇眼裏揉不下沙子的性子,他必須讓父皇看到他的「誠心」。

    想着,慕祐昌暗自咬牙,腰杆挺得更直了,眼眸堅毅。

    任憑風吹雨打,他如磐石般巋然不動。

    雨漸漸變小了,寒風一吹,似乎要把他們身上的熱氣全部帶走似的,變得更冷了。


    慕祐昌和楚青語感覺仿佛連骨頭裏都發着寒氣,渾身的血液都是冰的。

    楚青語已經快撐不下了,她的嘴唇泛着慘澹的青紫色,如同一具從水中撈起的死屍般。

    她的櫻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纖細的身子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暈厥過去似的。

    隨着又一聲引磬聲與急促的念佛聲,法事終於完成了,雨也停了。

    只剩下那滴答滴答的雨滴順着屋檐落下,空氣經過雨水的洗滌變得清新了不少。

    此時,楚青語已是勉強撐着最後一口氣,再繼續下去,怕是連慕祐昌都要癱下了。

    幾個隨行的宮人皆是目不斜視,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今日真是擾煩惠能大師了。」岑隱對着惠能大師拱了拱手,「鄙人還要回去向我家老爺復命,就告辭了。」

    直到岑隱邁出了靜心殿,那些內侍才恍如初醒般朝慕祐昌和楚青語跑了過去,不緊不慢地喊着

    「二少爺,二少夫人,您二位還好吧」

    「還不快扶二少爺和二少夫人起來。」

    「誰去給二少爺和二夫人準備一間廂房」

    「」

    後方一陣喧譁吵鬧。

    岑隱毫不回頭,帶着兩個小內侍離開了千楓寺,徑直回了京。他也沒換衣裳,直接穿着身上這身湖藍錦袍就去御房找皇帝復命。

    御房裏,只有皇帝一人。

    皇帝已經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天了,自早朝時,就一直心不在焉地想着千楓寺的法事。

    岑隱不緊不慢地把今日在千楓寺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當他說到二皇子在觀音像前跪下後,天空突然響起了驚雷時,皇帝面色一變,放在御案上的右手猛然收緊,握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凸起。

    岑隱自然是看到了,卻是不動聲色,接着往下說着,把二皇子和二皇子妃跪在雨中祈福的事也都說了。

    「皇上,雖是做了法事,但」岑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但眉宇之間的憂心忡忡已經溢於言表。

    皇帝長嘆了口氣,目光越過岑隱看向了後方的窗戶,碧藍的天空透過那透明的琉璃窗戶映入眼帘。

    皇帝喃喃地望着那雨後的碧空輕聲道「只希望上天寬恕了這逆子的過錯,不要讓無辜的百姓來承受這份災難」

    說着,皇帝想了什麼,氣惱地冷哼了一聲,「今早還有人遞摺子給這逆子請封爵位,照朕看,他哪裏當得起」

    皇帝隨手拿起案上的一封摺子,想也不想地就扔了出去,那摺子正好在岑隱腳邊飛過,「啪」地一聲砸在了後方的椅腿上,砸得那把圈椅發出「咯噔」一聲。

    皇帝覺得猶不解氣,心口還是沉甸甸的,有些氣悶。

    岑隱觀察着皇帝的神色變化,溫聲道「皇上,這屋子裏好像有些悶,要不要臣給您開半扇窗戶」

    皇帝應了一聲,心裏覺得還是阿隱細心得用。

    岑隱上前了幾步,打開了半扇窗,清冷的寒風吹了進來,將屋子裏的薰香吹散了些許。

    皇帝登時覺得舒服多了,乾脆就站起身來,走到了窗邊坐下,還是有幾分心不在焉,心裏還在想着天降驚雷到底是何意思

    這法事都做完了,事情應該也就算過去了吧皇帝在心裏試圖說服自己。

    岑隱又親自給皇帝上了茶。

    粉彩琺瑯茶盅上繪着顏色鮮艷的花鳥圖,那華麗的金鳳以及嬌艷的牡丹交相輝映。

    皇帝的目光在那金鳳上停留了一瞬,本想端起茶盅,又停下了,喃喃道「阿炎回來也有兩日了,也該給他辦一場接風宴了。」

    不止是為了封炎,也同樣是為了這幾天剛剛抵達京城的那些部族們。

    皇帝微微蹙眉,覺得麻煩,隨口吩咐道「阿隱,這件事你來安排就好。」

    「是,皇上。」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落下後,御房裏就陷入一片沉寂,只有錦簾被打起又落下的聲音,之後徹底歸於平靜。

    於是,第二天,還沒到晌午,正在睡着懶覺的端木緋就被碧蟬和綠蘿合力從被窩裏挖了起來。

    說是皇帝派了李公公前來傳口諭。

    端木緋整個人還迷迷糊糊的,傻乎乎地由着丫鬟伺候她着衣,伺候她梳妝,然後才去了前面的朝暉廳。

    端木憲自上午出門去早朝後,就沒回來過,二老爺端木朝和小賀氏正陪着來傳口諭的內侍。

    眼看着一炷香功夫過去了,端木緋卻遲遲沒出現,端木朝和小賀氏夫妻倆都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端木朝連連對着那內侍致歉「李公公,讓您久候了,實在失禮。」

    他說話的同時,小賀氏不停地使眼色讓一旁的丫鬟趕緊去催,丫鬟福了福,匆匆跑了出去。

    小李子以茶蓋拂着杯沿,發出輕微的碰撞聲,聲音微冷,道「端木大人,咱家等咱家的,不勞大人費心了。」小李子的臉色不太好看,眉心緊鎖,他也完全不掩飾這一點,沒給端木朝夫婦一點好臉色。

    端木朝面色一僵,也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只能把這筆賬先記在四侄女的身上。

    小李子有些心神不寧,端起茶盅,又放下,在心裏暗暗地責怪自己,都怪他來得太早了,要是督主知道了,一定會覺得自己辦事不可靠吧,居然吵了四姑娘休息。

    哎,自己怎麼就這麼早出門了呢

    以後,自己可要牢牢記着,若是再來端木家傳旨,一定要過了午時再來

    小李子正懊惱地胡思亂想着,端木緋和端木紜一起來了,姐妹倆不疾不徐地穿過了月洞門。

    哎喲,這不是四姑娘嗎

    小李子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又上前了幾步,對着正跨過門檻的端木紜和端木緋拱了拱手問候道「端木大姑娘,四姑娘,近來可好」他一臉殷勤地看着姐妹倆,笑得臉上幾乎要開出花來。

    端木紜落落大方地說道「李公公,我和妹妹甚好,多謝掛心。」

    「姑娘客氣了。」小李子笑得更熱情了,然後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既然四姑娘來了,那咱家就長話短說了。」

    廳中的幾人跪下聽旨。

    小李子拖長音調以尖細的嗓音慢悠悠地說道「傳皇上口諭,明天在千雅園為封炎封公子接風洗塵,有請端木四姑娘一同前往。欽此。」

    「臣女領旨。」端木緋乾脆利落地附和了一句,跟着眾人才紛紛地站起身來。

    「那咱家就不叨擾四姑娘了,先走了。」小李子又對着端木緋拱了拱手後,這才滿臉笑容地走了。

    端木緋特意命綠蘿相送,綠蘿趕忙給小李子塞了紅封,可是小李子哪裏敢收啊,幾乎是落荒而逃了。

    見小李子走遠了,端木朝方才鬆了一口氣,原本繃緊的肩膀也鬆弛下來,蹙眉朝端木緋看去,斥道「緋姐兒,你也太沒分寸了竟然睡到這個時辰,讓李公公久等了。」

    「就是啊。」小賀氏微微蹙眉,附和地斥道,「緋姐兒,你也不小了,都訂了親的人了,不是小孩子家家了,怎麼還不知道個禮數你要時刻謹記自己姓端木,你一人的疏漏,壞的可是端木家的名聲。」

    小賀氏越說越是憤憤,誰不知道這些個閹人一向愛記仇,今日李公公看在自家是首輔府的面子上,對這丫頭客氣了幾分,可是誰知道等過些日子,會不會找機會報復一二

    長房這兩個丫頭啊,真真是害人精

    端木紜抬眼看着小賀氏,淡淡地反問道「我怎麼記得那次岑督主親自來,還被二嬸母拒之門外呢」

    端木紜說得是前年岑隱親自送她們姐妹倆回府的事,既然小賀氏要講「禮」,那端木紜就與她論「禮」。

    端木緋努力地忍着笑,兩眼亮晶晶地看着端木紜,就差直說姐姐威武了。

    小賀氏好像是潑了墨似的,臉色難看極了。

    端木朝也很快就想起了這回事,眼神不善地看小賀氏,這兩年他這個媳婦可沒少干蠢事。

    端木朝忍不住訓了一句「你啊,把你自己和綺姐兒管好,我就謝天謝地了。」

    廳堂里的空氣愈發尷尬,端木紜乾脆就藉口要趕緊幫妹妹收拾行裝,拉着妹妹站起身來。

    姐妹倆給端木朝夫婦倆福了福後,就離開了朝暉廳。

    然而,她們還沒回到湛清院,端木紜這個大忙人就被一個管事嬤嬤叫走了,只留下端木緋一人繼續往回走去。

    她有些糾結地皺了皺小臉,這都巳時過半了,她要不要睡回籠覺呢。

    或者,乾脆等她用了午膳後,下午再歇一覺

    想來想去,她最後還是決定做琴去,也不枉難得早起了一回。

    她的琴才堪堪完成了七八成,剛在進行大漆推光這道工序。

    大漆推光是制琴中相當繁瑣重要的一個環節,前後一共要上二十多遍生漆,每次上完後,都要把琴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晾乾,讓它經歷四季的風霜雨雪。

    今天是端木緋第二十二次給琴上漆,她估摸着等下一回生漆幹了,就可以開始打磨並同時上弦調音了。

    每次端木緋制琴時,都是一個人在後院的一間小屋子裏。

    碧蟬早就被制琴磨得沒脾氣了,若非親眼看着姑娘一步步地從木材制起,她簡直不敢相信看着簡單的一把琴竟然這麼複雜,簡直比蓋屋子還累

    端木緋一忙起來,就忘了用膳,還是碧蟬和綠蘿三番兩次的提醒,總算把她請了出來。

    等涵星來到湛清院的時候,端木緋的午膳才剛吃完。

    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湯,涵星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戲謔地笑道「緋表妹,這都未時過半了,你才用午膳,睡得也太舒服了吧。」也難怪這丫頭不願意跟她去蕙蘭苑上女學。

    「涵星表姐,我早就起來了。」端木緋一本正經地為自己辯解道。

    「好好好。」涵星敷衍地應了一聲,話鋒一轉,「緋表妹,本宮剛從惠蘭苑出來,打算直接去千雅園,你要不要跟本宮一起去」

    她的東西還沒收拾呢。端木緋先是遲疑,但很快就想到如果她現在跟着涵星走的話,豈不是代表她晚上不用和大哥一起去柳先生那裏上課了

    想到這裏,端木緋心口的那一點遲疑一掃而空,霍地站起身來,笑得又甜又糯又軟,「涵星表姐,我們趕緊走吧。」

    於是,涵星的屁股沒坐熱,就被端木緋拉着興沖沖地走了。綠蘿只好先留下,等行李都收拾好了再趕去千雅園。

    涵星的馬車不一會兒就自端木府的一側角門駛出,端木緋緊張地挑開窗簾,往後看了一眼,確信端木珩沒追上,總算鬆了一口氣,身子也隨之變得慵懶無骨,依偎在涵星的肩頭。

    看着她一副貓兒般沒睡飽的樣子,涵星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抬手在她的鼻尖上颳了一下,取笑道「本宮今早為了去惠蘭苑上課雞鳴就起來了,也沒困成你這樣。緋表妹,你上輩子是不是貓兒投胎啊」

    端木緋歪着腦袋想了想,她上輩子姓楚,肯定不是貓兒。

    因此,她鄭重其事地搖了搖頭,然後笑嘻嘻地說道「涵星表姐,你上輩子約莫是只鳥。」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誰想,涵星居然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對着端木緋眨了眨眼,「可不就是,本宮上輩子肯定是頭鳳凰」

    她是公主,當然是鳳了

    說着,涵星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出來,端木緋也被她逗笑了。

    表姐妹倆銀鈴般的笑聲迴蕩在小小的車廂里。

    笑過之後,涵星又老生常談地嘆道「要是緋表妹你也去女學就好了都沒人陪我玩。」

    對於這個話題,端木緋笑而不語。

    所幸,涵星的感慨來得快也去得快,她很快就想起了另一件事來,「緋表妹,你猜我今天從惠蘭苑出來時,碰上誰了」

    這一回,端木緋十分識趣,立刻就歪着小臉問道「誰」

    涵星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才道「陶三姑娘。」

    「本宮聽女學裏的其他姑娘說,她天天去惠蘭苑找戚大家求情,都去了半個多月了,不過戚大家還是不為所動。」

    「倒是鍾大家覺得不要對一個小姑娘家太苛刻了,還說陶三姑娘是琴藝的魁首,在琴藝上極有天份,似乎是想收她做入室弟子。」

    端木緋一邊啃着瓜子,一邊津津有味地聽着,瞌睡蟲一下子就全跑了,眼眸亮得好似聞到魚腥味的貓眼般。

    涵星繼續道「鍾秀說了,要是有什麼進展,就派人去千雅園給本宮送信。」

    涵星得意洋洋地彎唇笑了,仿佛在說,本公主那可是四處有眼線的,消息最靈通了。

    端木緋很配合地鼓了兩下掌,還殷勤地給她倒了杯溫茶水,送到了她手中。

    涵星正好說得有些口乾,一口氣灌了半杯茶水,頗為滿足,「我們中原的茶多好啊,清香馥郁,醇厚回甘。那個羅蘭郡主非要說我們這是糟蹋好茶,好茶就該做奶茶,他們西北的奶茶才是最好喝的。」

    說起羅蘭郡主,涵星就來氣,覺得這個郡主真是討人厭,處處要與人爭個上下,盛氣凌人的,偏偏

    想起端木貴妃與她說得某件事,撅了噘嘴。

    「緋表妹,母妃跟本宮說,那個討厭的羅蘭郡主似乎想嫁到中原來,而且」涵星頓了頓,小嘴翹得差點可以吊油瓶了,「父皇似乎是想讓她給大皇兄當側妃。你說父皇他是不是亂點鴛鴦譜」

    照涵星看,她那個父皇這個月老根本就不靠譜,瞧他之前給大皇姐挑的人選根本就不着調,現在給大皇兄挑的側妃又是這樣

    端木緋本來直覺地想點頭,可是這下巴才動了一下,又覺得不對啊。

    她和封炎的婚事也是皇上賜的那到底算不算是亂點鴛鴦譜呢

    端木緋的小臉登時有些糾結,默默地給自己也倒了杯茶水。

    她還是喝茶吧,別浪費了這上好的碧螺春。

    涵星也不指望端木緋回答,她嘴角勾出一個狡黠的笑意,湊到端木緋耳邊悄悄地說道「緋表妹,我們倆一塊兒去把這婚事攪黃了好不好」她才不要那個討厭的羅蘭郡主當她的大嫂呢。

    雖然涵星蓄意壓低了聲音,可是這車廂就這麼大,一旁的宮女從珍難免也聽到了,只能默默地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當作自己啥也沒聽到。

    「也不知道顯表哥在南境怎麼樣了」端木緋有些感慨地說道。

    且不管涵星和羅蘭郡主之間的恩怨,端木緋還是比較同情慕祐顯,皇子側妃雖不是正妃,可是慕祐顯人還在南境,皇帝就擅自給他「納」一個皇子側妃,這真的好嗎

    想着自家大皇兄,涵星幽幽地長嘆了一口氣「母妃說大皇兄今年肯定是不能回京跟我們一起過年了」

    她自出生後,還從來沒和長兄分開這麼久過。

    涵星的神色有些凝重,馬車裏靜了幾息,她很快又精神一振,心想着大皇兄那是有大志向的人,總比那不着調的二皇兄好

    「緋表妹,昨晚本宮去御房給父皇請安,還正好碰到了二皇兄身旁的內侍來給父皇告假,說是二皇兄和二皇嫂昨天在外頭淋了雨,回來就高燒不退,太醫說,必須小心照料,免得寒邪入肺。」

    「這大冷天的,他們倆怎麼還一塊兒跑外頭淋雨去了呢」

    涵星低聲咕噥着,端木緋一不小心就被茶水嗆到了,連續咳嗽着。

    「咳咳咳」

    端木緋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想到上次封炎特意問她什麼時候有驚雷。

    她默默地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地繼續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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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木緋封炎盛世嬌寵之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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