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又如何,與他又有何干係?
萍水相逢,無親無故,兩個沒有絲毫瓜葛的人,他去知道這些做什麼?
蕭若伊追着他說了許久,見他沒有反應,這才覺得無趣,扭頭回自己院子。
蕭瀝對她無奈的很。
他們一母同胞,自小接觸的時間卻是少之又少。
他去西北軍營那會兒,伊人才四歲,剛剛牙牙學語的孩子,還會拉着他的手叫哥哥,頂着兩個包子髻在他手裏一蹭一蹭的,癢極了。
現在的伊人比小時候更活潑了,他該感謝她這樣的性子,讓缺席了她成長的兄長,再面對她時,不至於尷尬無力。
蕭瀝回了寧古堂。
這是鎮國公府歷來世子的居所,從前屬於他的父親,現在就成了他的。
不過他也知道,這裏總有一天,是要重新回到父親手上的,早晚而已……
嘴角勾起了一抹譏諷的笑,他剛剛踏入院門,就有兩個豐滿的婢子出來迎接,煙粉脂膏的香味熏得他眉毛大皺。
二月陰寒的晚上,一個個卻穿着薄紗絲衣,露在外頭的肌膚抹了鉛粉,豐腴白淨的身子在月光下閃着惑人的光澤,目光纏綿又水潤地望着他。
「誰讓你們來的?」
蕭瀝閃身避開她們,淡淡說道:「從哪來回哪去。」
他拂袖就往屋裏走,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結實又緊緻,更別提少年仿若天人般俊美的姿容,府里有多少丫鬟都暗暗覬覦着世子。
那兩個婢子相互對視一眼,卻又近前了幾步。
世子如今正是年少力壯的時候,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前幾年他遠在西北,那地方苦寒貧瘠,自是比不得京都富麗堂皇,如今回了府,不好好把握機會,叫世子知道什麼是溫柔鄉芙蓉帳,豈不白費了良機?
「世子……」
其中一個丫鬟媚聲喚道。
蕭瀝回過身來,手掌已經撫上了腰間的佩刀,目光清冷,「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凌厲的氣勢終是讓兩個丫鬟一滯,晚風本就寒冷,如今更覺得全身汗毛一瞬豎了起來,生生打起了戰慄。
她們都忘了,眼前的人,是在西北叱咤風雲的少年將軍,是令韃子都聞風喪膽的冷麵殺神。
兩個丫鬟低下了頭,再不敢上前一步,蕭瀝大步回了屋,砰一聲將房門緊閉。
「姐姐,夫人不是說,世子年輕,我們有的是機會嗎?」其中一個矮小些的丫鬟如是問道。
那高挑的丫鬟撫了撫手臂上爆起的雞皮疙瘩,望了眼這深深庭院,「等着吧,來日方長……」
蕭瀝回屋便坐在了桌案前凝神靜思,他不喜歡有人在身邊伺候,昏暗的房裏也就點了盞松油燈,燭光搖搖曳曳。
桌上零散地放了幾本書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簡單得很,唯一顯得有點突兀的,是一隻小巧玲瓏的兔子燈。
紙糊的燈籠很單薄,用竹片撐起了骨架,一個不小心磕磕碰碰,便有可能磨損破裂。
這麼些年他受嘉獎無數,也有不少給他送禮的,然而收到最特殊的,就是這個了。
他還記得那個送他燈籠的男孩子。
整張臉都包在帽子裏了,眼睛又黑又亮的,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可那臉色卻是病態的蒼白。
伊人說那女孩的弟弟生病了,就是他吧。
蕭瀝拿過燈籠在手裏慢慢摩挲,腦里一瞬有些空白,回過神來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麼。
這種情況極少出現。
他搖了搖頭,將燈籠放下,高聲道:「來人,送水進來,我要沐浴!」
終究不是他該管的事。
……
晏仲最近有些鬱悶。
他還是和往常一樣,日日去那廣平坊的茶樓里坐半個時辰,胡掌柜都是拿最好的花茶招待他,給他上精緻美味的點心,可他吃起來頗有些食不知味。
那日吃過的辣菜回味無窮,他如今舌尖似乎還迴繞着那種刺激嗆辣的滋味,一瞬間從口到胃再到全身心,五臟六腑都跟浸在那種美妙里無法自拔。
他承認,這是他走南闖北這些年吃過那麼多美食里,最特別最印象深刻的。
一日不食,便覺得渾身難受得緊,急需找來舒緩一下,可他去了許多食館茶樓,再未見蹤影。
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那胡掌柜要那日的辣菜,胡掌柜居然與他說:「那日的菜品是小姐帶來的,我們不知是如何烹製,顏色奇怪,連氣味也如此特殊。」
晏仲只覺得有一口老血憋在喉嚨口,吐不出咽不下,氣悶極了。
萬想不到那小丫頭做得這麼絕,這是一點不給他留後路啊!
晏仲覺得這時候自己應該有點骨氣,這些年因為這張嘴,可吃了不少虧,可就是改不了好吃的毛病!
強忍了兩日,再去茶樓,胡掌柜竟給他上了道香辣雞絲。
他心知這時候應該果斷拒絕的,但手一抖就忍不住動了筷子,再之後……一盤菜連點汁水都沒了!
如此一來,這種深入骨髓求而不得的滋味,就如同百爪撓心,又癢又痛。
最氣人的,是他去鎮國公府上的時候,居然看見蕭若伊那丫頭,正捧着一盤鳳爪吃得有滋有味,問了才知道是顧妍找人送來的。
他腆着老臉死乞白賴,才求了一隻爪子解解饞。
而後蕭瀝那臭小子又莫名其妙跑出來找他對弈,還故意讓他十子,再然後……半刻鐘便殺得他片甲不留。
這些熊孩子,一個個翅膀都硬了,就欺負他老人家!
晏仲覺得自己身心都大受打擊,一咬牙,提了藥箱就上長寧侯府去了。
面子能當飯吃啊?
他現在可什麼都吃不下,光想着那些辣菜,連人都憔悴了……
顧妍正在聽青禾說起那素月的事。
「使了些銀子問了秦姨娘身邊的秋霜,素月是秦姨娘入府後找來身邊伺候的,秋霜以前也不認得她。然而秦姨娘對素月卻是百般信任,無論吃食用度穿戴,都要問過了素月才做,秋霜心裏不高興着呢!」
秋霜是秦姨娘做外室的時候就跟在身邊的,按理就該是最貼心的人,如今卻被別人拔了頭籌,當然心有不甘,所以對着青禾就大吐苦水,把知道的都說了。
「秋霜有一次私下裏問秦姨娘,那素月是什麼人,秦姨娘居然說,那是她的恩人,更是是肚子裏小少爺的恩人。」
這話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若是秦姨娘一人的恩人倒還說得過去,興許在什麼時候,那素月幫過秦姨娘,可連帶着腹中的孩子也一併算了進去……
顧妍這回都有理由懷疑,秦姨娘是得了素月的指示,這才大張旗鼓來了府上,又憑的賀氏鬧了那麼一通,拿腹中孩子打了回賭,徹底登堂入室。
畢竟,若秦姨娘一直都是二爺的外室,那她的孩子也不會有什麼地位,可如今她成了二爺的妾室,那孩子就順理成章成了二爺名正言順的嗣子了。
素月這是在幫秦姨娘?
顧妍覺得又似乎不大像。
素月既然有這個本事,將一環一環都扣得如此精準,有些事怎麼會不明白?
秦姨娘既然吃穿用度都要問過素月的意思,那日在花園裏遇着她,她又怎麼會穿着大紅色的衣裳就出來見人了?
讓別人看見了,告訴老夫人或是安氏,她們心裏定然會對秦姨娘不滿意,至多便是看在她身懷六甲的份上暗示一兩句,而若是讓賀氏或是顧媛看見了,豈不是又要點燃怒火,說秦姨娘狼子野心,然後大鬧一場?
想到這裏就忽然靈光一閃。
素月這不是在幫秦姨娘,她是在利用秦姨娘對付賀氏還有顧媛!
顧妍心裏一驚,接着就狠狠蹙起了眉。
原來他們早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被一團大網緊緊網羅住。只待收線,就可以一網打盡……
顧妍當真是不得不佩服的。
景蘭進來了,面色有些古怪,「五小姐,有個大夫,要來給夫人看病,唐嬤嬤讓奴婢來問問您……」
顧妍心念電轉,眼睛一亮,「大夫?是不是身形高大,面容粗獷的一個中年男子?」
景蘭更驚訝了,「小姐您知道?」
顧妍這才高興起來,急急道:「快去讓他進來!」
這是這段日子聽到最好的消息了,晏仲到底還是上鈎了!
景蘭看顧妍這樣迫不及待,萬分不敢怠慢,忙去吩咐將人請進來。
晏仲是黑着臉進來的。
他上門來看病,哪次不是被人點頭哈腰請進去?現在呢?
被那門房攔住不說,還要看他們的臉色,使了銀子讓他們進去通報,一個個的消怠至極,居然磨磨蹭蹭用了兩刻鐘!
他什麼時候受過這起子窩囊氣?
晏仲很想拂袖走人,但轉念想到自己近來空.虛無度的五臟廟,不由咂巴兩下嘴,頓感口齒生津,什麼都忍住了。
來迎接他的是個貌美的婢子,小心翼翼對他恭敬得很,晏仲這才覺得舒坦些。
一路將他請到垂花門,就見顧妍穿了身藕色纏枝葡萄小襖,笑盈盈地立在那處,恭恭敬敬給他欠了身,「晏先生,有勞了。」
至少姿態放得低啊,半句沒提他不請自來的糗事。
晏仲咳了聲,暗暗瞪她一眼,「帶路吧!」
顧妍笑着在前頭引路,一路便帶去了琉璃院。
柳氏近來精神不佳,往日裏若還能半倚在床前,或者偶爾下床走一走,現在便是連和人說話都費力了,大夫盡都開一些溫補滋潤的藥,見效極慢。
夜裏淺眠多夢,神虛盜汗,白日休憩的時間越來越長,哪怕生了火盆,蓋上厚厚的棉被,還是一個勁的冷,手腳冰涼。
顧婼見到陌生人來自是一驚,但在看到晏仲隨身攜帶的藥箱時,又松下了心神,悄聲拉過顧妍道:「怎麼換了個大夫?」
最近給母親看病的都是回春堂的鄒大夫,行醫數十年,也是一把老手了,街坊四鄰都說他藥到病除,口碑不錯,顧婼也是信的。
顧妍搖搖頭,緊緊盯着晏仲的臉,顧婼也便不說話,同樣靜悄悄看着晏仲。
他把脈時沉斂心神,面色嚴肅,粗長的眉毛先是一皺,隨着慢慢挑起,又漸漸往中間靠攏,等到眉頭相接時,他鬆了手,回身掃了圈四周。
顧妍連忙請他到西次間去,又上了新鮮的龍井冰片,「晏先生,家母病情如何?」她一雙眼睛牢牢鎖着晏仲。
「病?」晏仲好笑地瞥她一眼,搖搖頭,「都拖了半年了,你們還當是尋常陽虛體虧、氣血不足來治啊!」
他低頭呷了口茶,眉毛一抬似是極為享受。
顧婼不解,「難道我母親不是這種病嗎?好幾個大夫看過,都說的是這些。」
一道銳利的目光就這麼刺過去,顧婼突然噤了聲,就聽晏仲不屑地哼道:「那些酒囊飯袋,懂個屁!」
他瞥了眼一旁安安靜靜的顧妍,到現在都還沉得住氣。
「小丫頭。」晏仲站起身似笑非笑,「你眼睛倒是毒得很!」
還知道找了他來,否則,尋常得到的也不過都是那個結果。
他提筆就寫了張方子出來甩過去,「先吃着吧,等情況好些了,再換一副。」
顧妍低頭看了看,這樣的藥物組合她聞所未聞,可其中有兩味,七葉一枝花還有半邊蓮,這都是清熱祛毒的良藥,尤其是對付蛇蟲鼠蟻的咬傷……
「我母親生的不是病,是……中毒?」她怔怔地問。
「你這小丫頭,懂什麼的?」晏仲輕挑眉梢,嗤一聲笑,「就如砒霜劇毒無比,寒食散迷惑人心,可劑量若把握得當,砒霜亦能美白肌膚,寒食散可強身健體,是好是壞,一時又如何說得清?」
只要在劑量上動一動手腳,治病救人的良藥,都能變成殺人無形的毒.藥,一點點慢慢浸染,造成身體各方疫癘,還教人瞧不出來,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顧妍在想誰有這個本事做到?
母親病了半年多,前兩個月都是由着龐太醫診療的,若是龐太醫,興許真有這個可能。
可他又是受了誰的委託?
晏仲才沒工夫管這些家長里短,不耐煩地問道:「不是還有一個嗎?你弟弟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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