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趙昊頭一次進宮,他跟着長公主的鳳轎,從東華門進去紫禁城。
往前走一段距離,便是徐閣老和張相公所在的內閣了。
趙昊忍不住偷瞄一眼,正好看見徐璠送左都御史王廷從文華門出來。
他趕緊收回目光,只在心中默默問候小閣老的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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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璠也看到長公主一行了,便和王廷站住腳,目送鳳轎折向北,繞過前三殿,朝着乾清宮方向而去。
「呵呵,咱們這位長公主殿下,消息可真夠靈通啊。」小閣老收回目光,對一旁的王總憲笑道:「究竟是兔死狐悲,還是擔心她的西山煤業?」
「我看應該是後者吧。」王廷陪着笑,在小閣老面前毫無總憲風範道:「估計殿下已經料到,朝廷會查封西山煤業了。」
「聽說殿下已經投進去二十多萬兩銀子了呢。」徐璠幸災樂禍道。
「也難怪會急成這樣。」整天捧哏的都是總憲、部堂這級別,也難怪小閣老會膨脹。
「你給我頂住壓力,就是中旨也不准理會。」徐璠冷聲吩咐道:「等我跟你說算完才行。」
「下官明白了。」王廷點點頭,難免暗暗腹誹道,這不是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嗎?
方才在內閣,他已經聽了徐璠的計劃,讓都察院打擊科學的同時,還要給長公主施壓。
等長公主沒辦法,向小閣老求援時,徐璠才會裝模作樣的幫她解圍。當然前提是把合伙人的名字,從姓趙的小子,換成徐元春了。
如此可人財兼得,還能出口惡氣,真是一舉三得啊……
只是都察院又要給小閣老當惡人了。
哎,本憲乃良善之輩,為何就逃不過為虎作倀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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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
長公主讓趙昊在外頭稍候,自己先進去知會一聲。
等她進去東暖閣中,便見隆慶皇帝一臉歉疚的站在門口,訕訕道:
「還不知怎麼跟妹子說呢,你先知道了。」
「哼哼。」寧安進去隔扇,冷笑兩聲道:「大哥還真是會玩呢,先給個狀元讓人空歡喜一場,然後再把他抓起來,你貓戲耗子呢?」
「哎呀妹子,你可冤枉為兄了。」隆慶擺擺手,示意滕祥趕緊關門出去。
隆慶皇帝心說朕容易嗎?在外受大臣的氣,回來給妹子當出氣筒不說,還得幫她掩蓋姦情……
我太難了我。
待到沒了旁人,他才賠着笑道:「妹子,你把皇兄想成什麼人了?朕自管給那業障狀元,我把他當成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
「什麼人?不清楚。」寧安板着臉道。
「妹夫。」隆慶用蚊子哼哼的聲音道。
「沒聽清。」寧安看着隆慶,一雙鳳目眯成了狐狸眼。
「妹夫,行了吧。」隆慶翻翻白眼,心裏給加了個前綴『便宜』。
「這還差不多。」寧安登時破功,笑得合不攏嘴。「這個詞兒好啊。皇兄以後私下裏都這麼叫他,別一口一個業障,聽着怪彆扭的。」
「朕叫着還彆扭呢。」隆慶笑罵一聲,坐在寧安旁邊道:「現在相信不是朕做的了?」
「信了。」寧安笑着點點頭,卻又不解問道:「皇兄看到有人彈劾趙郎,直接留中,當不存在就是了。」
「他們鑽了空子。」隆慶一陣咬牙道:「按規制,司禮監只會將彈劾四品以上官員的奏章稟報給朕,那業……妹夫雖然是狀元,但也只是從六品,因此滕祥看都沒看,直接就轉給內閣了。」
「這樣啊……」寧安恍然,笑着向隆慶福一福道:「那還是我錯怪皇兄了。」
「哎,這也怪朕,沒跟下面人說清楚。」隆慶苦笑着摸了摸額頭道:「可讓朕怎麼跟下面人張口?不過這次之後就有藉口了,朕會親自閱覽所有跟他有關的奏章。」
「那這次呢?」寧安巴望着隆慶。「大哥你可得給我們一家子做主啊,這次要被姓徐的欺負死了!」
隆慶嘴角抽一抽,心裏酸酸道這就成一家子了。朕這個當哥哥的,反倒成了外人……
「他們敢拿妹子說事,打的就是朕的臉。」皇帝氣鼓鼓的對妹妹抱怨道:「朕這陣子,都要被欺負死了。」
「前番金星合月,幾百本奏章飛過來,把朕都打成釋迦佛了,嗡嗡。」隆慶大倒苦水道:「說來也是倒霉,這才過了幾天,又來了個地龍翻身?人家當然要乘勝追擊,痛打落水狗了!」
寧安聞言,也顧不上問問『嗡嗡』是什麼意思,氣得直打哆嗦道:
「皇兄,西山煤業還在籌備期呢,我只買了些煤窯在那兒,一鏟子都沒下去呢!別說地龍翻身了,它就是翻天,也跟我和趙郎沒有任何關係!」
「是嗎,那就好辦一些了。」隆慶鬆口氣道:「待會兒朕叫王總憲過來,先把人放回家。」
「那煤窯呢?」
「這個夠嗆啊。」經過一年多的貼身肉搏,隆慶已經十分清楚文官們的操行。
「他們會說,就算西山煤業沒動工,可別的煤窯已經挖了幾百年,所以才會傷到龍脈。你想啊,龍脈都傷了,還挖什麼挖?」
「這麼說,西山所有的煤窯都得停?」寧安小嘴微張道:「好幾萬人吃什麼去?」
「明白了吧?現在不是你一家的問題。」皇帝說着,愁的直撓頭道:「接下來怕是所有煤窯都要停工,老百姓只能改燒柴禾了。」
「北京城都被砍禿嚕了,哪有那麼多柴禾燒?!」寧安氣極反笑道:「以為老百姓和他們一樣,都燒炭呢?」
「那幫言官才不管這些呢,他們認定個理,八頭牛都拉不回來。」隆慶兩手一攤道:「餓死事小,社稷事大。」
「那皇兄怎麼想?」寧安定定看着隆慶。
「朕怎麼想很重要嗎?」隆慶皇帝幽幽道:「有誰會在乎?」
說這話時,皇帝活脫脫一個自閉病人。
「我們在乎啊皇兄!」寧安忙給兄長力量。
「嗯,有你們就夠了。」隆慶欣慰拍了拍妹妹的手臂,嘆口氣道:「朕現在也說不好了。國家多事、天變頻仍,若非言官們所說上天示警,誰能為我解惑?」
「有一個人能。」寧安道。
「誰?」隆慶看向寧安。
「我乾兒,趙昊。」寧安心裏抱歉的說一句,兒啊,娘光顧着發泄去了,讓你久等了。
「那科學小子啊。」隆慶看看寧安,失笑道:「其實朕早就想請教請教他了。」
「那為何一直沒開口呢?」
「因為朕不想把個天才絕倫的少年,拖到這骯髒的漩渦里。」
隆慶吐出長長一口濁氣道:「朕不想讓那些滿口道德的言路,窒息了他的靈感。朕還想多見識些望遠鏡、熱氣球這樣的新奇玩意兒呢。」
「現在沒差了,他宣揚科學,已經徹底得罪了徐閣老和小閣老,本身就落入漩渦了。」寧安輕嘆一聲道:「我看他也做好準備,跟言路開戰了。」
「那就見見吧。」隆慶點點頭,對寧安笑道:「想到要見他,朕還真有點小激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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