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哐當哐當」地行駛在南下之路上,陳尚東見唐緒洋臉上帶笑地看着窗外,不禁奇怪地問:「父親病危你不着急麼?他為什麼非要我去家訪?」
唐緒洋苦笑着道:「老師,他的事我從來不管,就拿這次來說吧,說是說病危,可實際上是不是真的我也不好說,因為類似的謊言已經不止一次了。」
陳尚東哭笑不得:「病危還有假的,你爸他怎麼會這樣?」
唐緒洋尷尬地道:「這…不好說,你去了我家就會明白。」
「好吧,」陳尚東點頭道:「我再問你,你家似乎並不遠,為什麼每逢周末都不回?」
唐緒洋含糊地道:「我太忙了,一時半會顧不上。老師,有些事吧,說不清楚,您最好找我爸了解。」
陳尚東斜睨着他,「怎麼?還一言難盡了?」
「沒錯,就是一言難盡。」
陳尚東見唐緒洋嘻嘻哈哈的憊懶模樣,一時沒了話。
這一家人搞什麼鬼?
靖陽縣地處辰河市南部,位於高原邊緣,西接貴省和贛省,歷來是三省交界的商業重鎮,因森林覆蓋率高而揚名四周,素有「木材之鄉」的美譽。
陳尚東師生二人抵達靖陽縣後,找了輛啪啪車坐着去縣郊。
「你家做什麼的?」陳尚東好奇地問。
唐緒洋興致缺缺地道:「我家?也沒做什麼,就騰了塊山種些特產。」
「特產?什麼特產?」
「石斛。」
石斛又名不死草,是味功效強大的中藥材,因稀缺而價格貴。
陳尚東驚訝地道:「靖陽也種石斛?這我倒沒聽過。」
唐緒洋點頭,「以前不種的,主要我爸搞了幾年研究,也就最近才種的,具體怎麼的我不清楚,您問他才行。」
「你們父子倆可真是的...咦,那不是靖陽農校麼?聽說特種水稻就是這裏發明的,對吧?」
「對,靖陽農校是咱們靖陽縣的頭號名片。」
「也是咱們辰河乃至南楚省名氣最大的學校之一。」陳尚東眼看不遠處風格古樸、莊嚴典雅的校門脫口贊道。
唐緒洋家在縣郊不遠的山腳下,啪啪車從車站過來不用半小時。
兩人下車,往院子走去,四下里空氣清新鳥鳴山幽,院裏白牆灰瓦乾淨整潔。
唐緒洋在前推門進去,裏面有個婦人正好出來倒水,見到他笑容滿面毫無悲色,「洋洋,你回來了?」
「媽,有人在你還這麼叫我,」唐緒洋紅着臉埋怨,「媽,這是學校的陳老師。陳老師,這是我媽。」
「陳老師?你們班主任不姓張麼?」婦人嘀咕道。
「那是老黃曆了,這學期我們班改由陳老師代理班主任。」
婦人熱情地道:「陳老師你好,進來坐。」
陳尚東點頭笑,唐緒洋問母親:「媽,咱爸又騙人了是不?」
婦人淡然地道:「有事你自個問他嘛。來,包給我,咱們進屋再說。」
三人進屋,陳尚東見屋裏裝修不簡單,風格雅致很宜家,沙發電器都很時尚,客廳牆上掛了條幅書畫,果是殷實之家。
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端坐正中沏茶,兩鬢已有不少白髮。
三人進屋,他低垂眼帘沉聲道:「來了?」
「爸,我就知道你騙我,開學時你說從山上摔下來,結果不好好的麼?這次又來,還說成病危,真是的。「
中年人慍怒道:「傻小子,我不這麼講你會回來麼?」
唐緒洋一噎,「你......」
「行了,我跟老師講兩句話,你坐車累了去歇會吧。」
唐緒洋哼一聲,轉身沖老師點點頭後走出客廳,婦人過來揉按中年人肩膀。
「你也出去,」中年人掃她一眼,「該怎麼說知道吧?」
婦人眼眶一紅點點頭,輕手輕腳地出去,順帶把門關上,屋裏安靜下來。
中年人延手道:「陳老師坐吧,我腿腳不便招待不周,你不要怪罪。」
「客氣了,」陳尚東走近去坐下,見他臉色蠟黃印堂灰暗,「你真的病了?」
中年人強打精神擠出笑容伸手道:「還好,我叫唐紹裘,克紹其裘的意思。」
陳尚東握住他的手,彷如觸冰一般,「你的手……」
唐紹裘縮回手,淡然笑道:「沒事。」
陳尚東見他遮掩,也沒窮究,「你的名字聽着耳熟。鄙人陳尚東,逝水尚東流的意思。」
「好名字,喝茶,這是去冬的雪水煎泡,味道非同一般。」
「哦,是按《茶經》要求儲藏的麼?」
「正是,哈哈。雪為五穀之精,取來煎茶最為幽況。」
陳尚東贊道:「唐先生好雅興。」
「當不得雅字,僅是閒來無事打發時間,你若不嫌,叫我大哥吧。」
陳尚東沒客氣,端茶喝一口贊道:「肺腑生香,唐哥好手法,這是上品好茶。」
唐紹裘哈哈笑道:「謬讚了。」
陳尚東放下茶杯,見他精神極差,忍不住問:「唐哥,你得的什麼病?」
「腰腿疼的老毛病,自打9月從山上摔下......」
陳尚東打斷道:「唐緒洋不說你騙他麼?原來竟是真的?」
「摔下來是真,騙他也是真。」見陳尚東不解,唐紹裘解釋道:「我怕影響他學習,便假裝若無其事,好在他回來只待一晚就走,不然早穿幫了。自打那次從山上摔下來,身體漸感不支,想來去日無多。」
陳尚東驚得站起,「你重病垂危是真的?」
唐紹裘笑道:「也不全是,左右半年時間總該有吧。」
陳尚東黯然坐下,「你為什麼要瞞着他?」
「因為他要畢業了嘛,還是不要影響了,希望陳老師守口如瓶。」
陳尚東難過地道:「放心吧,我會的。你這次叫我過來,有別的事麼?」
唐紹裘抬頭道:「緒洋這孩子,因他爺爺的事打小跟我不睦,念初一時我還勸他輟學回家做生意,他死活不肯。就為這,我找過當時的班主任張小勇,想讓他從旁規勸。你別笑啊,畢竟這點家業還得他來繼承。」
陳尚東狐疑地道:「你想讓我幫你勸唐緒洋輟學?那你更不該隱瞞病情才對。」
「我原本是這般打算,這次又摔倒後我改了主意,這才冒昧叫你過來,是想讓你勸他繼續讀高中,而且去省里重點高中就讀。」
陳尚東聽得一時糊塗,「他壓根沒想輟學,要我勸什麼?」旋即醒悟道:「我明白了,你若病重不支,他必會停止學業回家挑起重擔。唐哥,你是在託孤嗎?」
「是這個意思,對你這個班主任,我有做過調查,發現你比張小勇強了太多,為人謹嚴踏實、寬厚細心,小兒在你輔導之下,成績有了長足進步,這次摸底考竟能躋身全年級前三十,這很不簡單了。自打上次回來,我發現他對你格外尊敬,總說要好好學習不負青春,呵呵,估計眼下只有你的話他才肯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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