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看着柳氏幾人微沉的面色時,她嘴角不由就勾起一抹弧度。
「縣主也是千金之軀呢,如今瞧着可太單薄了……自然不是說王府還能虧待了縣主,萬一教別人以為縣主是個福薄的,那就不好了。」
安氏掩着唇呵呵地笑。
這變着法子說人面相不好,撐不住福氣,實在是太無禮了!
安氏平素懂分寸,斷不會說這種話。
但她和這幾人早結了梁子,不找個機會討回來,她也渾身不舒坦。
柳氏原先還為父親女兒的歸來喜悅歡快,聽着這話所有的好心情俱都煙消雲散,霎時氣得不行。
她緊着疼的女兒被人安這種名聲,做娘的首先便不同意。
「那我豈不是要恭喜安夫人?」
柳氏扯着嘴角,笑吟吟地看向安氏,「都說面如滿月是福氣,安夫人從前也是桃子臉,現在看着倒確實越來越有福態了!」
人到中年,面容松垮,皮膚鬆弛,可不就變成了圓臉,有福氣了?
柳氏這是說她老了!
安氏的臉色很快不好看。
尤其是柳氏看起來年輕光彩依舊,而自己已人老珠黃……
拜他們所賜,先前一年多,安氏委實過了些「苦日子」,大病一場後,容色一度很難看……最近幾月用燕窩養着才漸漸恢復了氣色,然看着確實不再年輕了!
安氏怒目而視。
顧妍不在意安氏都說些什麼,她倒很驚訝柳氏的變化。
從不知道母親也能這樣伶牙俐齒……
這種事肯定不是第一回了,外祖父不在府中,母親獨當門戶,不反擊還待如何?
她可再不是從前在顧家任由安氏搓圓捏扁的顧三夫人了……
柳氏不想浪費時間與安氏糾纏。
自以為是的人,你搭理她,那才是抬舉她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漠視。
柳氏就牽着顧妍便往裏走,溫和地說着話:「阿妍離開的時日有些長,許多事不知道。娘親慢慢和你說……」
絲毫不將安氏放在眼裏。
顧婼笑了笑一道跟上,西德王就更不會理人了,唯有阿齊那多看了安氏幾眼。
安氏氣得發抖,抬頭見着一個駝背的老婆子正盯着自己看。更加惱羞成怒,一甩袖便回了馬車上。
車簾掀開,阿齊那看到一個酷似安氏的年輕婦人坐在車裏,驀地就睜大了眼。
直到馬車都走了,阿齊那還滯留在原地。
青禾奇怪地喚了聲。阿齊那趕忙問道:「剛剛那位是誰?」
青禾皺着眉說:「說起來有些複雜……曾經郡主是顧家三爺的夫人,後來恩義絕了分道揚鑣,剛那位是顧家的大夫人。」
阿齊那眸光輕閃,青禾又在催促,阿齊那隻得跟上。
安氏氣得在馬車裏絞帕子。
她身側坐着的少婦同樣面色不佳。
「經年未見,柳氏還真蛻變了不少。」
安氏聽見自己女兒喃喃念叨,心中酸楚更深一層。
這是她的大女兒顧姚,三年多前就嫁到了通州曲家,夫妻舉案齊眉,生活也是幸福美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至今仍無一兒半女傍身。
顧姚本該是侯府的姑奶奶,娘家有勢,顧姚在夫家也有底氣。
公婆對她都很好,即便一二年了肚子沒個動靜,倒不曾說些什麼。
可隨着顧家被奪爵收劵,一朝落魄,不僅僅是安家對安氏愛搭不理,就連曲家對顧姚也不是那麼客氣了……一再地拿顧姚無子嗣說事做筏子,還張羅着為姑爺曲盛全納妾。
那個妾是個本事的,頭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曲盛全寵着哄着,恨不得捧上天了,還說讓她和顧姚平妻。
要顧姚和一個妾平起平坐,顧姚哪裏受過這種委屈?
憋了許久的氣。收拾東西就回娘家來。
安氏知道顧姚心裏是怨恨着柳氏一家子,便寬慰她說:「管別人的做什麼,他們又能風光多久?雖說方武帝生前,西德王得蒙聖寵,可現在都是成定帝元年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瞧瞧先皇在位時得用的能臣大將。在這個當口,哪個不是夾緊了尾巴小心做人的?」
西德王這個異族王,本來就扎眼,朝堂里可有不少人沒將他放眼裏呢!
當着面了尊稱一聲「王爺」,回頭轉了身,還不是叫「洋夷」?
顧姚明白這其中道理,然心中到底仍是窩火。
她忙拉着安氏的衣袖問:「娘,現在顧家真的靠上貴人了?」
安氏笑着說:「不然呢?你以為顧家怎麼這樣輕易遷來了南城,而你爹爹還升了官呢?」
要知道,顧家從前還是侯爵時,也沒這個能力往南城來,可因着上頭一句話,地契就飄飄然落到了他們手裏呢。
顧姚微微鬆口氣。
在她聽說顧家遷來南城時,其實心裏已經大致清楚了,但她賭氣地沒有和曲盛全提及,曲盛全也不大清楚顧家的情況。
顧姚現在敢和曲盛全鬧脾氣回娘家來住,正是拿捏住了這一點。
但凡曲盛全有點腦子,就知道這時候該哄着勸着自己,殷勤小意地將自己迎回去,而不是和他那個妾纏纏.綿綿你儂我儂!
安氏拍拍顧姚的手背道:「成定帝身邊的魏公公,可是你三嬸嬸的兄長呢!你說有魏公公在,咱們還怕什麼?」
顧姚倏然一驚。
她雖人在內宅,但多少知道一些朝事。
成定帝身邊的魏大公公,她聽得多着呢!
傳言道成定帝自少時起便不學無術,普通大字不識幾許,也沒有能力處理朝政,回回示下讓人去做。
雖多得是朝臣牟足勁為成定帝排憂解難,期以好好表現,平步青雲,然則成定帝卻獨獨只信任身邊的稟筆大太監魏都一人……
魏公公說什麼就是什麼,成定帝也不過問,曲盛全還曾煩惱過。自己要如何才能與魏都搭上線。
竟然……魏都是李氏的兄長!
顧姚簡直不敢置信。
她趕緊拉着安氏,「娘,怎麼從來沒聽三嬸嬸說起過。」
顧姚叫「三嬸嬸」叫得極順溜,甚至早忘了自己曾那麼喚過柳氏。
安氏輕笑着道:「是啊。我也才知道的……」
擱在從前,若知道李氏在宮裏有個做太監的兄長,安氏定然只會冷笑譏諷蔑視。
既非完人,怎教人以尋常目光忖度?
可真當這個大太監能夠左右聖上的意思,那性質就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到了這時候。安氏不得不說,李氏還真的是好運道!
她總算是知道為何李氏先前能胸有成竹地對付柳氏他們了……合該就是因着魏都!
安氏當真十分慶幸,自己未曾和李氏完全撕開臉皮……
瞧瞧顧三爺吧,如今做小伏低恨不得給李氏當牛做馬,賀氏天天跟咽了蒼蠅似的面色鐵青,瘋病犯得更頻繁了,就是顧老夫人,哪裏還敢給李氏一點點臉色瞧?
風水輪流轉,可不就是這個理?
安氏縱然心有不甘,但如今的一切都是李氏給的。自己又早已經和李氏綁在了一塊兒,她還待如何?
安氏叮囑道:「待會兒回去後和你三嬸嬸好好說說話,她現在可是金貴的人……去年她生了個哥兒,取名徊之,這就快周歲了,娘給你備了對赤金的腳鐲,當給你弟弟的見面禮,還有一對羊脂玉的鐲子,你記得和婷姐兒好好聯絡感情。」
顧姚連連點頭。
不用安氏說,她也知道要怎麼做了。李氏這是發達了。自己當然得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她,未來的好處自是數不盡的……
顧姚面上笑容都真切了幾分。
這邊顧妍隨着柳氏回了府上,母女姐妹說起家常,當然少不了隔壁人家。
柳氏只悠悠然道:「也便是多了些熟悉的陌生人。眼不見為淨吧。」
顧妍笑了笑,顧婼就恨聲不滿道:「我們倒是想眼不見心不煩,耐不住人家淨往跟前湊呢……存了心要讓人不痛快!」
柳氏一時也無奈。
他們能管得住自己,可哪裏能管得住別人?
以後是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
顧妍光想想顧家那些人的作派便覺不舒服,「他們愛如何便如何。理他們作甚……不提這些糟心事了。」
又接着說起了別的。
當然是要提一提他們在遼東的見聞,還有柳江氏那匪夷所思的身世。
柳氏和顧婼驚得張大了嘴巴,西德王道:「縱然身份上有些變化,但不妨礙其他。」
柳氏頷首道:「父親說的是,母親始終都是母親……」
幾人說了會兒話,顧衡之就回來了。
他如今去了書院讀書,特地告了假回來的。一進門就拉着顧妍不撒手,控訴說:「大騙子,說好了只走兩三月的,都過去大半年了!」
顧妍有些感動,想着安慰他一二句,他就嚷嚷道:「快將廚房燉的蜜棗豬腳湯端上來!以形補形,吃這個最好了!」又吩咐景蘭說:「記得盛兩碗啊!」
其中一碗給顧妍,另一碗自不用說是給誰的了。
顧妍哭笑不得。
在遼東時,青禾和忍冬就換着花樣天天燉豬蹄湯,她現在都好得差不多了,再聞那個味就有點受不了。但為了衡之的好意,還是吃了幾口。
顧衡之吃得很歡快,豎起大拇指對顧妍說:「大姊的廚藝越來越好了,果然是要快嫁人了,越來越賢惠!」
顧婼羞紅了臉,嗔惱道:「吃東西還堵不住你的嘴!」
顧妍知道舅舅認了紀師兄為義子,而後紀師兄上門來提親。
柳氏曾在書信里交代過,西德王相信柳建文兩口子的眼光,自是同意的。
等下過聘禮,定下婚期,顧婼便要安心待嫁,想來至多不過幾月的光景。
前世顧婼嫁與兩廣總督范一陽為繼室,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紀師兄為了護着自己同樣英年早逝……今生這二人能在一起,顧妍卻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她湊趣道:「那看來以後得喚紀師兄姐夫了……」
顧衡之連連點頭,「對,姐夫!」
柳氏和西德王跟着笑,顧婼臉紅得滴血,跺了跺腳就躲起來,只外頭歡笑聲不絕於耳。
舟車勞頓過後的身子疲乏,顧妍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想到隔壁的顧家,想到廟堂上的黨派,想到內廷里的魏都,想到後.宮的鄭太妃和太皇太后,還想到遼東關外剽悍威猛的女真……
腦子裏有許多東西糅雜在一起,混沌成一片,又像是有許多線繩纏在一起,理不出頭緒……
直到三更的鼓聲響起,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依稀好像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夢裏有馬鳴風蕭,有哀啼哭聲,有長劍破空,亦有血流成河……最終的最終,畫面凝固在一個穿了赤金鎧甲的男子身上。
他提刀而立,舉目遠眺,身後是八旗軍馬的磅礴恢弘,他卻如遺世獨立,孤零無依。
夢醒時分,天色已經大亮。
顧妍怔怔望着頭頂承塵,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
回了京都,一切又都上了正軌,她打算去柳府上探望舅母。
伊人與舅母學香,應當也在那處……
然而還未出門呢,就碰上了內侍公公到府上來請人,教兩位縣主去宮中陪淑妃娘娘說話。
顧妍略微一怔。
先是疑惑這淑妃娘娘是哪位。
張祖娥和成定帝的大婚在五月,顧妍也是趕着這之前回來的。張皇后還未入主中宮,哪來的淑妃娘娘?
而她昨日才回京,今兒個便有人請她去……哪個這麼閒得慌,關注自己的走向?
顧婼似是見怪不怪了,應諾後說道:「容我們先去換身衣服。」
內侍便耐心等候。
顧婼拉着顧妍,向她解釋:「是鄭昭昭……成定帝即位,後.宮空置,張皇后還未入宮,鄭太妃以皇上身邊無人伺候為由,讓鄭昭昭做了成定帝的妃子。」
那如今執掌六宮的不就是鄭昭昭?
搶在了皇后的前頭,無疑給自己抬了身價……日後鮮少再有妃子會凌駕在鄭昭昭之上了,張祖娥想拿住鄭昭昭,只怕也不容易。
顧妍不由問道:「皇上竟也同意?」
夏侯淵再如何不通人情世故,總不至於連這點都不懂吧?
連皇后的體面都不給全,他就是這麼對待祖娥姐姐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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