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一聲,林潤的兩個兒子推門進來。
看到父親睜開眼,兩人登時歡喜炸了。
「爹……」少明哇得一聲哭出來,撲到床前。
「娘,娘,我爹醒了!」少雲尖叫着衝出門去,聲音傳遍整個醫院後院。
就連李時珍也被驚動了,帶着徒弟龐憲匆匆而來。
頓飯功夫後,李時珍給林潤下了針,輕吁口氣,收回手來。
一旁通紅着眼的孫氏忙焦急問道:「李神醫,我家老爺……」
「無妨,他好像受了什麼刺激,情緒過於激動,我給他下了針,讓他平復下來。」李時珍說着瞥一眼趙昊。「公子用什麼法子,把林中丞喚醒的?」
「我給他講了個很可怕很可怕的鬼故事……」趙公子訕訕道,反正說了什麼,我是不認的。
「哦?」李時珍差點兒吃驚的揪掉鬍子。他還頭一次聽說,鬼故事能喚醒木僵之人呢。
一旁,他的弟子龐賢趕緊掏出鉛筆記在醫案上。
不過孫氏顧不了那麼多,帶着一雙兒子,垂淚給趙昊磕頭道:「恩公在上,受我母子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趙昊趕緊扶起她倆兒子,讓小縣主扶起孫氏。「林中丞是我尊敬的長輩,他能醒來是蒼天有眼,夫人切莫折殺晚輩。」
「總之公子的恩情,我林家沒齒難忘。」孫氏看一眼兩個兒子道:「你們記住了嗎!」
「是,母親!」少明和少雲趕緊再次給趙昊磕頭,趙公子無奈的受了,他們這才肯起來。
「中丞什麼時候能再醒來?」待母子三人再次向李時珍致謝,趙昊問出大家最關心的問題。
「兩個時辰,不過他現在身心都很虛弱,需要大量的時間休息,就是醒了,你也不能跟他說話。」李時珍細細囑咐道:
「林中丞在昏迷時,一直靠本能在吞咽流食,腸胃如嬰兒般十分羸弱,你們切記不要胡亂餵食,一切食物都由王護士長操辦。」
林潤之所以能在昏迷後長期存活,皆因為他還保留了打嗝、咳嗽、吸吮和吞咽反射,並且能做出一些自發咀嚼的動作,所以他才能通過口服的途徑接受營養。
不過為了避免他將食物吸入氣管,李時珍連稀飯都不准餵給他,而是讓大戶人家哺乳的奶娘,擠出奶來餵給他。
為什麼是大戶人家的?因為吃得好,奶有營養。就這樣幫林潤一直撐到了甦醒的這一刻。
當然,為了避免林中丞和他的家人感到羞恥,李時珍一直讓護士長只說是牛羊奶。但李時珍本人對此沒有任何偏見,還鄭重的將其寫入《本草綱目》,稱為『仙人酒』也。
趙昊本打算送了年夜飯就回去,這下也不着急了。
孫氏和兩個兒子圍在床前,巴望着他快點再次醒來。
哪怕不能說話不能動彈,只要睜開眼看看她們娘仨,這個除夕就是無限美好的。
李明月和趙昊肩並肩坐在另一張床上,靜靜看着這一家人。
黃昏時,林潤終於再度睜開眼。
當他和妻子四目相對,孫氏終於忍不住,撲在他懷裏放聲大哭起來。
兩個兒子也跪在床兩邊,一人拉着他一隻手,喜極而泣、涕淚橫流。
林潤吃力的轉動着眼珠,雖然喉嚨顫動着說不出話來,眼角卻有水色閃動。
小縣主把頭靠在趙昊的肩膀上,淚珠不斷在眼眶裏打轉。
趙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安慰着少女觸景生情的少女。
看到林中丞醒來,趙昊也就放心了。
他也不打擾這一家人來之不易的時刻,便拉着李明月起身,悄悄退出了病房。
當兩人坐着白篷船返回縣城時,天已經擦黑了。幸好守門的兵士掛記着衙內還沒回來,一直給他留着城門,不然他倆就得在城外過年了。
等兩人從州西橋碼頭上了岸,天已經完全黑透了,縣城裏的爆仗聲也跟開了鍋似的響成一片,半山橋那邊大戶人家的住處,還有一枚枚絢麗的煙花騰空而起。
再配上天空中飄零的雪花,和眼前一身紅裝的少女,趙昊忽然感覺自己,比去年時擁有的多太多了。
他摘下手套伸出手來,輕輕拂去明月發梢的雪花,然後露出幸福的笑容道:「明月,新年快樂。」
「大哥,新年快樂。」明月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快要滴出水來一般,她按住怦怦跳的心口,鼓足勇氣道:「希望以後每年都能和你一起過年。」
「那咱麼說定了。」趙昊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拉鈎?」小縣主伸出白皙修長的小手指。
「拉鈎。」趙昊也伸出小指,跟她勾在一起。
「蓋章?」李明月又伸出大拇指。
「蓋章。」兩人的大拇指也印在一起。
張筱菁披着斗篷撐着傘,跟馬湘蘭在遠處駐足。
從她們的角度看去,這兩個人兒,就像擁抱在一起一樣。
當然兩人不是為了偷窺而來,而是眼看就要吃年夜飯了。還不見他倆回來,這才一起來州西橋等的。
看到這一幕,二女都識趣的沒有出聲,而是選擇靜觀其變。
待到兩人開始往衙門口走時,小竹子和馬姐姐已經從小胡同朝後門走了。
馬湘蘭稍稍落後半步,用餘光睥着張筱菁臉上的表情。
當她從小竹子臉上看出欣喜和酸澀,正待深挖內心思想時,卻聽張筱菁淡淡道:「你想知道什麼,為何不開口問呢?」
馬姐姐芳心一緊,沒想到她已經察覺到自己了。
不過處變不驚,是當秘書的基本素質,馬秘書輕輕一嘆道:「不知如何開口。」
「是想問我,心裏到底怎麼想的嗎?」張筱菁偶露崢嶸道。
「嗯。」馬姐姐點點頭。
「那你得先告訴我,你是到底是怎麼想的。」小竹子卻淡淡一笑。
「我怎麼想的,一點不重要。」馬姐姐又嘆了一聲道:「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呵呵,我怎麼想的,也一點不重要。」張筱菁加強了表情管理,再也休想從她臉上看到一絲心思。「小亭徙倚,慢一步、立鞦韆影。」
二女說完,相視悽然一笑,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姐姐,我畫的花卉總是少些飄逸,改日還請你指導指導。」
「正好過年這幾天有空,明晚我們切磋一下。」
「一言為定。」
「我們也拉個鈎。」
兩位佳人經此一番,似是親密了不少,說笑着消失在這石板微濕的江南小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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