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和何夢德閒談。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他們說起了中醫的前途。
討伐中醫已經很多年了,故而在輿論的壓力之下,南京那邊傳來了消息:禁止中醫開辦學校,禁止申建公立中醫院。
「先是禁止開辦學校,從根本上斷了中醫傳人;再是國家不資助成立中醫院,讓中醫更加舉步維艱。」顧輕舟道,「等這條法令一頒佈,我們真正黑暗的日子就要來了。」
何夢德臉上也籠罩了一層寒霜。
顧輕舟道:「我會想辦法。」
辦法不一定有,卻總能給其他同行一條活路。
何夢德頷首。
兩個人又討論了很多。
「姑父,我想把我師父的醫術全部公開,傳授出去;他的藥方,我們留下二十種,作為秘方藥,畢竟西醫也有特權的藥嘛,不可能真的全部公開。
剩下的藥方,不管是多麼難得的,也全部放出去,交給學生們研究,促進中醫的發展。」顧輕舟道。
何夢德眼前一亮。
「你這麼說,我反而能接受些。」何夢德笑道,「是應該保留幾分,不能全部放出去。」
顧輕舟點點頭。
最後,何夢德說起一樁很重要的事。
「東街那邊,開了個西醫小診所,是一位從英國回來的大夫開的。」何夢德道,「我們百草廳的生意又要降了,能否回本還兩說。輕舟,你可有主意?」
這點,顧輕舟倒是不知道。
「已經開業了嗎?」她問。
何夢德道:「開業半個月了,一直想告訴你的,後來微微生病,我又忘了。」
顧輕舟的情報,不關注這些,所以她不知道。
「沒事,他們做他們的,我們做我們的。」顧輕舟道。
只是,離得這麼近,一中一西,這是打擂台嗎?
對方明知平安西街有個很大的中藥鋪子,還把西醫診所開在兩條街之外的西街,頗有擠垮中醫的意思。
「是英國人嗎?」顧輕舟問。
何夢德搖搖頭:「是中國人,從前老家就是岳城的。」
「那他能在英國行醫多年,也很了不起。」顧輕舟道。
何夢德想想,的確如此。
洋人到華夏是高人一等,可中國人出門就是矮人一頭。
醫院救死扶傷,這位醫生能在英國行醫多年,也是個厲害角色了。
既然開得這麼近,那麼若是能聯合.......
顧輕舟想着心思,心想飯要一口一口的吃,先從這老城區的街道開始,就當有個開端了。
「姑父,我想拜訪那家診所,醫生姓什麼?」
「姓宋。」何夢德道。
正說着,外頭傳來了聲音。
小孩子的腳步聲,咚咚咚跑了進來,是何家最小的孩子,叫何汶。
何夢德拍了拍小兒子的腦袋:「出去玩。」
小孩子卻湊到了顧輕舟身邊。
顧輕舟一把抱起了他,讓他坐到了自己腿上。
「姐姐,給!」何汶把一張紙,遞給了顧輕舟。
紙上寫滿了字。
顧輕舟一愣。
「為什麼給我啊?」她斂了驚訝,笑盈盈問何汶。
何汶道:「有字,醫字,和姐姐一樣的神醫,寫姐姐的!」
顧輕舟失笑,心中有個地方,柔軟得不可思議。
她最近特別喜歡孩子,童真的話讓她心情極好。
何夢德也好奇。
顧輕舟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打開了紙。
看完之後,她臉上不動聲色,依舊是笑盈盈的,卻把紙遞給了何夢德。
何夢德則變了臉。
「我出去看看!」何夢德憤怒拿了紙,走了出去。
顧輕舟依舊在逗何汶,問他:「怎麼認識字的?」
「阿姐教的?」
「哪個阿姐教的?你兩個姐姐呢。」顧輕舟笑道。
何汶道:「大姐!」
「還認識什麼字?」顧輕舟又問。
何汶就一點一滴告訴她。
顧輕舟這邊逗着孩子,餘光卻瞥了外頭,兩個小夥計也跟着出去了。
很快,何夢德抱了很多紙回來。
何汶也不耐煩了,要下地去玩,顧輕舟就放開讓他走了。
孩子一走,她的表情也沉重了起來。
「輕舟你看看,他們太過分了!」何夢德氣得臉發紅。
這是一份宣傳單頁。
這張單頁上說:「日常要注意衛生,頭疼腦熱要看西醫,不要愚昧相信中醫,耽誤病又被騙錢。」
然後,下面就是西醫診所的地址。
「這條街都被貼滿了。」何夢德很生氣。
顧輕舟看了看。
這不僅僅是宣傳新開的西醫診所,還在踩低中醫。
畢竟罵中醫是時下流行的趨勢,這麼一踩,反而顯得他們時髦、知道中國國情,能深入百姓的心。
「太過分了,我要去理論!」何夢德再也沒了好脾氣,發起怒來,「我們可沒攻擊他們。」
「是要去說。」顧輕舟嬌媚的眉眼,也添了層凜冽,「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就不要大張旗鼓上門了,約了茶樓,請宋醫生過來喝杯茶吧。」
說着,顧輕舟讓副官拿了她的名帖,去請平安東街西醫診所的宋醫生。
宋醫生剛剛出手術室。
他小小的外科診所,卻是功能齊全。
有家太太吞金自殺,中醫沒辦法了,教會醫院不敢去,送到了宋醫生這裏。
這種外科手術,宋醫生很嫻熟給病人取出了胃中金塊,忙了六個多小時,才完成這樁看似簡單的手術。
「以後可別這麼傻了。」宋醫生對那太太道,「如今又不是不能離婚?光你這一錠金子,就應該是你生活下去的費用,而不是求死的工具。」
病人還在麻醉中,宋醫生的話,幾乎是喃喃自語。
出來剛剛休息了半個鐘頭,有當兵的副官走進來,把護士們嚇了一跳。
「.......少夫人請您去西街的茶樓小坐。」副官道。
說罷,轉身就走了。
少夫人?
宋醫生唇角冷笑,他當初在這裏開診所,可是把四周都研究了一遍。
知道何氏百草堂跟軍政府有關係,宋醫生依舊敢把診所開在這裏,只因此地是他妻子娘家的祖宅,佔地面積大,可以節省一部分的花銷。
再去買這麼大的鋪子和地面,價格就太高了。
「我倒要看看。」宋醫生不以為然。
他洗手更衣,換了套挺括昂貴的西裝,帶了眼鏡,準備去赴約。
走幾步路就到了。
他的兩個小兒子,在門口鬧騰廝打,最小五歲那個,一下子就撞到了宋醫生身上。
「爹哋,疼。」小兒子道。
宋醫生笑:「撞疼你了?」
小孩子茫然,搖搖頭又道:「爹哋,我好疼。」
「哪裏疼啊?」宋醫生又問,眉頭蹙起來,想着帶孩子去大的教會醫院做個檢查。
小兒子最近上念叨着疼,宋醫生是外科的,他給孩子照了x光,沒吃什麼異物金屬等進肚子。
他自己是醫生,卻不懂兒科。
小孩子只是嘴上囔囔着疼,疼完了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一點問題也沒有,宋太太說:「小孩子天天聽病人喊疼,學着話呢,想引起大人注意。」
太太這麼說了,宋醫生這邊又有病人,他也沒空,就沒當一回事。
今天又聽到孩子說疼。
他抱起來,問兒子:「你哪裏疼?」
小孩子臉上,似乎沒有什麼痛苦的表情,扭了幾下身子要下地,轉身又跟兄長廝鬧着玩去了。
很活潑,沒覺得他哪裏疼啊。
宋醫生搖搖頭:「生病疼痛會叫人焦慮不安,小楠實在沒看出焦慮在哪裏。」
他想了想,就放下了心,轉身去了茶樓。
一進門,小夥計就認識他:「是宋醫生吧?」
宋醫生微訝,點點頭。
「您請,少夫人和何掌柜在二樓雅間。」小夥計道。
宋醫生跟着小夥計上樓。
一進門,就看到何夢德:穿着青布綢緞長衫,儒雅斯文,有點像前清時期的掌柜。
「這人倒也不錯。」宋醫生心想,「有點中醫的樣子。」
不是賊眉鼠眼,不是肥頭大耳,讓宋醫生對何夢德第一印象還不錯。
而後,宋醫生又看到了顧輕舟。
軍政府的少夫人,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圍了同色的長流蘇披肩,肌膚勝雪的白皙。
粗略掃了眼,宋醫生也沒仔細看顧輕舟的臉,只感覺氣質高貴,儀態雍容,一看就叫人不敢小覷。
「何掌柜,少夫人,不知您二位可有事?」宋醫生坐下之後,就開門見山。
何夢德看了眼顧輕舟。
顧輕舟開口了:「宋醫生,這是你們診所的單頁吧?」
宋醫生沒否認。
「怎麼了?」宋醫生問。
「我們是開中藥鋪子的,宋醫生你這樣詆毀中醫,是否在挑釁?」顧輕舟清雋眉眼一凜,肅然問道。
她這氣勢,猛然壓了下來,讓宋醫生下意識心生敬畏。
宋醫生回神,態度也冷傲,一副不畏強權的姿態:「少夫人,這並不是我的話,而是政治部武部長的話。」
說罷,宋醫生拿出一張報紙,遞給了顧輕舟:「這是二月武部長視察金陵醫科大學時,對全校師生說的,中醫就是落後和愚昧,應該摒除糟粕!」
如今罵中醫,是順應民意,是很正確的政治態度。
「少夫人,請問我這單頁上寫了政府官員的講話,有什麼不對?」宋醫生冷淡看着顧輕舟和何掌柜,心中升起了無盡的鄙夷。
中醫藥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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