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慣例,往年裏,長寧侯都會在府中逗留到初十,甚至也有可能過了元宵再走。
這段時日,年節宴請,送禮,忙得不可開交,又有長寧侯撐着場面,鮮少有人會想到家宅不寧這點上,哪怕平日裏長寧侯常駐大興,大家也只當是他職司所在,脫不開身。
可今年變得不一樣了,長寧侯負氣連夜回大興,府中缺了領頭的主心骨,光靠老夫人安氏還有世子幾位爺們,怎麼都不夠看的。
無奈之下,只好一切從簡……偏生還得有個由頭。
初一,老夫人和安氏進宮大朝拜,雪天路滑,老夫人一不留神崴了腳,又受了涼,回府就病了。
如今管轄六宮的鄭貴妃體恤,差近身的林公公送來了補品藥材,闔府感激了一番,林公公拿了兩個裝的滿滿的荷囊回去復命。
此般一來,因家中長輩有疾,人情往來送禮都低調許多,倒也風平浪靜瞞了過去。
有點波折的,大概是如今的大姑奶奶顧姚回娘家拜年,新姑爺沒能見着侯爺,有些疑惑。
顧姚嫁去了通州曲家,曲家如今是新貴,新姑爺曲盛全是長子嫡孫,年紀輕輕便已有功名在身,入戶部供職,雖只是寶泉局監事,卻任誰也知曉寶泉局鑄錢,這是個肥差,前途無量。
安氏對曲盛全這女婿尤為滿意,顧姚是隨了安氏能耐的,在曲家如魚得水,回府後,給弟弟妹妹們都準備了十分厚重的見面禮,也彰顯了她的體面,安氏便更滿意了。
等過年的餘熱微熹,顧二爺的委任狀便下來了,果不出所料地入了工部,為其下營繕清吏司郎中,府中特地擺宴慶祝了一番。
賀氏跟顧媛被關了幾天祠堂。終於知道怕了,出來後偃旗息鼓,不再鬧騰。玉英鮮少有人再提到,先前的事就被放了下來。況且顧二爺升遷這是好事,賀氏還不至於在這時候擺臉子……只顧崇琰的臉色硬邦邦的,委實稱不上好看。
等到元宵的時候,安雲和來了侯府。
他年後又要入國子監,只怕以後會是府中的常客。
顧修之這段日子簡直要被逼瘋了。整日被拘在書房對着那乾巴巴的文字書籍,院子周圍又都是安氏教人把守着,如何也出不去,只偶爾顧妍會給他送些點心,還有些盼頭。
安雲和的到來,便好似是他的救星,給面徒四壁的他開了扇窗……哦,不,是開了一扇門!
至少安氏對這個侄子的愛重比對他這個兒子要強多了。
果然安氏經由安雲和一說,竟然鬆了口。
老夫人對顧修之這個孫兒抱有極大期望。安雲和又委實優秀穩重,老夫人也很喜歡,念到過猶不及矯枉過正,便同意了他們出去賞玩燈會。
於是,一行人便就此淹沒在了燕京城熙攘的人群里。
皎月升起,漫山遍野如籠白紗,華燈初上,玉壺光轉,寶馬香車……燕京城人頭攢動,燃爆竹。吹簫管,火樹銀花,足以與日月交輝。
沿街掛滿了燈籠,尋常如白菜燈、葫蘆燈、石榴燈、娃娃燈……或者有走馬燈、玉兔燈、美人燈。再大些有孔雀開屏燈、劉海戲金蟾燈、姜太公封神燈……
無論是絹紗的,紙糊的,玉石琉璃水晶造的,甚至有冰雕的,無一不是獨具匠心,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顧衡之興奮極了,他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這樣的盛景……從前身子不好,柳氏擔心他,不讓他出門,每每聽人說起,總是艷羨不已。
顧妍塞給他一個手爐,又給他將帽子整理一下,周邊一圈兔毛雪白雪白的,就顯得他因興奮而紅潤的臉更加亮澤。
元宵賞燈從來都是一個交誼的好機會,未婚男女可以借着這日結識相會,娘子郎君們也都細緻打扮起來,時下又以纖瘦為美,哪怕被凍着也要少穿一件,以求自己看來不那樣臃腫。
相較而言,顧妍和顧衡之二人裹得如同團球,就有些另類有趣了。
顧妤笑着與顧婼說:「從前可不見五妹這樣畏冷……」
印象里,五妹與三姐該是半斤八兩的,寧可次日傷風,也不肯多加一件。
顧婼聞言愣了一下,目光在顧妍身上微轉,心中其實也有疑惑。
似乎,自從那次被顧媛推倒撞上腦袋之後,顧妍的脾氣性情都改了許多……有時,她也覺得很是奇怪。
「總是多穿點的好,若是着了涼,就得不償失了。」
顧婼淡淡說了幾句,顧妤笑了笑也便不再多問。
顧婷因為臉上燙傷還未好全,見不得風,今日不曾出門……顧媛近來表現好,乖覺安分了許多,又有顧二爺求情,老夫人便准她一道出來。
自此,顧媛便寸步不離跟在安雲和身邊,眉目含情,嬌羞可人,遠遠看去,還真有點像一對璧人。
顧媛的心思是什麼,是個明眼人自能瞧出,何況是安雲和這種人精。
但人家既然沒有表示,那答案其實很明確了。
可墜入情網的人,哪裏又能這般理性,更遑論顧媛從來都不夠細膩……
走了半道,顧衡之就有些累了,他現在身體雖然不是病殃殃的,但底子究竟差,先前廢了那麼多精力,如今就熬不住了。
顧妍想着是不是要找間茶樓休息一下。
前方人群更加密集,有龍燈,高蹺隊和獅子舞,遠遠便能瞧見一座燈山門,高約三四丈,懸燈結綵。
中央豎了根五丈高杆,上掛九蓮寶燈、吊斗、旗幡,恢弘磅礴,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多人群。
顧衡之瞪大了雙眼,拉着顧妍問:「五姐,那是什麼?好漂亮!」
顧妍眯起雙眼打量了片刻,道:「有點像是隋唐涼州燈會時扎的黃河燈陣……不過應該也只是個山門,後面就沒什麼了,圖個好看罷了。」
顧衡之聽得似懂非懂,安雲和卻饒有興味望了過去,「五表妹此話怎講?」
顧妍沒料到安雲和會問她。
她一直不想和安雲和有什麼牽扯,平素除了打招呼。都不怎麼說話。除卻上一世那些不好的印象,也一併打算着,為虎作倀的斯文敗類,還是少接觸的好。
顧媛心裏又不舒服起來了。
安表哥與她說話時都客客氣氣。從來她問一句,安表哥答一句,有時候接不下去了,氣氛就冷了,安表哥卻從不主動跟她說什麼……
顧妍到底憑了什麼?
她胸口悶悶的。好像連骨頭縫裏都開始咕嚕嚕冒着酸水,又看顧妍抿着唇不說話,忍不住開口道:「安表哥,五妹還小,她能懂什麼?小孩子胡說八道的罷了,你別當真……」
「你才胡說八道!」顧修之出聲打斷了顧媛的話。
他提了盞兔子燈過來給顧妍,又回頭上上下下打量顧媛。
穿金戴銀打扮得花枝招展,真是俗不可耐!
顧修之「嗤」一聲別過了頭,「還真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從裏到外都寫着膚淺!」
這樣當着安雲和的面說。顧媛就受不了了。
臭不要臉的,每次都偏幫顧妍這個小賤人!
顧媛冷笑了聲,「既然這樣,你倒是讓她說啊!看她能不能說出個一二三四!」
顧妍覺得和顧媛爭這些沒意思,可這個時候卻不能失了二哥的臉面……
手裏的兔子燈眼睛紅紅的,好像隨時都能夠燒起來,精緻又逼真。
她看着顧修之滿是信任的目光,微微一笑。
「九曲黃河燈陣是從數百年前遺留下來的,按九宮八卦之勢排列,要用三百六十一根方椽栽成八丈見方的黃河陣。中央豎起一根天燈杆,作為點將台,其餘三百六十根燈杆,挑起三百六十盞各色花燈。分作九座城池,十道出門九死一生,進入者如霧裏看花,只有按八卦方位和一定路線行進,方能曲盡其妙,遍踏所有燈城而出……」
小兒聲音清朗爽利。娓娓道來,走過之人有聽聞者紛紛駐足遠觀。
顧媛臉色微青,抿緊唇不語,顧妍卻依舊把玩着手裏的燈籠。
「黃河燈陣個中複雜並非一日之功,若真能搭成此陣,城中早該聽聞風聲,而如今卻毫無音信……再看那山門做工簡單遠遠不及,除卻譁眾取寵博噱頭,只怕也不過圖個新鮮好玩。」她如是評價。
安雲和笑着挑起一邊長眉,「那五表妹可知道,這座燈山門是誰出的大頭?」
顧妍愣了愣,皺着眉已經有點不耐煩。
能把黃河燈陣的門面照搬過來,定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勛貴了,她要知道這些幹什麼?
安雲和不打算逗她了,深深看了一眼,還是打算再過去瞧一瞧。
顧媛當然立即跟上,在旁低聲說道:「安表哥別聽她亂說,她一個小孩子,能懂什麼……」
後面的聲音漸漸被喧囂吞沒,顧修之叉着腰「嘿」了聲,拉了顧妍就要跟上去。
「二哥。」顧妍搖搖頭,「我有些累了,去旁邊茶樓坐一會兒,你們去玩吧,衡之跟着我一道好了。」
那邊人太多,擠來擠去的,總是不方便,衡之的身體也會吃不消。
顧婼走過來道:「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顧妍知道她這是擔心,可難得能出門的日子,二姐也會心癢才是。
「有衛媽媽陳媽媽還有青禾春杏她們跟着,不會有事的,就在茶樓上,二姐可以四處看看,過會兒再來,我們再一起吃元宵!」
到底都還小,仍有玩性,顧修之和顧婼想想是這個理,便囑咐了一二,往熱鬧的地方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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