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暥一邊面不改色地拉起衣衫, 一邊趁機觀察着魏西陵, 只見魏西陵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蕭暥搞不懂了都是男人你至於嗎我又不是個姑娘。
難道說是因為
他悄悄瞥了眼肩膀上的繡紋。
嫵媚的花枝映着雪白的肌膚, 如海棠掩映着春雪, 好像確實一言難盡
不忍直視,當真不忍直視
但是既然如此, 魏大大, 你剛才倒是提醒我一下嗯
再看魏西陵微微蹙起的劍眉。
蕭暥被雷到了,莫非他是不好意思開口
原來這人臉皮這麼薄
但是他臉皮厚啊。蕭暥終於找到了一點自己的優勢, 拖起狐狸尾巴,嗅到了好像可以欺負一下的氣息。
當然他的臉上還是一本正經地道,「魏將軍, 我想製作一個沙盤。」
沙盤演練在古代也有,但是他想做的是立體沙盤, 將山脈河流地形全部清晰地顯示出來。
昨天他們就是結結實實吃了不知道地形的虧, 一頭懵逼地鑽進了山坳的口袋裏, 被埋伏的山匪們用滾石檑木砸傷了不少人, 還損失了數十戰馬。
這些草原良駒是將來對抗阿迦羅的基礎。
中原的馬速度和耐力都不及草原戰馬,當然北宮達的雪原戰馬除外,所以這五千匹馬他是要派大用處的。這損失,蕭暥有點肉疼。
蕭暥道, 「這安陽城四周是廣原山脈, 山勢綿延, 溝壑縱橫, 這些山匪是山耗子,熟門熟路的,他們躲進山里,就是山耗子鑽進了百眼窟,哪裏還抓得到,所以我們先要建一個沙盤,把所有的山谷,溝壑,隘口全都顯現出來,這樣我們就佔據了主動,可以佔據高地,把守隘口,引蛇出洞,切斷水源,有很多路子可走。」
各種騷操作都可以有
魏西陵敏銳地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不尋常的地方,「佔據高地我們還要派人入山駐守」
「不但是駐守,」蕭暥道,「目前將軍打完了山匪就撤軍,但沒多久這地方就又被山匪佔據了,反反覆覆,這山匪就除不完。」
魏西陵問,「你有辦法。」
「我們要改變策略,在打下一個據點後,我們不撤,直接駐軍,還要和那些山匪一樣拉起大旗建立山寨。」
魏西陵目光一銳,建立山寨這是讓軍隊也佔山為王當山匪。
虧他想得出來
但是某人絲毫沒有自覺,撈過他的小糧倉,還頗為得意道,「我們要對付山匪,就要先學山匪之長處,我們不僅要建立山寨,還要拉起大旗招安,一邊打一邊擴張,直到把這綿延的廣原山脈都控制在掌心。」
蕭暥一邊剝着小松子,一邊品評着魏西陵的作戰方略,「這些山匪油得很,將軍雖是戰神,但行止過於正氣,遇到那群無賴,很容易陷入被動,其實對付這些山耗子最好的辦法,就是先立山頭,邊打邊招安」
他說着數了數手心裏的小松子,「等到手底下攢了最多的山耗子,我們就成為這一代最大的耗子王,當寨主。」
魏西陵鳳眼微微一睜,被他這一番乖邪的言語震驚了,臉色也越來越冷峻。
來剿匪的,變成這一帶最大的山匪真是聞所未聞
蕭暥擺着狐狸尾巴還渾然不覺,繼續道,「這安陽城西、北都是綿延的群山,如果我們能佔據廣原山脈,構築山寨工事,就能和安陽城相互呼應,使安陽城固若金湯」
將來不管是阿迦羅還是北宮達來攻城,山寨里的駐軍和安陽城的守軍都能實現前後夾擊,把他們包了餃子
再退一步,就算今後武帝黑化,要來抓他了,他還能拉着軍隊進山打游擊。往這山裏面一藏,就是十萬大軍都抓不住他
這是他給自己準備的退路。
但他這番暗搓搓的心思,卻不能和魏西陵說。
魏西陵接受的一直是正統的軍事理論,他蹙眉道,「你要讓軍人去學山賊」
蕭暥剛才滔滔不絕說的太得意,這才發現魏西陵神色嚴峻,趕緊閉嘴。
魏西陵道,「軍人自有軍人的做派,我手下這些人都是百戰歸來,讓他們去學仿山匪的做派,這是折損他們。」
聽這話,蕭暥灰溜溜地把狐狸尾巴也捲起來了。
魏西陵坐在床頭,冷着臉沉默不語。
蕭暥被凍得扛不住了。默默把案上的小罐子推到他面前。
罐子裏裝着他從大梁帶來的甘果,蜜餞,小松子。昨天被他撒了一部分,餘糧也不多了。
但他這示好的舉動沒有收到任何回應。魏西陵不會吃這些零嘴。
他靜靜道,「此事不要再提。」
「不提不提。」蕭暥趕緊就坡下驢。
他瞥了瞥魏西陵冷若冰霜的神色,想了想又伸出手,「吃嗎」
手心裏是他剝了半天辛苦攢下來的小松子仁。一直估摸着攢多了一口吃個痛快。
魏西陵瞥了眼他那狐狸爪子,發現他連手腕上都蔓延着妖嬈的繡紋,兩個多月不見,這人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他眉心微微一蹙,「這些東西,難道遍佈你全身」
蕭暥道,「也不是全部。」
具體地說只是從他的右側的脖頸開始,沿着肩膀、鎖骨、胸膛一路伸展下去斜穿過腰際,至於後背,他自己看不着,但估計情況也差不多。
嚴格上說,這居然還是不對稱構圖,而且枝蔓蜿蜒優美,花蕊含羞帶嬌將綻不綻,映着初雪微涼的肌膚引人遐想,無論從構圖還是描繪上,都極富美感這邪神也有強迫症
「去不掉」魏西陵問。
蕭暥道,「謝先生說他會想想辦法。」
魏西陵劍眉緊蹙,「此物可有痛癢」
蕭暥搖頭,倒是不痛不癢。然後他抬起手,又問,「真的不吃」
魏西陵「不吃。」
那大個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被發現了」
「哪有。」蕭暥瞄了一眼軍帳道,「我跑得快,他發現不了。」
「誰呀」
話音未落,蕭暥一拽那大個子,嗖地竄進了一片蒿草地。
一隊巡邏的士兵堪堪走過,兩人就躲在一棵歪脖子柳樹後,距離實在太近,幾乎能看到陽光下,兵刃反射出的耀眼白光。
大個子驚魂未定,喘着氣道,「我、我說,我們不該來這兒,抓到了會砍腦袋的。」
「那等着餓死嗎」蕭暥反問,單薄的胸口也跟着微微起伏着。
即使透過晃動的湖水,魏瑄也能看出他很瘦小,他穿着寬大的明顯不合身的衣裳,顯得脖子很細,一張還沒有巴掌大的小臉,清秀得透着靈氣。
蕭暥快速道,「大軍還沒有歸營,他們守衛不足,怕什麼,等到太陽再落下幾尺,再找不到糧倉,我們就回去。」
魏瑄頓時一愕,糧倉
他這是要偷軍糧膽大包天了嗎
雖然這是過去的影像,但是看着那張髒兮兮的小臉上,那一雙靈活的眼睛,目光流轉間已經透出了日後攝人心魂的清夭,魏瑄仍舊不由緊張地提起一口氣。就知道他又要做出什麼膽大妄為的事情來
他們在蒿草叢裏穿梭前行,蕭暥敏捷地避過巡邏的軍隊,那大個子緊緊跟着他。
只是一找到糧倉,他們的心涼了半截。
糧倉外站着虎背熊腰的守衛,手持矛戈,戒備森嚴。
那大個子一看這陣仗,頓時嚇愣住了,「我我們還是回去罷」
「回去就得餓死。」蕭暥果斷道。
既然費這個勁到了這裏,怎麼也要賭一把運氣,不能白白這樣就折返了。
但是那大個子嚇得腿都軟了,鼻子裏發出呼呼的喘氣聲。
蕭暥眼睛靈活地轉了轉,似乎有了主意,低聲吩咐了那大個子什麼。
那大個子一板一眼地聽着,依言把背上的囊袋給了他,然後如獲大赦般貓着腰跑遠了,穿過一片蒿草,藏到柳樹後。
蕭暥背上囊袋,裏面不只裝了什麼,壓得他瘦小的身子微微一沉。看着人心疼。
他臉色不變,穿過蒿草地。他身子瘦小又靈活,在離開糧倉就剩下五六步的時候,他停了下來,眯了眯眼睛,左顧右盼,眼梢微挑像極了一隻小狐狸。
只見他就地取材摸到了幾塊小石子,掂了掂份量,就飛彈了出去。
那兩個士兵正站得筆直跟槍桿一樣,忽然就腦門上各挨了一記。他們摸着腦袋懵地相互對看一眼,交頭了幾句,就在他們轉頭的瞬間,蕭暥一溜煙鑽進了糧倉。
糧倉堆積着綑紮好的粟米,成一座小山。
吃了好幾十天野菜草根的小狐狸已經很久沒見到粟米,他舔了舔嘴唇,快速地取下隨身攜帶的囊袋,裏面疊着五個小布袋。
接着他麻利地把米袋割破,顆粒飽滿的粟米就嘩嘩地流進了他的小袋子裏。裝滿一個又一個。
魏瑄不由佩服,這賊做得很麻溜。
在裝滿了五個小米袋後,他爬到小山的上方,如法炮製地用小刀在紮營布上劃開一個口子,正好探出半個身子,他機警地四下一看,就看到了大個子藏身的那棵樹。
接着他把偷到手的小米包準確地一個個向那棵樹拋去,那大個子趕緊伏在地上撿拾。
魏瑄目瞪口呆,這盜竊軍糧,還相互配合,有條不紊地他看上去才六七歲吧
可就在他把五小袋糧食全部扔給了大個子的時候,不遠處有煙塵騰起。
大軍回營了
蕭暥的小臉頓時一白,他知道有可能來不及跑了。
他迅速地朝那嚇傻了的大個子揮揮手,示意讓他先跑。
那大個子愣了下,看着越來越逼近的回營大軍,一步三回頭地退了幾步,最後還是恐懼佔了上風,一咬牙背着米袋,扭頭一溜煙跑了。
蕭暥從小山似的米包上爬下來,他畢竟還小,聽着營外的馬嘶和雜亂的腳步聲,心裏還是慌了,腿有點發顫,結果一腳踩空摔了下來好不狼狽。
就在這時,帳門開了,一支冰冷的矛像挑起獵物般挑起了他的衣領。
他被抓住了。
魏瑄的心隨之微微一痛。
他聽說過十多年前幽帝末年,幽帝沉迷方術,朝政由王氏把持,王氏商人本性,貪得無厭重重盤剝百姓,民不聊生。一遇到災年,就得餓死人。
盜竊軍糧是死罪,那小傢伙要麼是年紀太小不知道,要麼就是餓極了,不偷也是餓死,所以才會去不要命地偷軍糧。
不過蕭暥年紀雖小,明顯做過佈局,若當時不是那大個子臨時怯了,興許他們就來得及偷了糧食全身而退。
百夫長有些犯難,該拿這么小的小賊怎麼辦
那小狐狸被抓了,抬起頭,一雙靈動的眼睛乖巧地看着他,寬大的衣衫顯得身軀格外瘦小,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按照軍法,盜竊軍糧要斬首,可那細小的脖頸都禁不起一刀。
正在那百夫長為難的時候,一個傳令兵掀開帳門,在那百夫長耳邊低語了一句,
「公子讓你過去一趟。」
片刻後,那百夫長回來了,他摸着鬍渣,看着那隻巴巴地睜着大眼睛等候發落的小狐狸,道,「那我們先輪流養着吧,」
因為軍糧是配給的,所以三個人,每人少吃一口,這隻小狐狸就有口糧了。他本來也吃得少。
就這樣幾個大老粗偷偷摸摸養了幾天狐狸,樂此不疲。
蕭暥一張小臉長得討喜,人又機靈,不但在營地里把腳傷養好了,每天都被餵得飽飽的。
直到幾天後,他被一個將軍模樣的人帶到了軍帳里。
軍帳還是那天他看到的軍帳,書架上堆滿了書,書架旁邊是讓那柄耀眼的劍。他忍不住又偷偷瞄了幾眼那把漂亮的劍。
那將軍模樣的人身材魁梧,模樣挺溫和,道,「我有個兒子,和你差不多大,在這軍營里也沒有伴,你可願意留下」
隨後他和煦地笑了笑,「每天能吃飽飯。」
蕭暥趕緊點頭。
那將軍走後,蕭暥一看四下無人,大着膽子走到那劍架前,就去拔那把漂亮的劍,但是他力氣太小,試了幾下,那劍在鞘里紋絲不動。
蕭暥努力了一會兒,肚子就餓了,目光不由就轉移到案台邊的一疊糕點上。
他走過去,剛剛伸手抓起一塊,帳門忽然開了。
走進來一個清俊的男孩,比他高出一截,正是那天他見到的。
偷吃被抓個正着,蕭暥乾脆大大方方一曬手,頗有點主人的風範,一雙眼睛微微挑起,朝他笑了笑,「你吃嗎」
魏西陵冷冷看着他,「不吃。」
「那我吃了。」
魏瑄凝視着水面,看着那小狐狸挑起眼梢吃得正香,淒清的神色里漸漸有了柔暖的光彩,眉間隱隱浮動的詭邪印記也消失了。
他道「蒼青,我明天還來這裏。」
哪怕是隔着浮動的水面,只要還能看到他,這黑暗的亂世中,就終究還留給了他一絲光亮。
魏西陵道,「沙盤之事,我會儘快找人製作。」
言外之意,其他的事情可以,但不會幫你佔山為王的。
然後他站起身,走到門口,對值守的士兵道,「守在這裏,一隻蒼蠅都不許放出去。」
蕭暥
雖然他是個病號,但這怎麼跟軟禁似的
蕭暥表示魏西陵這合作態度很有問題啊他不過就提了一嘴佔山為王,說到底還是不信任他麼連他剝的小松子都不吃。
早晨喝了藥後,蕭暥就老老實實睡覺了。
在床上躺屍了一個時辰後,他總算蓄了點力氣,顫巍巍起身,繞到自己帶來的箱子前。
看了看,除了原主少得可憐的那兩身替換的衣衫,他還帶了一件袍服。
這是當時容緒給他裝修屋子,附送了一個衣櫃,這衣櫃裏的各種式樣衣裙俱全,看得他大開眼界,可也就這一件能穿的。
這種衣衫雖然出自容緒的改良但是大梁乃至九州的士族紈絝們都喜歡。
風格上有點類似於唐代的圓領袍,但容緒設計的上身極為修身,把他細腰和身段展現地淋漓盡致,利落的窄袖,顯得手腕特別好看。
而這設計更貼心的一點是,這衣袍還是帶着立領的,是個很現代的概念,領子不算高,卻堪堪正好遮住他脖頸上被咬的痕跡。
顏色是純黑色,鑲嵌暗金紋。
蕭暥莫名覺得這色調太適合篡權奪位的亂臣賊子,所以絕對不能讓魏西陵看到,免得他產生不好的聯想。
魏西陵為人過於剛正,肯定不願意幫他做山大王了,但是蕭暥也不會放棄這個建山寨當大王的計劃。這是他的退路。
既然魏西陵不肯吃他的小松子,那他就要想想其他的歪門邪道了。
首先,他要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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