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戮之世 第十一章 背叛
在以前，身為村長的霍震，在村里也算是以身作則，並未有任何把柄落在別人的手中，那些不滿的人也沒有發揮的餘地。
可今日不同，霍海放生獵物的行為，從本質上說確實是很嚴重的事情。在獵魔人眼中，斷人財路，如有殺父奪妻之恨，是不可容忍的。雖有霍震之威在一旁護着，但那些隱忍多時，對霍震不滿的人豈能放過這樣的好機會？不把你從村長位置上拽下來，就算客氣的了。何況，只是將鐵律稍微改上一改，讓大家多賺些錢財。
此時，常平繼續說道：「遠了不說，就說鄰近的沙村，去年一年，狩獵的收益就達到了四十多個金幣，而我們村，只有二十幾個金幣，這之間的差距，不用我說，大家也能明白。但是，差距為什麼這麼大呢？」
常平的目光一一從眾人臉上掃過，然後又道：「原因很簡單，那是因為人家走的比我們遠，獵到的魔獸等級比我們高，數量也比我們多。可我們村呢？依舊在故步自封，循規滔距的捧着陳舊過時的鐵律不放，不敢邁出關鍵的一步，去追尋我們的財富。」
聽了這些話，很多成員不由得輕輕點頭，贊同常平的說法，更有甚者，比如李陽，更是附和着說道：「言之有理！」
常平見到大多數的人都贊同自己的說法，不由有些小得意的看着霍震道：「霍叔，今天小侄不是針對你，而是針對這件事。大家出來狩獵，都是為了求財，都希望多賺點，可如今的收益實在太少了，而我們還遵守着過去的鐵律不放，那大家的口袋癟了，幹着也就沒什麼意思了。既然您能打破一次規矩，難道就不能為了大伙兒着想，再破一次嗎？」
霍震聽了這一番話，明白這是拿自己的兒子要挾自己。如果這番話是李三說的，那倒罷了，可這話是從常平嘴裏道出來，不由讓他有些齒冷。霍震自覺待常平不薄，分成的份額，也是給的很高的，要說能力的話，常平不如霍山和李陽，可分成卻是和兩人一樣。可如今竟然敢與自己打擂台，也不知李三給了你多少好處，竟讓你忘恩負義道這種地步，要不是看着你爹的面上，我一巴掌就把你打翻在地。
陰冷的目光狠狠的盯着常平，問道：「那你可知沙村一年死多少人？傷多少人？」
「我們獵魔人，過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如果怕死怕傷的，乾脆回家做農夫算了。」常平毫不畏懼的回道。
常寶聽不下去了，看着兒子越來越放肆的樣子，心裏也是越來越不安。看着霍震的陰冷的神情，他知道，霍震這是記恨上常平了，狩獵後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所以，趕緊站出來，喝罵道：「放肆！你個小畜生，你知道什麼？中等魔獸是我們這群人狩獵得了的？你不想活命，你爹我還想再活幾年呢。趕緊向你霍叔道歉，別在那胡說八道。」
常寶卻是連老爹的話都不聽，直接回頂道：「爹，我已經大了，孩子都幾歲了，這是我的事兒，你就別管了。」然後不顧常寶劇變的臉色，又繼續說道：「從我入行六年以來，我才賺了十幾個金幣。鄰村那幾個比我還差的小子，他們一年就能賺七、八個金幣。幾個月前，我曾經跟着他們去過清鎮，到了那裏，我才知道，錢是什麼東西。我那六年積攢下來的金幣，也只能夠到窯子裏找五次那裏的姑娘」。
「什麼？你竟然去逛窯子？」常寶氣的渾身發抖，滿臉漲紅，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兒子，忽然感到一陣乏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的喘着粗氣。
常平卻不理會老爹，繼續說道：「我忽然間茫然了，我們獵魔人狩獵的目的是什麼？賺錢？那賺了錢又幹什麼？所以，在那天，我花掉了一半的積蓄，但我一點都不心疼，因為，我品嘗到了一種叫『享受』的東西。」
大多數的年輕人紛紛低下頭去，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自從參加獵魔團之後，雖然每年都能賺到些金幣，但從來沒有花過。一是自己的父輩們不讓花，二是不知道如何花，去哪花？清鎮離村子畢竟很遠，一個來回沒有五六天是回不來的。所以，這些人只知道去賺金幣，卻從未想過賺金幣的目的是什麼。而此時，常平的話卻引發了他們心中的共鳴。「是啊，賺錢是為了什麼？」
霍海也聽大叔說過這個問題，也不知道獵魔人把錢積攢起來做何用。所以，對這個問題，他也是很好奇的。
「你想知道？」常寶即心痛又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兒子，說道：「那好，我告訴你。」眼光緩緩的從場中年輕人的臉上掃過，最後又落在了自己兒子的身上。
「我和你霍叔、李叔都是從城裏出來的人。當年的我們，雖然是在城裏生活，可卻是社會中最底層的存在，甚至忘卻了自己的父母是誰。我們依靠幫人做點零工來餵飽肚子，沒活的時候，甚至去街上乞討。我們有一日沒一日的混着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結束這種跟死了沒有任何區別的日子。」
有些回憶，並不是美好的事情，往往會再次牽動心中的傷口與痛楚，就好比現在的常寶，沉痛的神情似乎將他拉回到了幾十年前，從新體會了一遍當時的感受。而霍震和李三，似乎也被常寶的話帶回了年輕的時候，重溫着刻苦銘心的經歷。
「後來，我們在無意中聽說了獵魔人的事情，為了改變我們的命運，我們相識、相聚在了一起，開始了改變命運的征程。可是，我們只是社會最底層的窮人，並沒有足夠的力量獵殺高等級的魔獸，而且，最初來到此地的六人，沒過幾年便成了三人。我們意識到，想改變命運，力量是必須的，可我們這些人，根本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
「那個時候，我們已經成家，而且還有了孩子。所以，我們決定，既然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那就改變我們後代的命運吧。從那時起，我們便開始將賺到的金幣全部積攢了起來，為你們的將來而準備。」
常寶的話深深地震撼了在場年輕人的心理，原來，父輩們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他們，而他們卻懵然不知。
常平有些歉意的看着自己的父親，說道：「可是，我們要積攢都什麼時候，才能改變命運？」
此時，霍震卻接過了話茬，道：「一千個金幣以上。想回到城裏過上舒服的日子，就需要有大筆的金幣，如果能夠買到一塊地，那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霍海聽到此處，心中暗想，父親說的『好日子』是什麼日子？家中現在已經有了好多土地，難道就不是『好日子』了嗎？父親他們認為沒有改變自己的命運，可事實上，自從他們離開城裏後，到如今的成家立業，他們的命運明明都發生了變化，為什麼他們卻不這麼認為？
自從與大叔相遇，霍海便喜歡上了思考問題，而且還能變換着角度來思考。所以，他對父親的話，不置可否，並不認同。但是，這裏並沒有他說話的份。
「一千個金幣？」眾人驚呼，這得攢到哪年哪月啊。
「這就是你們短視的地方。」霍震道：「我們這一代，是為了下一代積攢，難道你們就不能為了你們的後代積攢？總有一天，錢會攢夠，那我們的後代就可以離開這裏，從新回到城裏生活。」
聽了這話，霍海實在忍不住，突然插言道：「如果有一天，這大魔嶺的魔獸都被殺光了，我們還沒有攢夠，那該如何？」
「那就多走幾步，去小魔嶺山脈。」霍震答道。
「那小魔嶺的魔獸也死光了呢？」霍海接着問道。
「那就去……呃！」霍震被兒子問住了，本想回答「去魔暗森林」，可是隨即想到，去魔暗森林那是送死，這是任何獵魔人都知道的事情。如果不是自己反應快，沒有將這話講出來，不然，大家還不笑話死自己。頓時，便有些惱羞成怒，喝聲道：「閉嘴！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麼，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霍海立即雙眼低垂，不再做聲。
「可我們也沒準備回到城裏生活啊。」一位新人說道。
常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是你的事情，你可以不攢，但我家的後代必須要回到城裏生活。」
霍震也道：「你們都沒見過城裏的生活，不清楚真正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哪像我們現在這樣，跟野人也沒什麼區別。」
「所以，我們才要賺更多的錢，很明顯，現在的收入滿足不了我們的需求，修改鐵律勢在必行。」久未出言的李三，在這時，又將話題扯回到了修改鐵律上面。
「越高的收益，就伴隨着越大的風險。中等魔獸間的實力差距很大，如果我們遇到實力弱的還好說，一旦遇到強大的魔獸，我們連跑都不可能。」霍震依然在安全問題上阻止着，他不希望原本就人少的獵魔團，因為盲目的追求暴利，而出現減員。
常寶道：「我只對低級魔獸有所了解，中級以上的，我認識的不多，所以，我還是希望大家謹慎行事。」常寶表明了態度，並不支持修改鐵律。
霍海曾聽大叔講過，魔獸分為十級，一到三級的便是獵魔人所說的低級，四至七級便是中級，八級以上的便是高級。四級以上的魔獸實力差距會很大，便是同類的魔獸之間，差距也是非常巨大的。這便容易導致，面對同種魔獸，獵魔人的命運將會不同。
李三的兒子李陽，此時說道：「霍叔，常伯，你們也別為這事與我爹爭執了，我看不如這樣，將這個問題交給大家，讓大家選擇自己的道路，這樣才顯得公平。」
「我看行，這事情與大家都息息相關，舉手表決是最好的辦法。」常平不敢看向自己的父親，說完便扭頭看向了別處。
李三道：「老霍啊，適當的改變一些規矩，不見得是壞事，有時候也會是好事。就好比小海侄兒……」
「好了。」霍震未等李三說完，不耐煩的打斷道：「那就舉手表決。」此時的霍震，最恨別人提起自家兒子的把柄，那種要挾的意味讓他感到十分的憤怒，而且，他很自信自己對村子的掌控能力，就算舉手表決，勝算也是很大的。
李三道：「小海侄兒既然決定了退出獵魔團，我看，這次的舉手表決就不要算他了。」
「那怎麼成，十四個人表決，要是一半對一半，那如何是好？」霍林從旁插言道。
此時，三位新人卻站了出來，「我們棄權。」
霍林一怔，不由勸道：「這可是關係到你們利益的事情，你們就放棄了？」
「我們聽大家的，大家說去哪我們就去哪，所以，就不參加表決了。」
霍震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你們。」頓了頓，又道：「小海不用參加表決，人數正好成單，那我們來表決吧。不過，表決前，我還是要說一句，請你們仔細的想想，是賺錢重要，還是你們的命重要。」說完，大手一揮：「開始吧。」
話音剛落，常平便一馬當先，率先舉起手來，然後喊道：「贊成修改鐵律的人舉手。」
參加表決的十一個人中，霍家父子三人，常家父子兩人，李家父子兩人，還有四位老成員。霍震心中一算，自己父子的三票是穩妥的，常寶那一票應該也是投給自己的，這就有了四票，那四位老隊員中，只要有兩票投給自己，那自己就算是贏了。看了看那四位老成員，發覺都是與自己比較親近的人，心中不由鬆了口氣，這場表決，自己已經穩操勝券。
可是，他遠遠低估了人類的貪慾，只要能獲得豐厚的利益，他們便會鋌而走險的一步邁過生命禁區的紅線，置之死地而後生。
隨着常平率先舉手之後，李三父子也舉起了手臂。霍震輕蔑的瞥了一眼李三，心道，我才是村長，就憑你也想蓋過我的威望？還早着呢！可是，隨後舉手的人，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同時粉碎了他心中的那份自信。
只見霍山緩緩的舉起了手臂。
霍震怔怔的看着霍山，驚訝的忘記了發火。他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大兒子竟然會背叛自己，站到了對手那邊。這是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霍山之後，那四位老成員也紛紛舉起了手臂，一時間，場內變得鴉雀無聲。
八比三，霍震完敗。
霍林、霍海，都是愕然的看着霍山，不明白大哥怎麼會背叛父親？只有常寶隱約間能夠明白霍山背叛自己父親的原因，那就是利益。想到這裏，不由複雜的看了一眼，隨後又看向自己的兒子，心中不由一嘆，這些人為了利益，真是什麼都不顧了。罷了罷了，此次結束後，自己也該退休了。
此時的霍震，腦海中一片空白。經營了三十年的村子，從未出現過掌控不了的情況。可今日，不僅大多數人反對自己，便連自己的兒子都背叛了自己。失望、無奈、痛心的情緒，紛紛湧上心頭，霍震盯着兒子，狠狠的點了點頭，一言不發。
霍山望着難過的父親，歉聲道：「爹，你肯聽兒子說句話嗎？」
「好，你說。」霍震發出顫抖的聲音，心裏也想聽聽兒子背叛自己的理由。
霍山道：「爹，剛才聽了常伯和你說的那番話，我心有感觸，你們為了自己的後代，拼命的賺取財富，積攢財富，我很是感動。」說到這裏，似乎是真情流動，霍山的雙目微紅，繼續道：「可是，爹，您想過沒有，你有三個兒子，就算你賺夠了錢，你交給誰？我相信，一千個金幣不可能支持很多人在城裏定居下來，否則，大家把錢聚到一起，不就可以回城了？」
說道這裏，霍山又轉首望了望大家，提聲道：「我也是一位父親，在這裏的人，很多都是當上了父親的人，我們有孩子，你們對後代的那份期望之情，我們也有，而且不比你們少，我們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生活在天堂里，而不是與世隔絕的山坳里。」
頓了頓，又道：「可是，這需要金幣啊。以現在這種收入，我們的孩子何時才能從返城裏？」
