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靠了岸,鄭歸音被丫頭合力攙扶着送到了岸上的小騾車裏。筆神閣 bishenge.com丁良牽着車,看着她這風吹要倒的樣子,大驚失色。
夫人身邊的呂媽媽明明還沒有動手,怎麼就出事了!?
她下船時歪了一下腳,丫頭們慌張扶住,傅映風正等在船板邊,這時再顧不得連忙伸手,把她攔腰抱起。在她模糊的注視中,他焦灼着大步前行,把她塞進了車裏,急叫快走。
「我吃了藥好多了,你別急……」她微咳斷續說着。
「……我知道。」他勉強笑着,再要安慰她的時候,她又迷糊睡暈過去了。
「……丁良,你去接你老娘,我來駕車!」
他這裏急了,逢紫這時的臉色也變了,一邊叫嫣濃跟上去,一面和馮虎低語着:「二娘子已經走不動了。我瞧着今天早上吃了張夫人的藥也沒有大用,二娘子恐怕就是來找傅九公子來保命的。」
「那位范夫人……」他低聲問逢紫,逢紫從京城裏跟着鄭大公子,消息靈通,微一遲疑,還是悄聲說了:
「聽說官家做太子時的那位原配太子妃,她在閨中時和范夫人是極好的手帕交。」
現在的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全是這位太子妃所生。
轟隆聲中,雲濤石林里奇石成百上千,瀑布飛落。池畔有鳳仙花生得如雲似海。紫粉白紅四色團起了一片片的花霧,環繞着墨瓦雪牆的雲濤小築。
雪珠紛撞,傅映風把她抱到了內室,小心放到了榻上,嫣濃摸着她的手,見她已經是完全沒知覺了,嚇得哭了。
逢紫追上來,眼睛只瞧着傅映風。他坐在榻邊,等着大夫進來診脈,直到大夫到外面去開方子拿來給他看,他才起了身。
嘩拉一聲,他面沉如水,掀了珠簾走出去叫人煎藥。又喚人:「你幾個人來。」
四名心腹家將得了他的吩咐,分頭而去。其中兩個再去接丁良和桂媽媽等着拿藥,另兩個去了臨淵居,找趙慧兒借人。
馮虎不放心,也跟進了內室。
這內室是白玉般的石磚鋪地,一座古畫仕女的乳白石屏風並五六座繡錦隔障,隔出了內外,內室床前,從梁頂橫下一掛天然生成寬有二十步的萬珠雪石珠簾。
簾內又是一架白絹墨蘭屏風。後面才是床榻。他根本看不到二娘子。好在屏風外還隔出了一間丫頭們小歇的房間。
「外面早就有兩個明州城裏的老大夫在了。」他在簾外低聲和逢紫說着。
逢紫心裏明白,傅映風果然知道這場病的原因。大夫已經在,開了方子,藥湯轉眼就在窗外廊上煎了起來。藥香四溢。
「是用了不妥當的薰香?」
「是,大人。踏青時分的小姐們常出這樣的病症。按說夾竹桃花、番月季花,甚至這雲濤小築外面的鳳仙花都有些毒性,但注意就行了。老朽早就聽說,錢家重金請了調香養花的退職宮中老供奉打理錢園花木。一向是把七角梅配着紫牡丹放在番月季花附近,可以相生相剋,但要是撤掉它們,屋裏又用了和番月季犯沖的薰香,反而就要中毒了。」
傅映風聽了苦笑。這話就和當初御醫給嘉國長公主診脈後,說出來的結果如此相似。
滴水不漏。
逢紫這時已經沒功夫去觀察他的神色,只要又有藥送來就鬆了口氣。丁良帶着他老娘終於趕到了小築,這時瞧着公子的臉色就明白,他未嘗沒有懷疑范夫人非要弄死鄭二娘子。所以才急了。
「你別和公子說,這回的事可不是夫人做的。尤家的送我出門時告訴我,夫人只是說了一句罷了。真正讓她辦這事的是溫姨娘。」
桂媽媽被丁良接着的時候,嘴上也在埋怨,向小兒子說了幾句不方便叫柳空蟬聽的事。
「溫姨娘?」丁良一嚇,這位姨娘可是二房承恩侯家的侍妾,傅五公子的生母。他聽到這樣說,也不敢在九公子面前提。
連他也明白,溫姨娘能嫁進傅娘娘的母家為妾,在傅娘娘的兩個同母兄親後還能生下庶出的傅五公子,這些都是夫人安排的。
溫姨娘那就是夫人的手足一般。傅五公子也是九公子在傅家裏唯一說得上的兄弟。
「不是我說,娘,夫人何必多說那一句?對鄭娘子動這個心思。叫咱們公子也傷心。」
「胡說!咱們公子敢這樣不孝?但凡夫人心思少了一點半點,她當初就沒法子保着九公子活下來!」
搶在桂媽媽之前,鄭家的莫管事搶先一步,追到了雲濤石林的碼頭,他奉了鄭錦文的命,坐船追了過來,要接二娘子回去。他走在風仙花的花霧裏,進了雲濤小築。
傅映風叫了他到內院,當着她的面直接打發了,
「回去和你們家公子說,我這裏備着藥,在我這裏養着就好。養好了再回去。」他頓了頓,想着這回必要去向鄭錦文提親事了,但有些事還需要清理明白才能開這個口。
莫大管事在地下站着,不知道他的打算,瞧着這院子不大,這房間擺設倒也別致精細。
院子內外也全是傅映風的家將。
幽蘭入鼻,他微一抬頭,入眼是白石案束腰高几,几上放置七豹紋青銅方斗,銅斗里翠條紛落,斜種着五株相連的六瓣白花春蘭。
這內室里,上千粒白石珠子串成的珠簾靜立,地上全是白石鋪成,仿佛是玉室一般。蘭花斗後面是丫頭們剛折起來一半的白絹屏風,蘭葉的屏影后露出半張床榻。
傅映風方才坐在帘子裏,屏風外。
在莫智看來,平常這位子應該是鄭大公子坐的,傅九坐在這裏這就有點太過親近了。帘子裏是幾個丫頭,嫣濃和逢紫都在,莫大管事放了些心,瞧着榻上的二娘子確實在喝藥。
但也沒道理在這裏養病不是?
他還想叫個丫頭出來問一問這到底是什麼情形,因為她又咳了咳,傅映風連忙回身,揭了簾繞過簾風就進去了,急問道:「怎麼了?可是哪裏不好了?」
莫智瞧着心裏就涼了。
一則,傅九公子半點沒避嫌,這架式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房裏人。但兩家連個生辰八字都沒有互換!就算是做妾也得有個說法不是!?
二娘子怎麼糊塗了,吃這樣的虧!?按她的性子,爬也要爬回去養病的!
更要命的是,趁着方才揭簾的時候,他瞧着了二娘子的臉色。那臉色已經泛了黃。她靠在了嫣濃的懷裏,逢紫在餵藥,按理兩個丫頭無論如何都應該有一個出來給他個話傳回去。
就算是傅映風不懷好意,不許她們說話,遞個眼色給他還是行的。但她們現在的已經是嚇得六神無主,嫣濃已經哭起來了:「姑娘……姑娘你是這怎麼了?」
這……這不是得了大病嗎?!瞧着竟是不成了?莫大管事不敢再多琢磨二娘子的盤算了,趕緊回去向鄭錦文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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